初晨，朝阳投射下橘红色的光芒，将银白色的世界染红。
落雪、积雪、冰层、寒潭，这里的一切都是银白色。冻土被深深地掩埋在白雪之下，灌木被压在厚厚的积雪之下，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雪包。就算是耐寒的大树，也被长年累月不断累积、脱落，又累积的雪层压弯。
这里地处元灵大陆北部、极北冰川的边缘，虽然没有极北冰川内部那样常年落雪、积冰万年不化，但气温也已经相当极端。
手起，剑落，一只一阶的雪狐便已身首异处，雪狐一族引以为傲的速度完全没有带给它什么帮助。
“很好，我还以为第一次见血的你会不适应老半天呢，看来为师还是小觑了你。”一名白衣白发的老者凭空悬浮在半空中，欣慰地说道。
银发紫眸的清秀少年无奈一笑，向老者摆出一副别扭的表情：“拜托，老师，我们师徒都在一起生活两年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白发老者止住笑，无奈地道：“两年鲸吞式的学习和疯狂的修炼，果然都是仇恨在支撑着你吗？两年过去，我希望你找到的东西，你还没有找到吗？”
少年表情一僵，然后低下头，表情慢慢变得冰寒，一双紫水晶般的眸子在这时却仿佛化为了无尽的深渊，深远处隐现血色。
“血海深仇，永不能忘。”低沉而决绝的声音带着可怖的仇恨慢慢地从少年垂落的喉咙中传出。
垂下的头发挡住了少年的表情，但仅仅从握得发青的拳头上就能看出少年此刻的心情，他正在拼命地压抑杀意与恨意。
“也是。”白发老者叹了一口气，仰起头感慨地道：“人生一世，有些东西可以一笑置之，也有些东西是绝对要还的，甚至是加倍奉还。”
回想起那一幕，少年全身颤抖了一下。若不是因为说起这件事的是身前的白发老者，恐怕少年早已不顾一切地发起了进攻。
……
“小云，万幸你听了娘的话有好好藏好……跟皇室扯上关系，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个结果。事到如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怜儿……不要想着报仇，我不想你们有事。你们兄妹两个人在一起，以后要好好活着……娘好累，要先……休息一会儿了……”
“……娘，我答应你……我……一定和妹妹好好活下去。”
……
一幕幕血红色的记忆从心灵上一道道深深的伤痕中钻了出来，即使在噩梦中早已看过了无数遍，少年依然如万箭穿心一般痛不欲生。有些痛，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缓缓冲淡，就如同酒酿一般，越是发酵，就越是醇厚。
用力地吸入一口冰凉的空气，再缓缓吐出，少年抬起头，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问道：“好了老师，陈年旧事先放一边，说说这次我试炼的目标吧。”
看着少年脸上露出的笑容，老者暗叹了一声，然后道：“你如今十四岁，灵力已达二阶六段，还是在你自己拼了命地压缩后的结果，这份天赋我自认远远不及，如今你欠缺的就是实战，有生死压迫的实战。这片冰原地处极北冰川边缘，故而其中有很多强大的灵兽，甚至连九阶的恐怖家伙也有。但这外围还是很适合你练习实战的。你这次的任务就是获取九十九枚四阶灵兽的晶核。”
少年眨了眨眼，然后嘴角抽了抽，再裂开嘴磨了磨牙，最后一脸恍然地笑道：“噢~我知道了，老师您是怕我紧张所以在活跃气氛是吧？”
老者似乎早就料到了少年的反应，闻言，对着少年露出了一个老狐狸般的笑容：“开玩笑？你看像吗？”
闻言，少年终于不淡定了，眼巴巴地望着老者可怜兮兮地道：“老师不要啊，你就算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冰原也不用给我这么个目标啊。我才刚到两阶，你就让我去猎杀四阶灵兽，你在逗我吗？”
“嚷嚷什么啊。”老者摆了摆手道：“又不是让你现在就去猎杀，你可以在这里慢慢磨练自己，等你估摸着差不多可以弄死四阶灵兽的时候再开始收集，我又没有给你限定时间。”
“慢慢提升实力……”少年快哭了：“从二阶到四阶，这丫天知道要多久！”
老者两眼一瞪，佯装凶狠地道：“你要是敢到四阶才开始收集，看老夫抽不死你！”
少年缩了缩头，可怜兮兮地望着老者：“老师，咱能不能搞个近期目标？四阶，这离我貌似还有点远啊。”
老者这次并没有马上驳回少年的话，而是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叹一声道：“这恐怕是我交给你的倒数第二个任务，今天，或许是我们今生的最后一次见面。”
瞳孔瞬间收缩，少年的身体不自禁地紧绷起来，视线紧紧地盯着老者，他知道他还没有说完。
直视着少年的双眸，老者微微一笑，悠然道：“很早就和你说过了，虽然我的精神依旧完满，但寿命却已经接近极限了，不知什么时候灵魂就会自发消散，然后我会在短时间内衰竭、死去，也就是世人常说的大限。就算是以我的修为，能活到现在也已经是一个小奇迹了。”
“所以接下来给你布置的两个任务，就是为了限制你在实力未成熟之前作出冲动的事。我知道你是真心把我当做老师、当做亲人，所以我的话，想必你还是会听的。”
“还不知道你那什么大限在什么时候呢，这么早就交代遗言啊？”少年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握得发颤的双拳却没能逃过老者的眼睛。
“哈哈，小家伙，到了这个时候你就不能让我舒心一点啊？”老者哭笑不得。
少年低下头，神色黯然。
