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娘眉头深索,下一刻便提起了声儿,替秦深鸣不平起来:
“妈!你怎么这么说话,打赔付款算盘的可是您自己,当时我们劝过你没有?你现在反咬一口,怎得不想想文娘子这些日子的帮持?若没她,咱们家怕是——”
“你还帮她说话?现下死的是你弟弟哇,就死在她的院子里!就算之前有些情分,可怎抵现在的这一条人命?”
徐妈已经收住了眼泪,将亡子的伤悲,尽数转化成了攻击的倒刺,不把别人也扎的鲜血淋漓,她就万不甘心似得。
“妈!”
蓉娘还欲还嘴,却被边上的秦深拦住了。
她面上淡淡的,半垂着眼帘走到了徐妈跟前,轻言道:
“赔付款的事儿我不与您掰扯,您心里自是有数的,万怪不到别人身上……荣哥儿的死我很抱歉,也很心疼,虽说是意外,但毕竟是在我的院子里出的事,所以该担的责任,我一分也不会推脱的。”
顿了顿,秦深轻声抬眸,对上了徐妈咄咄逼人的目光:
“您连夜赶来,不如喝口热汤睡一觉,咱们先把荣哥儿给葬了吧,在这里吵闹打骂,他年纪小虽不懂,但在下头也是会难过的。”
徐妈见秦深服了软,又这般好言宽慰,心里自是如了意的。
只是她不知收敛,反而顺杆爬了上去,更加嚣张起来!
“你愿意承担就好,我急匆匆赶来为得什么,就怕我这个蠢笨没用的丫头,让你平头白话,用个意外二字打发了去!哼……我告诉你啊,荣哥儿是咱家最后的香火,断人香火的责任,没个一百两银子,我是不肯的!”
秦深竟不知她哪来的脸这般狮子大开口?
断人香火的罪名又是打哪里来的?
“北行和小南都是你徐家的儿子,虽原有意送他们入宫,可毕竟还未下刀子,你留下人不就结了?要我没记错,蓉娘下头可是有四个弟弟的,除去荣哥儿,你不还有一个儿子么?”
秦深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是替荣哥儿觉得可悲。
边上蓉娘闻言,自是气得眼眶发红,对自己的老娘又恨又无奈。
打小她便知这妈是个见钱眼开,最喜投机取巧的,她拿自己子女做买卖也不是头一次了,否则,哪会张口就讨十八吊礼钱,才肯把她嫁到滩头村来?
亏得山子是个好的,愿意为她分家单过,跟婆婆划清了界限,如果换了别人,她这在婆家的日子一定不得好过。
“妈,你真是掉进钱眼子里了,说什么断香火的话儿,就算荣哥死了,小毛子过继给叔伯家,咱还有小南和北行哇,不送他们进宫便是了!”
听蓉娘这话,秦深才意识到,原来徐家还有一个儿子,是过继给别人家当儿子去了。
徐妈听蓉娘提小毛子,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心虚的挪开了视线,只道:
“北行和小南是要进宫的,家里没地没个进项,若不靠他俩兄弟挣月钱回家,我跟你爹吃啥子哟?八月送来的,我只当他们早落了刀,再没存了香火的念想……至于小毛子,既给你叔伯养去了,那也不是我家的人了。”
蓉娘露出了疑怪的表情,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不对啊,我前几日回家接荣哥儿的时候,您可不是这般说的!叔伯的桂花婶子生了四个女儿了,所以才央了我家一个儿子去养,可上月不是才生下一个小子么?你还说,说过几年再去问叔伯要了小毛子回家来!”
徐妈又急又气,眼瞅着自己的算盘要被这个女儿戳穿,她扬手就是一耳光甩了过去:
“你个没心肝的死丫头,家里都穷成这样了,你个胳膊还向外拐,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半点指望不上!”
动了手,徐妈一把推开了蓉娘,只管和秦深说话:
“滩头村也是有名的太监村了,家家户户也只留一个儿子在身边,你去打听打听行价儿,要是意外害死了人,该赔多少银子?这一百两算是少的了!”
秦深不答,蹙眉深索,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徐家打定主意要扣下这顶“断人香火”的讹诈帽子,想要来讨要这一百两银子,必定要摆出道理来,可小南和北行,明明还——
不对!莫非……
秦深醒过闷儿来,当即扫了一圈边上的人,见几个孩子都不在,包括徐家老爹也没有露脸,只有徐妈一个人在瓮棺前纠缠,像是再拖延时间一般。
“蓉娘,小南和北行呢?”
听着秦深匆匆相问,蓉娘还未明白过来,愣了神后方道:
“啊?不是庚哥儿和小妹看着的么,倒是早上也不见起床吃早饭,该也不会还赖着床吧?”
秦深当即摇了摇头,心里明镜一般:家里的孩子苦出身,万没有赖床的习惯,加之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不可能这会还不见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快去找了来!”
山子见秦深焦急的脸色,便蹿步出去找人,才迈步子出远门,便拔声道:
“文娘子,骡车也不见啦!庚哥儿……你咋被绑啦?”
听着这话儿,秦深跟着快步跑出——
只见原本留在外头的骡车消失的无影无踪,庚哥儿和小妹被捆在了一起,背对背丢在院墙的角落边,嘴里还塞着布团。
见秦深出来,庚哥儿呜呜直哼哼,挣扎身子往她身边靠来。
“这是怎么了,小南和北行呢?”
山子拿掉了他们口中的布团,手脚麻利的替人解开了麻绳。
“娘,你快去搭救小南和北行,他们被黑房的人抓走啦!说是拿了徐家的银子,要帮着小南他们落刀子!”
秦深诧异不已。
黑房也是阉割的地方,只是刀子匠认钱不认人,虽价钱便宜,可保阉不保活。
这十里八乡,除了滩头村的“秦一刀”有些名声外,别处多是那些不保命的黑房,原先徐家就是为了孩子的性命,才托蓉娘带来的西林院子,可如今为了那一百两,竟又给交回去了!
徐妈打的算盘,秦深心里明白。
无非就是抢先给小南和北行落了刀子,再用“断人香火”的罪名,来向她讹诈那一百两银子罢了,要说真是断人香火,秦深也是不信的,方才蓉娘已经说了,小毛子虽过继给人,但那户人家也生下了儿子,大不了要回来就是了。
香火不断,又讹了一百两,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反正小南和北行本就要送进宫的。
无非再出一小笔银子,请黑房的人抓紧落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