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法医?”杨文彬惊讶道,“她怎么会……”
“其实上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是她,但是何法医在这里工作了至少二十年了。有时候她会给我们讲她曾经解剖过的尸体、经手过的案子之类的。”严君黎的眼睛不离马路,但夜深人静的凌晨根本没什么车辆经过,更别说计程车了,“我曾经听她讲过一个二十年前的案子,一具被硫酸毁容的女尸被遗弃在无人知晓的山上,我只记得她说那具尸体是她见过的最恐怖的尸体之一。我从来没把这个故事当回事,直到刚刚你说起那句话。然后我想到了她恰巧就在这个案子发生之前跟我请了产假,并且在此之前我们从来没人听说过她怀孕了。”
“你是说——”
“对,也许她早就知道了要发生什么事,也许刘阳或者那个幕后黑手之前就警告过她,然后她就想躲起来。”严君黎的语速越说越快,“这就是为什么她是最后一个被杀的,因为她有所防备,所以她最难被杀。但是现在刘阳已经暴露了,不但暴露了而且还袭击了你,这意味着他们已经被逼到绝路了,刘阳一定会很快下手杀了何法医,如果我们现在赶过去也许还来得及!”
严君黎的话音刚落,远处就来了一辆计程车,然而计程车上还坐着别的乘客,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停车!”严君黎小跑两步,掏出警徽几乎要贴在前车窗上,凶神恶煞的样子把司机和乘客都吓了一跳,“警察执行公务,下车!”
被严君黎强行拉下车的乘客在路边骂骂咧咧,而出租车司机还惊魂未定,颤颤巍巍的问道,
“呃……去哪?”
“景虹小区x栋x号。”严君黎快速的报出一串地址,“快!”
“……要多快?”司机显然脑袋还蒙着。
“你能开多快就开多快!”严君黎吼道。
当出租车停在指定地点的楼下时几乎是用了个漂移才停住的,而就在这时楼上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两人迅速跳下了车冲向单元门。
“让开!”严君黎后退几步,然后用肩膀狠狠的撞击铁门,反复几次之后大门终于应声而开。
“三楼!”严君黎大声告诉杨文彬,并且迅速掏出手枪带头往楼上冲去。
三楼的门大开着,一看就是有人强行闯入了。女声仍然在持续的尖叫,那声音听上去十分痛苦。严君黎和杨文彬冲进房间后看到的第一幕就是一个女人用双手捂着脸痛苦的尖叫并且在地上打滚,空气中都是那种硫酸腐蚀皮肤的味道。而刘阳拿着袭击杨文彬的那把匕首,用狰狞的表情看向来者。
“放下你的武器!不然我就开枪了!”严君黎大声喊道。
然而刘阳就像没有听见一样,丝毫不畏惧严君黎手里的枪,拿着刀就冲向严君黎。严君黎先是开枪打伤了刘阳持刀的手臂,但刘阳仍不放弃,大吼一声重新扑向严君黎,这次严君黎没有留情,直接开枪射中了他的心脏。刘阳倒在血泊里,只抽搐了两下,就死去了。
杨文彬还怔怔的看着倒下的刘阳的尸体,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死亡中反应过来。严君黎却已经把枪收好冲杨文彬喊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叫救护车啊,快!”
被泼了硫酸的何法医被送往了急救室,在这过程中她一直没能恢复任何清醒的意识。严君黎当即通知了刑侦队和鉴证科来到现场,自己则和杨文彬一起跟着救护车来到医院等着何法医的消息。
“她会没事吗?”杨文彬低声问道。
“但愿会。”严君黎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憔悴,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把五指插进自己的头发拉拽着,试图提起自己的精神,但是似乎并不怎么成功,“要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你……”杨文彬看着严君黎的侧脸,有些犹豫的说,“而且你刚刚杀死了刘阳。”
“是啊,时有发生。”严君黎自嘲的假笑了一下,把头转过去,“不过对你来说还是第一次对吧?”
“什么?死人吗?”杨文彬说,“不,我看了很多尸体了。”
“看到尸体和看到一个活人死在你面前是截然不同的感受。”严君黎打断了杨文彬,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尤其是当这个人是死在你手里的时候。我第一次开枪杀人,是我刚当警员不久,枪响了,人死了,然后我当时就吐在地上了。”
“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杨文彬问道。
严君黎笑起来,“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那个人的确该死,是个持枪的幼女强奸犯,他当时想要攻击我,然后我一枪就打爆了他的头。杀人的感觉很奇怪,无论那个人是不是有罪,你都会有种感觉,那就是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你本应该没有权利去审批另一个人的生命。但是最奇怪的事情就是,事实上你有这个权利。你剥夺了另一个人类的生命,但在那种情况下却是被允许的,这简直好像同类相食一样。”
杨文彬沉默着,没有回应严君黎,他的眼睛只是盯着医院走廊一块黑乎乎的污垢看个不停。
“抱歉,哈哈……”严君黎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打着哈哈挠了挠后脑勺,“我不该这个时候提到这个的,别在意,就当我是随便胡言乱语几句——”
“不是。”杨文彬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用很轻的声音说道,“我也有那种感觉。”
“什么?”严君黎一愣。
“就像你所说的……我们有什么资格去审判这些人?”杨文彬闭上了眼,努力不去回想刘阳被严君黎击杀的那个画面,但他手掌止不住的颤抖暴露了他的感受,“你说的对,尸体和人死在面前的感觉完全不同。我想直到刚刚我亲眼看到何法医被硫酸毁容,刘阳死在我面前之前,我都还在把这一切看成一个解谜游戏,这实在是……错得太离谱了。直到我亲眼看到这一切,我才突然觉得我做的一切都那么可笑,无论我进行了什么推理分析了多少案情,人死了就是死了,生命灰飞烟灭,什么都无法挽回了。我们真的有资格去审判这些人,甚至是凶手吗?我们在做的这些事情……真的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