“行了行了，别这么一副可怜相，平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嘛，就这点事难道还看不开吗？”老者笑着宽慰道。
少年吸了吸鼻子，抬起头耸耸肩无所谓地道：“你自己都看得开，我有什么看不开的？”
“哈哈哈，就是嘛，这才是我白无痕的徒弟！”白无痕开怀大笑了几声，然后似笑非笑地望着少年，问道：“那老夫刚刚给你的这个任务，你还有异议吗？”
“没有。”少年干脆而轻松地道。
“是吗？不要勉强啊。”白无痕笑眯眯地道。
“笑话，这有什么好勉强的？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四阶灵兽我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一只。”少年一甩头发，傲然地道：“比起这个，你不如先说说给我的第二个任务。”
“小家伙有点性格啊。”白无痕扬了扬白发，说道：“第二个任务嘛，大陆新秀排位战知道不？”
闻言，少年翻了个白眼：“当然知道，只要是元灵大陆的人都知道。难不成……”
“放心吧，不会难为你去抢第一的。”白无痕一脸俯视的表情：“团队前三，个人前五，马马虎虎就这样吧。”
少年的眉头险些抽筋，咬牙切齿了半天，才终于恨恨地点头：“团队前三，个人前五，行啊，那就这样了，看谁能挡我萧云舞。”
看着身上溢满傲气和锐气的少年，白无痕欣然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是先好好想想怎么完成我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吧。在这里，你要防备的可不仅仅是灵兽。”白无痕意味深长地道。
萧云舞目光一凝，点了点头，自信地道：“人心的阴暗面我也见过不少了，贪婪这东西，是人就会有，我明白的，别忘了我是在多复杂的环境下安然长大的。”
“嗯，那我就期待你的表现了，你可是老夫今生唯一一个徒弟，可别在这里就死了，那样我会很没面子的。”白无痕笑望着萧云舞，打趣道。
“放心吧你，我死了，那就说明我活够了。”萧云舞翻着白眼道。
白无痕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问道：“你的剑怎么样了？”
闻言，萧云舞抬手抚了抚心口，道：“还好，随着它赋予我的玄星决被我修炼至入门境界，它已经安分下来了，似乎已经和我完成了契合，现在不会再给我造成负面影响了。”
“嗯，那就好，那把剑似乎自你出生时就封存在你的心脏之中，两年前你在巨大的打击之下无意间惊醒了它，刚开始还把你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没事了就好。”白无痕抚了抚白须，认真地道：“它拥有的力量很神奇，老夫一生痴剑，自认钻研尽人类有史以来一万三千年间的所有剑道典籍，但穷尽毕生所学也完全无法理解它所拥有的力量，说不定是自上古时代传承下来的遗物，切记不要轻易调用它的力量，一个不好肯定会反噬自身。”
萧云舞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道：“是、是，我知道的。”
也不在意萧云舞的态度，白无痕淡笑道：“小家伙，有闲工夫的话，帮我把这柄剑的秘密弄清楚，还有这片大陆一万三千年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没有任何典籍记录着那之前的事情，这是我探寻了半生也毫无头绪的问题，现在就交给你了。如果哪一天得到了答案，告诉无痕剑，这样我就知道了。”
萧云舞瞥了他一眼，又移开目光，神情显然有些不情愿：“说不定是人类从那个时候才开始诞生在世界上呢？”
“才刚诞生就已经有了成熟的通用字体，还懂得将发生的一切记录下来，还已经形成了各种文化吗？要你你信吗？”白无痕的脸色拉了下来：“你到底是答不答应？”
“啧，一会说是有闲工夫就查一查，一会儿又逼着我答应，你这臭脾气真是一如既往，亏你还是剑皇呢，让那些仰慕你的人知道的话，你的一世英名都要毁了。”萧云舞嘴角下撇，一脸的鄙夷：“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瞧你这一脸的不情愿，这时候还要和我抬扛吗？算了，我就先走了，你完成我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之后，来剑冢找我，老夫再去见几个故人，然后会在里面闭死关，直到大限。”白无痕淡淡一笑，挥袖转身，无限洒脱。
“我知道了。”萧云舞无所谓地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道：“撑久一点啊，别等我回去了连灰都不剩了。”
白无痕嘴角轻轻勾起：“怎么？舍不得我？”
“啧，啰嗦的老家伙。”萧云舞甩过头，望向别处。
白无痕淡然一笑，剑光闪过，已然无痕。
“怎么会……舍得啊……”萧云舞不知何时已经回过了头，望着白无痕刚刚所在的位置，目光落寂：“老师，要等着我啊，我一定尽快。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就这么离去。自从两年前的那晚起，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啊。”
朝阳下，少年的双拳缓缓握紧。
孤独，谁都会害怕的，再坚强、再成熟，他也才只有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