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渐散,朝阳露光。
所有的大嘴族人都惊骇得说不出话,眼前的惨象,说是地狱的情景再现也丝毫不足为过。散布一地的发黑的碎肉,似乎是人的手足四肢,然而肢体端末的锋利尖爪,又不得不让他们怀疑是否自己看错。
所幸,无论这些黑肉生前是怎样的样貌,所有的大嘴族人都是不得见了,因为它们都已碎成了肉冰,将要烂在这里。
然而这一块碎尸遍地的场地上,还是中间那仰躺着的那一堆如小山丘般的冻尸最引人注目,也更让人打心底的毛骨悚然。
“哎呀呀……我的个娘呢,世界上怎么就有这样的个东西呢!?”所有的大嘴族人围在这死尸旁,看得脊背发凉。
因为这死尸的死样实在太可怕。所有大嘴族中的男人均手持铁矛,站在前面,女的则嘴巴套着各种颜色的嘴盘,躲在男人们宽广的肩膀后,露出来了头,小心翼翼的看着,生怕它突然跳起来。
这具尸体,便是所有麻袋人的族长了。单从体型上来说,它还能算得上是个人类,有手有脚,只是肥胖异常,撑起的黑糙大肚子像一座小山岗。说它不是人,便是这小山岗一般的大肚皮上面有一道巨大的血口,两边长满了黑带一般的粗毛,凹凸不平的肉刺就密密麻麻的生在黑毛下面大嘴内的肉壁里面。因为被冰冻的缘故,现在已经停止了蠕动,但被冻得闪闪发光的粘液,还是使人惊惧的想到那黑带裹住人被这张大嘴吞噬的情景。
周围的人们都下咽了一口口水,暗自庆幸看见的只是遗体。如果是活的,那后果真是不能想象的。
于是他们就看到了这怪物的两只短脚,说是脚,只是因为两个器官长在了脚的位置,倒不如说是用来生产族人的器官更恰当。几个大嘴妇人就看见那短而粗如树干的两只脚掌的中心,各有一个似乎是生产的通道,因为边缘上同样布满了黑色的茸毛,还有许多肠子就从里面拉了出来,大概就是连接幼崽的脐带了。
于是许多的男性族人就条件反射似的看向了两腿中间的部分,看看可有什么稀奇,然而一切都正常,那里也长有一大团的黑毛,下面也有许多发黑似乎流血的脐带被拖了出来。
羽冠头领手捻长枪,一枪就直刺进去,怒从心起,口中大骂:“贼娘的,原来三个洞敞开生,难怪怎么都杀不完!”但这长枪只将矛头刺了进去,任羽冠再是力大勇猛,这尸身被冻成玄冰,坚硬似铁,不可能再刺杀得进。
“哈哈哈……”周围传来一阵爆笑,所有的族中男性手持长枪,往这尸身上乱刺乱打。他们因为这些麻袋人受的苦实在太多,压抑几年,直到现在才释放出来。
他们很快就打累了,便走到这尸身的另一面,要看看这怪物的死脸,休息的时候是刚好需要用来观赏的。但这一大团黑毛之下,却什么都没有,使得他们的喘气也小了一些。
这确实是一个怪物!没有脑袋,没事就沉睡,有事就吃它的后代继续繁衍,并且还能将之操控。
羽冠头领看着它,心中突然就有了一个疑问:这样一个怪东西,是怎么来的呢?他记得当初被它们强占族落之时,见到的可只是那些肥胖的麻袋人,绝没见过这怪东西的。
“那么,它是哪来的呢?”羽冠头领仔细的端详着,然而却发觉它除了胖,其它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堆冻肉并不是耐看的,而且越看越让人厌恶。羽冠头领虎目四顾,一片狼藉。他们的家园,早已是不见了一点踪迹。族人要在这里生活,还得建造房屋,重新来过。
还有这一地的烂肉……
“可恶!”羽冠头领一脚极愤怒的踹在了死尸身上,但被冻得坚硬似铁的尸身却反震得他脚趾生疼,他双手捂着脚,另一只脚则跳了起来。
最后,他们被迫的决定将这些尸身都丢入森林前的大峡谷中。还异常隆重的感激了为他们夺回了家园的水姬云。然而水姬云都委婉的拒绝了,说是有约定在先,自己是为了黑盘才替他们解决了这一件事,不必在意。
然而大嘴族的族人一定要感谢,土巴巴就带着族中所有的妇人,各自拿出了自己最珍藏的嘴盘,要一并送给水姬云。面对她们炽热的盛情,水姬云都委婉的婉拒了,说是不必。
还是羽冠有见识,他看出水姬云急行在即,去的方向,是号称‘鸟渴难飞,落下即死’的死亡沙漠。本来是很想劝她不要拿性命当儿戏,但想到她仅凭单人就灭了麻袋族,这种能力,或许死亡沙漠也是渡得过的。盲目替她担心,反而是小瞧了她,未免对这个全族的恩人不敬。
然而行走沙漠,有一件东西必须要十分十分的在意,那便是——水。于是他恳请水姬云稍等一等,自己是立即带着族人回到居住的地方,取出了几个一年不曾盛过水的大瓷坛,倒掉了里面的沙子,马不停蹄的搬了过来。来到这边树林旁的湖边,满满盛了三大缸,水纹粼粼的就照射出他们大汗淋漓的脸,他们擦干了汗,躬下身,单手一摆:
“这个,请您一定要带走,沙漠里面不能少了它!”
