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夜起来,皇帝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好像爽约了?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补偿阿白,就收到了父皇暗卫那里送过来昨晚商议好的节流之法,他一乐,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去看那法子了,上朝都少了几分心思。
至于秦白?
正好他穷着呢,等他有钱了,再好好补偿一下,阿白应该会原谅他的吧?
消息传回另一处寝宫,暗卫暗自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正在洗漱的原濯手一顿,默默抬头看向头顶。
“朕听见了。”
暗卫沉默了一下。
“是属下学艺不精了。”
“朕怕是你心里藏着的事情太多了。”
原濯说完,把外衣换上,然后招招手。
“走吧,酒楼还要等着装修完,今天朕打算去看看那田地,少个翻地的人。”
暗卫在梁上默默无语,但还是和一片落叶一样飘了下来。
“是。”
翻地就翻地吧,总归没有他练武来得辛苦。
京郊田地,原濯到了时候,远远就看见墨慕文正在田地吭哧吭哧地翻地。
他愣了一下,连忙并作几步拦住墨慕文。
“你怎么亲自下地了?”
墨慕文见他来了,连忙从旁边拿起一片特大号的叶子遮在他的头上。
“太上皇怎么下来了?此处日头狠毒,太上皇千金之躯……”
“既然知道日头狠毒,你这个身体就不应该下地来。”
原濯不等他说完,就没好气地数落了他这个不知道爱惜身体的臣子一顿。
墨慕文被他数落,不但不生气,心里反而还美滋滋起来。
不过脸上还是正色道,“太上皇都亲自下地了,我作为臣子,又怎么能只是干看着呢?不过是一点农活,我还是没问题……的……”
他越说越小声,原濯见他终于知道乖乖闭上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朕知道你想法是好的,但是不必事必躬亲,合理安排资源才是正确的做法。朕要的是你这个脑子,而不是别的。”
说起来,原濯看了一眼墨慕文手上的农具,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来。
“这便是翻地所用的农具吗?”
他接了过来试了一下。
才一下,他就皱起眉头来。
刚才没仔细看没发现,试了一下他才发现,这个锄头模样的农具乍一看像是铁制品,实际上却只有最前端是铁质的。
他翻起顶上的一面来看,顿时愣住了。
上面的铁块看起来锈迹斑斑,而且上面有无数个小口子,一看就是因为长时间的使用后造成的。
这缺口比七八岁的小孩换牙的嘴缺的还要多,这样的农具,不用说也知道是有多么的不趁手了。
原濯盯着锄头看了许久,才扭头去问墨慕文。
“百姓们,可都是在用这样的农具?”
墨慕文出乎意料的,他摇头了。
“太上皇说笑了,这可是铁器。铁器自古以来就受管控,百姓们要买这样的铁器可不容易,再说了,我们炼铁一向不如火国,所以……”
“百姓们要买这样一把铁器,很难?”
原濯用手指敲了敲这块铁。
确实,声音浑浊,而且看起来就薄厚不一,是很低劣的炼制品。
“若说难,也难。要说容易,也很容易。”
墨慕文说着说着,却渐渐闭上了嘴。
原濯察觉出点不对劲来了,“怎么了?这难道不能说?”
难道还有什么是他也不能知道的?
墨慕文连忙摇头,“倒不是不能说。”
他踌躇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是这铁器,着实卖得太贵了。”
他这才和原濯娓娓道来。
他们国家一向冶铁技术落后于其他几国,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花费了大笔的银两在向他国购买铁器上面。
只是购买铁器主要还是为了武装军队,以防他国入侵,铁器价格也十分高昂,所以历来都是军中的武器实在不得用了,才会让把废铁熔炉再铸成农具。
这样一来,农具产出的数量本来就屈指可数了。
再加上,为了管控铁器,每个购买了农具的人都要登记造册,手续繁琐。
如此种种,百姓们中能有铁器的,着实不多。
墨慕文说完,又摸了摸鬓边。
“且铁器用久了难免豁口,若是有打铁匠还能让他修整修整,只是打铁匠历来不多,许多村庄几乎要走到镇子上才能找到,实在是太过于麻烦了。”
原濯听完沉默了。
他听出来了,这里面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一件事——国库空虚!
