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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与前世毫无二致的赐婚圣旨,令苏长乐愣怔了好半晌,脑袋一片空白,直到苏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才猛地回过神来,茫茫然的领旨谢恩。
宣帝是疯了吗?居然把已经摔成傻子的她赐给太子当太子妃?
她当初之所以决定装疯卖傻,就是不愿意再卷入沈星阑与沈季青两人之中,不想再沦为他们兄弟争夺皇权中的一颗棋。
她知道宣帝绝对不会同意让一个傻子太子妃,才放心大胆的和沈星阑接触,但为什么,到头来她还是成了太子妃?
难道就算重活一世,有些事也是注定会发生,无法更改?比如温楚楚还是嫁给了沈季青,比如她最后还是被指给了沈星阑。
苏长乐怀疑自己还在作梦,不禁伸手用力的捏了四喜一下。
四喜吃痛的哎了一声,小心的看着自家姑娘的脸色,不解地问:“姑娘干嘛突然捏四喜?”
苏长乐问:“疼么?”
四喜可怜兮兮的瘪着嘴:“疼。”
“原来这真的不是梦啊……”
宣旨的陈公公还得回宫跟宣帝复旨,没多久留就离开了相府,苏泽也跟着陈公公一块离去。
大厅就剩下苏母与苏长乐及苏氏兄弟。
苏母听见女儿的话,忍不住笑了:“囡囡那么喜欢太子哥哥,之后就能和他天天在一块了,难道不开心吗?”
苏天扬点头附和:“是啊,你不是说你喜欢太子殿下么?”
苏长乐错愕的看着二哥与母亲,心想她何时说过她喜欢太子了?接着想起这几日父亲三番两次进宫面圣的事。
该不会是阿爹见她与太子相处甚欢,所以就进宫游说皇上,让太子负责那日庆功宴上他本就该负的责任?
就在她还在错愕的同时,又见齐嬷嬷匆匆忙忙地来到众人面前,说东宫那边派人送来了聘礼。
这下就连苏母都愣了愣,不由得问齐嬷嬷:“是送来聘礼单子还是聘礼?”
齐嬷嬷刚刚才被门口的场面给震住,现在下整个人还兴奋得老脸通红,她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大的排场。
“单子有,聘礼也来了!”齐嬷嬷一想到外头的场面,心中喜悦越发澎湃,话声不自觉加大,“夫人您赶紧出去看看,哎,奴婢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光聘礼就拉了上百车,听太子派来的秦公公所言,这些聘礼全都是太子一手准备的,秦公公还说了,之后礼部那边还会再送聘礼过来!”
一般下聘礼,除了表示对女方的尊重与诚意之外,同时还有着另一层类似“你收了我的聘礼,就是我的人”宣示主权的意思在内。
当初沈季青和苏长乐虽然定下了婚事,可因为当年她年纪太小,沈季青那边也没给过聘礼,也因如此,在庆功宴之后的退婚一事才会如此顺利。
两相比较之下,太子这是有多急啊?这跳过了议亲直接定亲就已经算是破了惯例,如今居然圣旨刚下就直接送聘礼过来了!
苏母虽然早就看出太子对自家闺女的心意,可太子这一番急着下聘的举动,依旧令她哭笑不得。
苏母见齐嬷嬷满面红光,不禁失笑道:“好,我这就出去看看。”
苏长乐还在晕晕乎乎,苏母就已经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去看看齐嬷嬷究竟有无夸大。
苏玉与苏天扬对视一眼,快步跟上母亲及妹妹。
苏母来到相府门口,看到停在相府门前,一车又一车,绵延到街尾还看不到底的聘礼之后,不由得感叹,这太子果然对女儿极其上心,就连聘礼都比别的皇子多上数倍。
沈星阑这下聘的速度之快及场面之盛大,不只震惊了苏府上下,更是震惊了整个京城。
若要说对于苏长乐被赐婚为太子妃一事,最为震惊的,莫过于那些世家贵女们。
自庆功宴结束后,各家贵女便寝食难安,无一不引颈期盼太子妃之位能落到自己头上。
可没想到,这等来等去,居然等到了苏长乐被指给太子!