水姬云看着这三大缸水,默不作声,忽道:“这水能喝么?”
“能喝,我们之前都是喝这水生长的,她是我们的母亲。”
水姬云单手掬起了一捧水,清澈明亮,透明冰凉,确是可以饮用,但是她可不能背着这三大缸水上路,那样不仅不雅,而且会影响她的行程。
羽冠头领道:“这湖水过去,就是大峡谷,峡谷那一边,就是沙漠了。我们从来都没有去过那里,因为实在太危险,去的人就再也没见到……”
以他的悍勇,本来是绝不会说这种话的,但相较水姬云的大恩,他觉得个人的英武之名实在不值一提。死亡沙漠的情况,他将他所有知道的都如实告诉了水姬云。
水姬云谢过了他们的善意提醒,但想到五神器的钥匙已找到,离希望便是更近了一步,就算前面是火海刀山,危险重重,她也是决意要去的。
羽冠头领等人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均有一个疑问:她终究是什么模样呢?她要黑盘,难道比土巴巴的嘴都大?
不过他们很快就确定是不太可能的,因为一个身形矮小的族人曾看见斗笠下的脸系了一层纱布,鼻秀尖尖,可不是他们族中所有妇人的那种瘪苦神情的大嘴巴脸。
大家起先都不太愿意去相信,但一看见他这仰起来的显得非常倔强的黑脸时,似乎自己不相信,就要咬人的情景时,一个个后来都直接不相信了,也都不在问他。
后来的几年,这个矮小族人一直很孤独。因为他时刻回味着那块纱布露出的尖俏秀鼻。这已经烙进了他心,使他每次一看见族中妇人的大嘴,就觉得十分恶心,有时觉得麻袋人的脸都比她们的好看,然而接着就想到了肚中开血口的麻袋人族长,常常半夜里一个人吓得背脊冒冷汗。
……
峡谷之畔,水姬云来到石桥之上。就在昨天,这里还曾发生过惨烈的厮杀,然而日升月落,雾影翻滚。再次来到这里时,放入眼帘的景色与当初第一眼的美轮美奂完全一致,毫无差别。这次水姬云没有停留,她面对的方向,是悬崖那边土黄如火一般的沙漠景象。
太阳不算炽烈,蓝色的天空还漂浮着几缕白云,但空气中已经开始有了正午的热度。水姬云素手摘下一片树叶,扔进谷中,她自己跟着跳了下去。
等到她从峡谷中上来时,她已经坐在了云团之上。驾云而过,这可比步行要迅捷多了,而且也舒适。头上的纱笠,遮住了劈面照来的阳光,迎面吹来的风,在这略显滞闷的空中感觉分外的凉爽,并且可以看得更远。
云团下面是褐红色的峡谷丘陵,像是炉灶里面的墙壁,干涸没有一点水分的迹象。复杂的地形中,满是点点杂杂灰绿色的灌木从,看起来都觉刺眼。但唯有这种耐旱的植株,使这里还残存着一点生气。
这片荒僻之地即有‘鸟渴难飞,落下即死’的恶名,在对比下面起伏连绵的干涸地面,倒是名副其实。依此处的地形来看,没有水,鸟是真的不能飞过。
但鸟飞不飞得过,还在其次。她这时却在寻找地面上有关远古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依照远古人在地面留下的痕迹的方向来看,他们所在的位置,便在这片沙漠之后。于是她驾着云团,尽力飞到最高,遥目远观,那干涸的地皮表面果然有一条直线般的痕迹直指向东,只是风吹沙盖,看起来已不十分清楚。
幸好时间不长,还看得清楚这一条迹象。若是再有耽搁,这剩下的线索必定将掩埋在风沙之下,那时在茫茫如海的沙漠中寻找起来,才真的是没有头绪。
她加快了速度,沿着这一条远古人留下的痕迹,寻找他们的踪影。这时她又想到了麻袋人的怪异变形,可能就跟这些神秘的远古人有关联,虽然不能十分确定,但光从它们的人形猪相来看,也确实只有远古人才能有这种能力。
……
羽冠头领带着族中最强壮的族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个四嘴尸体撬上了木排,拉到湖边,让它顺着水流流下,将近大峡谷的瀑布之时,众人下河游上了岸。目送这罪恶滔天的怪物顺着河水,卷入激流,再由激流跌进万丈深谷。这才放下心来,结队回去。
他们谁都不知道,这怪物尸体背后烙上的那个正圆正三角形图案是什么意思,他们只是将这个图形误认为了是麻袋人的族中标记,看了一眼,谁都没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