不过。
冶铁啊。
原濯想了想,他似乎有点印象。
这个他或许会有办法。
“走吧。既然是这样,我们还是从最根本的问题先开始解决吧。”
原濯把农具随手扔了回去,墨慕文下意识反手接住。
原濯的瞳孔微缩,脑子里刹那间闪过几个念头,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墨慕文的身边,拍了拍他的上臂。
“先带我去看看冶铁的地方吧。”
指尖传来的触感十分的熟悉,这绝对不是一个长期身体孱弱的人能拥有的结实手臂。
他撒谎了。
原濯心里微沉,他侧过脸仔细打量墨慕文的脸色,才发现之前是他先入为主了。
墨慕文的脸色乍一看不算太好,但是仔细看却发现他脸上的皮肤状态十分的好,被烈日一晒有些红晕,看起来绝对不是一个先天不足的人会拥有的脸色。
但是……
原濯看着墨慕文穿着比他要严实很多的衣物,又看了看他手上一看就很厚的手套,心里不解。
可是,墨慕文为什么要撒这种谎呢?
明明这么热的天,却还要忍受着穿着厚实的衣服带着手套,他这又是何苦呢?
原濯实在觉得十分费解。
他在心里想不透,却也不打算问出来。
墨慕文是他的臣子,他没有必要知道所有关于墨慕文的事情,尤其是他的私事。
墨慕文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尽职尽责地把原濯带到了负责冶铁之处。
只是还没进去,他忽然猛地转过身来遮挡住原濯的视线,说话也磕磕巴巴起来。
“太上皇莫要看了!有辱斯文!简直有辱斯文!”
“什么东西有辱斯文?”
原濯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朝着前面看了过去。
只见前面不远处,好几个黝黑的老汉露出精壮的上身,就坐在一处破败的建筑物前聊着天。
其中一个老汉无意中望了过来,脸上顿时露出一个震惊的表情来。
他猛地站起身,给了旁边几个老汉每人一脚,然后才冲冲忙忙冲了过来跪在地上。
“臣,见过太上皇!”
原濯挑眉。
“你认得朕?”
老汉诚惶诚恐,“自然认得,臣当年还是靠太上皇提拔,才得了这个官位的。”
他说着又朝后看了一眼,那几个老汉也连忙过来跪下。
“那正好,朕正好有事想问问你。”
原濯挥挥手示意他们起来,老汉们哗啦一声全站了起来。
墨慕文实在忍不住了,小声在原濯耳边说道。
“太上皇,不如先让他们把那衣物穿上再问话吧?”
说着,他又瞪了那几个大汉一眼。
太上皇面前,成何体统!
那为首的老汉也觉察不妥,连忙匆匆忙忙让人散了,自己也找了一件外衣披上。
披上了衣裳,他忽然有些唯唯诺诺地看着原濯。
“不知道太上皇来,所谓何事?”
“你们现在这里可有铁矿?朕想看看你们冶铁的技术。”
原濯四处看了一圈,有点看出来他们国家的冶铁技术是有多烂了。
不然的话,这个地方也不会看起来这么破败了。
“现在?可这铁,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炼出来的啊?”
老汉微微张大嘴。
“没事,朕如今都退位了,时间多得是。”
原濯都这么说了,那老汉也不好推迟。
他和其他几个老汉说了一声,当真风风火火就动起手来。
这过程其实无比枯燥。
烧火,溶化铁矿石,然后打铁。
如果是在现代就算了,在古代没有空调没有风扇的情况下,原濯哪怕是站在远一些的地方,也还是很快就被热得汗水打湿了衣衫。
他的手帕擦汗擦得都能拧出水来了。
原濯又擦了一次汗,发现擦汗也实在是徒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下朕倒是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脱掉衣服了。”
这实在是够热的,这谁顶得住啊!
站在旁边墨慕文听着,咬咬牙。
他挣扎地看着自己的手套,再三考虑,还是上前一步,轻声开口。
“臣有法子让太上皇能凉快下来,只是,还请太上皇恕臣大不敬之罪。”
原濯惊喜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办法?直接动手别问,朕奖赏你还来不及,什么会罚你?”
墨慕文心里却并不乐观,只是,他也不愿意看着眼前人大汗淋漓的模样。
他摘下右手手套,极轻地说了一声,臣不奢求奖赏,只求太上皇知道了,还让臣为太上皇效力。
白皙的右手搭上了原濯的手腕,一股奇异的清凉顿时从手腕处涌到了全身,眼前的热浪好像一瞬间被从身体里赶出去了一样,原濯惊得瞪大了双眼。
“这是,内力?”
墨慕文见他眼中只有惊讶,心里松快了一些。
他轻轻点头。
“正是。”
原濯顿时感叹了一声。
“难怪了,朕就奇怪你整天穿得这么厚实,也不知道怕热,原来内力这么好用。”
他话音刚落,却察觉到自己手腕上传过来的内力断断续续起来。
抬头一看,原濯愣住了。
墨慕文的眼上挂着要哭不哭的表情,一脸我对不起你我是个罪人我有罪的模样。
这副样子,实在是,有些过分眼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