苏长乐若是没摔成傻子,按她的家世与品貌,被指婚太子那再正常不过,可如今她都只剩七岁心智,又如何能担得起未来国母之位,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是以,不止温楚楚气得要疯,就连其他原本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能入主东宫的贵女们也是气得咬牙切齿。
尤其是在得知赐婚当日,相府便迎来一车又一车的聘礼,里头不止珠宝、头面一套又一套,十二礼等大小聘,就连大定必需的活大雁都有之后,更是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温楚楚再过五日就要出嫁,嫁的还是皇子之一,自然免不了被人拿来与苏乐长比较。
由于已入冬,大雁并不是那么好捉,当初晋王府下聘时是以鹅代替大雁。
如今两相比较之下,苏长乐不止单是聘礼就压过所有人的风头,就连当初晋王府声称难捉的活大雁都有,当初沈季青准备的聘礼可说完完全全比不上,也难怪苏长乐单是接聘礼,就已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沈星阑于漠北之战,横扫千军,如今大捷而归,天下百姓皆赞他为大齐战神,声势正高,今日这般大动作的下聘,明眼人一瞧,便知他究竟对苏长乐有多上心,不知羡煞了多少闺阁女子,又让京城里多少姑娘心碎了一地。
温楚楚完全没想过,在成亲前夕居然还要被苏长乐压得灰头土脸,抬不起头。
她在房中来回踱步,看到之前苏长乐从沈季青手中转送给她的小雪狐,乖巧的坐在旁看着她,自庆功宴之后便挥之不去的耻辱感,陡然于心中翻腾而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温楚楚难得失态,伸手一挥将茶几上的杯盏全都扫落于地,又哭又笑。
为什么苏长乐即便成了个傻子,自己依旧比不过她?
为什么苏长乐依旧风光无限,而她却连一辈子最重要的一次大婚,都成了苏长乐的陪衬,成了贵女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房内便满地碎片,桌椅东歪西倒,除了床挪不动以外,里头的东西几乎全被她给砸烂。
……
“外头都在说温二姑娘偷鸡不成蚀把米,她以为把姑娘您的晋王妃之位抢走,便能风风光光的嫁入晋王府,没想到太子殿下抢在她与沈季青大婚前夕,求来了赐婚,还给姑娘送来了这么多聘礼。”
四喜说到这儿,不知想到什么,忽地拍了拍自己的嘴,说:“哎,姑娘您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奴婢实在是替您气不过才会这么说。”
打自赐婚一事下来之后,相府上下便一片喜气洋洋,前来贺喜送礼者络绎不绝。
此时外头正飘着雪,铺了地龙的屋子暖烘烘的,榻边的矮几上静摆着一个小巧的白瓷香炉,香炉飘着袅袅香气。
苏长乐懒懒的倚在美人榻上,笑问:“你气什么?”
四喜犹豫片刻,才支支吾吾道:“其实奴婢、奴婢半年前就撞见过温二姑娘和四皇子在一块。”
苏长乐漫不经心地说:“我与太子、四皇子及温二,四人是青梅竹马,他们在一块也没什么。”
四喜摇头:“不是的,那时我和平儿出门采买,我看到了温二姑娘上了四皇子的马车,再下来时虽然没什么异状,可唇上的口脂都掉了,我当时回府就想和您提,可平儿一直说是我看错了。”
苏长乐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就听来人进屋禀报,说宫中又来了旨意,要她尽快到前厅接旨。
是林皇后召她入宫的中宫懿旨。
沈季青垂着眼,轻笑道:“大事将近,苏氏女如今不在掌控之中,儿臣恐有枝节横生,故有些心神不定,浮躁了些。”
他神色憔悴,眼下一片乌青,显然没有睡好。
林皇后见状未有只字词组的关心,反而语气冰冷,字句严厉:“如此意志不坚,如何成大事,这般懦弱,来日又要如何登大位。青儿,你实在太让母后失望,今日便是庆功宴,维持好你的状态,莫要在宴席上出任何差错。”
沈季青放在大腿上的手紧握成拳,温润浅笑:“母后教训的是,儿臣省得。”
林皇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青儿莫不是在舍不得苏氏女,对她动心了,才会如此浮躁。”
沈季青低下头抿了口茶水,眼里夹杂的情绪,复杂得教人看不真切:“儿臣怎会舍不得,儿臣没有动心,对她更从来只有利用。”
※
京城街道上却出现不少华贵马车,一辆一辆地朝城郊驶去,这些都是要到温泉行宫参加庆功宴的勋贵世家。
相府的马车亦在其中。
苏父苏母的马车在前,两位兄长驾马在侧,苏长乐被家人安稳的护在中间。
马车铺着厚软又舒适的雪白丝绒软榻,熏笼又香又暖,坐在里面几乎感觉不到颠簸,温暖又舒适。
庆功宴的温泉行泉并不远,没花费多少时间马车就来到行宫门口。
相府的马车前脚一走,温府的马车就在门口停下。
温楚楚一下马车就瞧见苏长乐的身影,丫鬟刚搀扶她下来,便迫不及待的扬眉笑喊:“乐乐!”
