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二人终于抵达不周之山时,白飞鸿满脸都写着两个字——超脱。
倒是闻人歌在看到她肩上小白龙时微微蹙起眉头,不由得伸手将整条瘫平龙捞起来,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将询问目光投向白飞鸿。
“这是怎么了?”闻人歌神情十分不解,“他旧伤还没痊愈吗,怎么一副奄奄一息样子?”
“嗯?不会吧?”花非花也凑过来看,“来之前不是还好好……对吧,阿白?”
是啊。
来之前还好好。
谁知道一首歌时间就变成这样了呢?
白飞鸿神色复杂看了罪魁祸首一眼。得到了花花无辜回视。
“没什么,只是路上受了些风。”她满怀怜悯从闻人歌手中接回小白龙,“先给我吧,他没什么大碍……只要歇一歇就能好。”
只要能从那阵魔音灌耳冲击里缓过来就好。
“是吗?”
闻人歌面上仍有些疑虑,但鉴于他也没能从小白龙身上看出什么异常,也只好接受了白飞鸿解释。但他目光依然停留在小白龙身上,眉宇间流露出淡淡困惑。
“吹了风?我记得……龙应该没有这么脆弱才对。”
小白龙纤细身躯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想挣扎着起来说点什么,却因为这个动作险些从她手心滑下去。白飞鸿见状连忙把小白龙放回自己脖子上,安抚似摸了摸。
“没事没事。”她小声安抚它,“我懂你,那不是一阵风问题。”
那是超乎人智极限魔音。
魔修听了都会被当场超度。
为了不让话题滑向一个危险深渊,从而唤醒某些不可名状记忆,白飞鸿果断从手镯芥子中拿出云间月交给她白玉简,双手奉给闻人歌。
“这是云真人托我带过来术法典籍,记录了适合凡人与散修入门乐修法术。”
她说着,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闻人歌。
“娘亲她……还好吗?”
她们母女有些地方还真是一模一样。
白飞鸿有些自嘲想。
她没有告诉娘亲自己在学堂事,娘亲也没有告诉她自己身体欠佳事。
其实要说话,她也不是完全猜不到。
风月天妓.女没有一个长寿。那种畸形而又残酷生活压在她们肩上,再强韧再坚忍人,也难免要被压垮……甚至压碎。
她也曾经听闻过,娘亲也是有修行资质。所以才会被买进楼去,培养为专供修士采.补鼎炉。也是因为如此,白玉颜才会在短短时间内,便成为了风月天头.牌。
那种生涯,不可能不对白玉颜身体产生极为恶劣影响。
只是在此之前,白飞鸿一直以为……是先生话,一定会有法子解决这件事。
一只大手搭在她头上,有些生疏地摸了摸她头。
白飞鸿抬起眼来,便迎上了闻人歌无奈而又宽和视线。
“小孩子家家,一天到晚别想那么多。”他语气很是沉稳,和他搁在她头顶大手一样,“别胡思乱想,我已经有法子了。我一定会治好你娘亲,我跟你保证。”
白飞鸿怔了一下,而后微笑起来。
“嗯。”她点了点头,“我相信先生。”
因为,那可是先生啊。
“不过,要是有什么我能做,一定要和我说。”她仰起脸,认真地对闻人歌说,“有什么要我去找药草或是灵兽,也一定要告诉我。”
说这句话时候,白飞鸿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年纪,也忘了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刚入师门不足半年小丫头,所以她也忘记了,自己现在板着一张小脸,一脸严肃说出这段话来,并不会让旁人觉得她可以依靠,只会让他们觉得她真是认真得可爱。
闻人歌便极为难得地笑了一下,他垂下手来,第一次坏心眼地捏了捏她小鼻尖。
“才这么大一点点小丫头在说什么呢。还药草和灵兽,我都找不到东西,还能让你这种小家伙去?”他像一个真正父亲那样促狭地打趣她,“别想那些有没。你只要好好修行,听你师父话,和同门好好相处,我和你母亲就放心了。”
白飞鸿不知道是憋还是窘,面上泛起一层薄薄红来,她甩甩脑袋,避开闻人歌手,抬起一只手揉着鼻子,有些窘迫又有些生气哼了一声。
“我才不是……”她把“说些有没”给咽了下去,别扭地转开脸去,“我是认真……”
“我知道。”
闻人歌面上笑容更温和了,他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白飞鸿肩膀。
“可你也要知道,我们才是当爹娘。让你小小年纪就和魔修厮杀,已经是我们做父母对不住你。哪能再把这种事情也丢给你?”
