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事者,当知隐忍。
魏稹捏紧了袖中的拳头,垂了眸掩去冷意,顺从的站起来。
好看的烛光下,一袭锦绣白衣的公子,缓步走来做揖一礼:“公子安。”
墨发半束,左眼小半块金丝攒花面具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剩下的大半张脸,仿佛是被精雕玉琢一般的,精致极了。
明婵瞧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你为何一直戴着这面具?”
“脸上有伤,唯恐污了贵人的眼。”
魏稹声线冷清。
在他的左眼下有一道刀痕,很轻很轻。那是当年,魏国灭国时姬酆留下来的,魏稹没有上过药,他时常抚过这道刀疤,提醒着自己莫忘当初灭国之耻辱。
脸上有伤啊,明婵眸中闪过一丝不忍,这样一张脸,到底是哪个这么狠心,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都忍心下此狠手毁去。
这个琴师应该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她也不该这么戳人痛处。
“坐吧坐吧。”明婵弯了眉眼,给他倒了一杯酒,自己却拿起了面前的茶盏,道,“我还在孝期,不便饮酒,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好了。”
还在孝期?
魏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之色,此人果然是孟家人,看年纪应当是孟二了。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明婵一番,有些意外传闻中那个骁勇善战的孟家二公子,竟然长得这么……柔美?
魏稹丝毫没有怀疑明婵的性别,毕竟他也没见过有哪个男人会带自己兄弟妹妹来青楼喝花酒的。况且外面还有姜荣景爱慕孟家小姐的传闻,就更没往这上边去想了。
姜荣景靠在旁边,身边有个舞女为他斟酒。他笑:“墨清,不必拘礼,既然孟弟让你坐你便坐吧。”
明婵喝些茶,觉得这房间热得很,倒也没在意,以为自己穿多了。
一杯一杯的喝些茶,一边听着厢房外奏乐,一边欣赏着身边墨琴师的美貌。
魏稹被这潋滟的眸子看的,忍不住眉头直跳。
他不断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忍要忍,成大事者,能屈能伸。
兵符很可能在此人身上,他一定要找机会接近他,在他身上翻找一番。
空气中仿佛渗入了什么甜丝丝的气息,扰得人心绪不宁。
明婵面色泛红,视线迷离的景象落到了姜荣景眼里。
姜荣景一顿,看着身边伺候布菜的女子。
那女子发髻高高束起,朱唇皓齿,却是我见由怜的模样。
“公子,吃菜——”
两点樱唇轻启,吐气如兰,媚笑着。
姜荣景眸色渐渐冷了下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你身上带了什么?”
方才他便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起初他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熏香。
但是,看到明婵的反应,他才猛然意识到这哪里有些不对。
姜荣景内心深,所有收到的影响小些,但是明婵就不同了,她自小偷懒武功不佳,定力不足,受到的影响就大了些。
明婵看着两人,目光有些散乱,像是喝醉了一样:“你们在做什么?”
姜荣景转过脸看向明婵,缓了脸色安抚她道
:“无事,就是这个贱婢犯了些错罢了,我先带她出去,你好好吃菜。”
那舞女见自己暴露了,脸色顿时一白,赶紧放下手里的酒壶匆匆跪下了。
“公子饶命,奴只是…只是太爱慕公子了,这才出此下策。”
姜荣景挥袖站起了身,斜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出去说,莫要污了她的耳朵。”
“是。”舞女啜泣着,掩面起了身。
姜荣景和舞女出去了,房间里便只剩下明婵和魏稹两人。
明婵嘻嘻的笑着,坐近了些,想去摸他脸上冰冷的面具:“你长得真好看。”
着着男装的少女逼近一袭白衣气质清冷的琴师,十指纤纤,在他面具上划过。动作亲昵,又有些调戏的意味。
魏稹僵着身子坐在桌前,捏着手里的酒盏一动也不动。
心底一个声音在劝说他,成大事者能屈能伸,现下这里只有他二人,直接配合他解了衣裳搜一番便是了,兵符或许就藏在他身上呢。
另一个声音怒骂道,你堂堂魏国太子,怎么能屈身一届男人身下!此等奇耻大辱届时就算你复了国,待百年之后又要如何面对魏家列祖列宗!