门口马车来来往往人潮众多,温楚楚这么一喊,霎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朝苏长乐看了过去。
这是苏长乐落马之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现身。
在场的这些人出生无一不矜贵,全是京城|的名门勋贵,看向苏长乐时,碍于她的身份,眼神虽然不至于太过放肆却也意味深长。
传言京城第一美人摔到了头,不止忘了七岁以后的事还摔成了傻子,变回八年前那个只会闹笑话的野丫头,行为举止比权贵人家四五岁的小儿还不如。
苏长乐以前何等风光,不止受帝后疼爱,还是身份矜贵的相府嫡女,不止有着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两年前还与四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晋王定了亲,不日就要风光嫁入晋王府,不知多少人羡慕她,更不知多少人妒嫉她。
如今这天之骄女成了傻子,等着她看笑话的,自然只会多,不会少。
苏长乐抬眸望向温楚楚,眉眼微弯,缓缓的笑了。
看来温楚楚是真的很讨厌她,迫不及待的想让她成为众人焦点。
她面上笑容开心而灿烂,仿佛见到温楚楚亦十分欢喜。
苏氏兄弟听见温楚楚喊住苏长乐,抬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来到苏长乐身旁,同时按住正要傻呼呼奔向温楚楚的妹妹。
苏泽文武双全,两个儿子一文一武,大儿子年年纪轻轻就官拜刑部侍郎,小儿子未及弱冠已是个小将军,两人在京城中的名气亦不小,就只这么一站,探究苏长乐的目光,瞬间就少了大半。
苏玉淡淡的睨向温楚楚,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看着是在笑,却带着一股冷意。
苏天扬是个直肠子,他跟沈星阑一样藏不住表情,情绪全都写在脸上,望向温楚楚时的面色自然不怎么好看。
他刚从漠北凯旋,和沈星阑一样,身上都带着极重的肃杀之气,饶是他目光不带任何情绪,不紧不慢的扫过周围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人时,不怒而威的气势仍令众人心头一紧,围观的人登时又散了不少。
待苏长乐回过神,就发现兄长们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还一左一右的站着。
“苏大哥,苏二哥。”温楚楚笑盈盈的来到苏家兄妹面前,一如既往的打着招呼。
苏天扬眉梢微挑,奇怪道:“我啥时多了个妹妹,我怎么不知道?”
温楚楚笑容僵在脸上,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苏长乐。
她知道,苏长乐不止单纯还重情重义,从小就待朋友极好,就算她不记得这些年的事,见到好友陷入困境也肯定会帮忙打圆场。
果不其然,苏长乐一接收到她的求救眼神,就困惑的眨着眼,扭头问着站在自己左手边的苏天扬:“二哥你怎么这样说话,楚楚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跟我一块喊你们哥哥哪里不对啦?”
温楚楚闻言低下头笑了笑,眼中满意之色一闪而逝。
她抬起头,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听苏玉不咸不淡的开口:“我与天扬都未定下亲事,温二姑娘也仍待字闺中,称呼得如此亲密怕是不妥。”
温楚楚脸色蓦地一白,使劲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笑意再次凝在唇边。
苏长乐看向站在右手边的大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问:“那楚楚要如何称呼哥哥们啊?”
苏玉看向温楚楚,笑容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种冷飕飕的距离感:“苏侍郎,苏小将军。”
最生疏客气的称呼。
苏玉的话落在周围竖耳倾听的众人耳里,原先等着看京城第一美人好戏的众人眼神纷纷微妙起来。
温楚楚与苏长乐交好,向来都是这么喊苏氏兄弟,以前也不见他们说过什么,今日兄弟俩却在人前特地与她挑明,可说完全不留情面。
在场围观的大多是身份不俗,嫡出的世子与贵女,这些世家子弟从小耳濡目染大家族里的尔虞我诈,除了苏长乐这种在边关长大的孩子,哪个不是人精。
他们很快就意会过来,当初苏长乐是在温家马场出的事,如今苏氏兄弟这一副要与温楚楚生疏的模样,莫非是苏长乐此次落马并非意外,而是和她的好闺蜜温楚楚有关?
若真如此,那温二姑娘可真是心机深重,甚至可说歹毒至极了。
这短短的几句话,众人关注的对象瞬间就从苏长乐换成了温楚楚,探究与质疑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了温楚楚身上,可说神情各异,精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