花非花也从旁边扯了一把白飞鸿衣袖。
“好了阿白。”他小声对她说,“做爹娘也要面子。差不多也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嗯?”
白飞鸿捂着越来越红脸,低着头,好一会儿才很轻很轻应了一声。
“那……那好吧。”
她声音更加细弱,也更严肃了几分。
“这一次我就原谅你们瞒着我。但是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必须和我说……明明先前凶我时候都不是这样,怎么到了你们身上就变卦了……以后不许这样了,我们是一家人吧。”
“好。”
闻人歌难得低了头,郑重地对她许诺。
“今后再有什么事,我和你娘一定不瞒着你。”
花非花笑眯眯地一拍手,两只眼睛都弯成弯弯弦月,就连声音都刻意抬得很高,听起来十分欢欣鼓舞。
“好了,父女和好,皆大欢喜!”
他侧过脸来,冲着白飞鸿眨了眨眼睛。
“说起来,白夫人应该也很想见阿白吧,我记得从先前那件事之后,阿白就一直住在太华峰上,也没有机会下来见家人……这样好了,反正玉简送来之后我们就没有什么事,倒不如让阿白和她娘亲好好聚一聚?”
“也可。”
闻人歌轻轻颔首。
“你娘现在应当是在后山莳弄花草。我现在使人去通知她,你们去后山找人就好。”
“好。”
白飞鸿点了点头,便领着花非花朝后山走去。
不周之山是昆仑墟之中唯一一座四季如春山岭。也许是历代峰主所修都是医道缘故,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一代峰主闻人歌回春诀已臻化境,天人感应,物我合一,不管什么时节,不周之山都是草木葱茏,翠意盎然。
便是如今已至隆冬,不周之山花草与树木依然生机勃勃,甚至可以看到不同时节花簇拥着盛开,迎春、玉兰、青莲、金桂、腊梅……全都喧闹着一处盛放,热热闹闹从山脚一路开到山顶去,令看人都不由得连声称奇,难以想象居然会有这样景象。
一路行来,尽是缤纷花色,草色青青。
在不周山上,便是风也来得比别处更和煦一些,一阵风过,银杏叶徐徐飘落,如同剪落了一地碎金。踏在上面,也发出些微歌唱般声响。
在这样环境中,二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有行进时细微脚步声,还追随着他们身影。
“你同你父母关系很好。”花非花忽然开口,微微笑着,“倒是令人艳羡。”
“你同你父母关系不好吗?”
白飞鸿很少听花非花谈及自己事,闻言不由得回过头来,有些好奇似看着他。
“我好像从没听过你说自己家人。”
花非花怔了怔,而后又一次眯起眼来,妖妖娆娆地望了她一眼。
“这么关心我事情,怎么,对我家里人很好奇?”
“不想说便算了。”
她叹了口气,转过头去。
“也没什么不能说。”
花非花眯着眼,面上依然挂着那种微微笑。
“花家情况也没那么复杂,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渣,骗了大户人家小姐,入赘以后谋夺了对方全部家产,然后便开始高高兴兴做了一个负心薄幸人,整日流连花丛,害得他原配夫人伤透了心,整天以泪洗面,最后郁郁而终。”
“……”
毫无准备听到这么一个豪门恩怨故事,白飞鸿有些讶异地再度转过头来。她试图看清花非花表情,但他此刻挂在脸上笑实在太过完美无缺,她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好迟疑着伸出手来,拍了拍他手臂。
“节哀?”她犹豫着说。
“倒也没什么好节哀。”他笑容里多了一丝古怪意味,“反正那个人渣现在也受够惩罚了。我想,至少那位大小姐看到他如今下场,会觉得解气……甚至好笑也不一定。”
“咦?”
见白飞鸿面露不解看过来,花非花低低笑了一声,抬手遮住了她眼睛。
“具体过程就不是小孩子能听故事了。”
他笑着说,话音里却带着一点别样意味。
“不过,我父亲,确实是一个很会骗人男人。”
他话语里笑意越来越重。
“连我都被他骗了很多年。听着真蠢,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