明婵是真没有想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她脑子昏昏沉沉的,看到面前有个这么俊美的男子,就想凑近好好瞧两眼。
只是因为方才那药,她现在视线里东西都在晃来晃去的,难免凑的就更近了些。
这一凑近,她自己也没个知觉,就已经快贴上去了。
魏稹就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十指紧捏着杯子,天人交战。
若是放过今日,下次就不知何时才能有这样的机会了。
可是,他又实在难以接受被一个男子这般轻薄。
终于他看着明婵早已神志不清的神色,眸色一闪,袖子就缓缓挪到了他的脖颈后,想要将他一手刀劈晕了。到时候再解了他衣裳,慢慢找就是了。
魏稹正要动作,门吱呀一声开了,姜荣景从外头走了进来。他赶紧收了手,装作没有动的样子,攥着杯子背脊僵直坐在那里。
进来的只有他一个人,方才那个舞女已经不见了。
姜荣景看到几乎扑倒在魏稹身上的明婵,眼底不由闪过一抹酸涩之意,又快速略去,取而代之的是他平素常挂着的笑意。
“明婵,你在做什么,闻了点熏香就醉成这样子了快些起来。”
明婵还昏昏沉沉的,胳膊就被人攥着,拉了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姜大哥,我怎么在这?这是哪儿啊。”
“乖,方才那贱婢带了些药在身上,倒不巧叫你中了药。”姜荣景温和的道,“我先带你回去,睡一觉便好了。”
明婵就埋首在他怀里,放心的闭上了眼睛,睡去了。
姜荣景腿已经没有大碍了,然而抱着人走还是有些吃力,但是他却没有叫人帮忙的意思,将人打横抱起。
临走的时候,还不动声色瞥了墨琴师一眼,方才那药挥发的极重,明婵这样会些武功的都晕成这样了,这位墨琴师却半分事也没有。
这样一个柔弱无力,流落青楼的伶人竟然有如此深的内功,实在是叫人意想不到。他当年是看人可怜才将人收下的,却不想他倒是小看人了。
魏稹不知道姜荣景所想,只是做出了送人的姿态,将人送出了门。
站在楼阁的回栏边,看着人群里两人离去的身影,魏稹眸色微闪,有些后悔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被他错过了。下一次等这位“孟二公子”再来,也不知是何时了。
魏稹如往常将候在外头的阙鸣叫了进来,抱了琴就从后门小道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院落里,孤灯清影。
关上院门,魏稹脸色终于不再掩饰,漆黑欲滴,挥了袖子在塌便坐下,声音如冰里渗水:“去备水,准备沐浴。”
“是。”阙鸣赶紧恭敬的应下,自家主子一向不喜与人接近,每每接近必要沐浴更衣。也不知今日是如何了,他守在外头停了琴音响了一半就没了。
“等下去挑个相貌初中的男子,去接近那个跟在姜荣景身边的男子,我怀疑他就是孟二。”魏稹捏着手里的杯子,修眉厌恶的拧起,这个“孟二”不是好男风吗,他不能屈身男子,但是可以找个人去引*诱接近。
阙鸣愣了一下:“可是,我们手下哪有什么相貌出众的男人啊。”
他们手底下的人不多,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像他这样长得清秀的都是很好,各自也有各自的事。
慢,主子听这话,那孟二还是个断袖不成?他眼中露出同情之色,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会这么倒霉被派去色*诱那孟二。
话才说完,魏稹就投来了冷冷的一瞥:“没有就去找,南风馆这么多人,难道找不到一个吗?”
阙鸣知道主子心情不好,赶紧恭敬的应声着退下了。
姜荣景驾着车,一路拉着明婵回了别院。
小院子里灯亮着,姜荣景马车才到门口,大门就从里头开了。
童松苦着一张脸,看到是自家公子回来了,赶紧忙不迭失的迎了上去:“公子啊,您可回来了,今日您派的这活计可要折腾死小的了。”
姜荣景给了他淡淡的一瞥,示意他小声一声,然后转身动作轻柔的将明婵从车里抱了出来:“浮儿乖得很,让你带他出去玩一玩,这点事都做不好,还说是我折腾你?”
乖的很?
童松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荒唐话一般,瞪大了眼睛:“公子,那位祖宗可真是位祖宗啊,哪里乖了?您可别被他那外表骗了!”
这祖宗啊,说好了是一块上街上看看,结果一个没看住这祖宗就想一个人乱跑。你说你乱跑就乱跑,结果好巧不巧,那边不知怎么的还死了人,死的是个雕刻的玉匠,也不知是何原因被人溺死了。官府的人来了,也没找到凶手,真真是好险。这祖宗就在那边,要是碰上了那个凶手出了什么意外,可要如何是好?
“好了,你闭嘴吧。”
姜荣景却是不想听了,抱着明婵就回了院里。
视线一顿,落在了站在院中的那个不大的身影上。
这孩子不知在这站了多久了,原本在明婵面前看着乖巧和善的面容,此刻在这月光下,这份温和无害看着无端的竟有些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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