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几声, 两个姑娘落水前,本能地挥舞手臂大叫。
田间小路狭窄,打头的马有些受惊,高高扬起前蹄、昂首嘶鸣, 差点儿把马背上的人颠下去。后方几骑见势不妙, 慌忙勒马。
霎时,岸上乱成了一团,呼喊声四起:
“吁!”
“公子小心!”
“吁!吁!”
“快停下, 要撞了!”
……
乔瑾和何小红双双落水,溪流拐弯处水深平缓, 淹没了她们的头顶。
“小、咳咳咳小红——”乔瑾虽会水, 但毫无防备,人一呛水便难受至极, 咳得“掏心掏肺”,她奋力踩水, 焦急扭头寻找同伴。
幸而,何小红土生土长,水性极好,她一入水便灵活翻转,猛一蹬溪底卵石冲出水面,用力抹脸, 紧张问:“小乔, 你没事吧?”
乔瑾顿时放心, 摇摇头说:“没事。走, 咱们先上岸。”说完,两人一齐往回游,因为对岸是长长陡坡、护着后方待收割的庄稼。
与此同时,岸上众人惊魂甫定。
领头纵马的是个尖下巴华服男子,名叫谢正钊,乃谢氏旁支子弟,他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哪儿来的村野丫头?险些害得老子坠马,找死啊?”
“公子息怒,没伤着吧?”陪同的小厮点头哈腰,劝道:“村姑粗鄙,不值得您动气。”
“李栋,去瞧瞧她们是不是瞎子。”谢正钊咬牙切齿,忿忿道:“岂有此理,连老子的马都敢拦。”
“是!”名叫李栋的小厮应声跑到溪边,尚未站定,便劈头怒斥:“你们瞎眼啦?竟敢挡我们公子的路,嫌命长——咦?”李栋定睛一看:
溪水里有两个姑娘。其中之一他认得,乃南庄庄头的女儿;另一个却陌生,玉白俏丽,貌美脱俗,真真是一朵出水芙蓉。
另一边
“钊弟,没受伤吧?”同为谢氏子弟,谢正钧瘦瘦高高,挽了挽袖子,不满地埋怨:“我早说了,这段路太狭窄,根本不适合赛马。”
“哼,吓我一大跳,几乎摔了。”谢正钊极度不悦。
又有个蓝袍的公子哥儿,名叫金文辉,他年长些,稳重许多,心有余悸,温和道:“幸亏只是一场虚惊。我在后头没看清楚,刚才是不是有两个人掉水里了?”
“淹死活该!”谢正钊怒气冲冲。
“不可放肆。”谢正钧掸了掸袖子,悠闲自得,提醒堂弟道:“这儿是南庄,二叔家的,淹死人不好交代。”
谢正钊嗤之以鼻,嚷道:“怕甚?死也是她们自找的。咱们险些坠马,我就不信二叔会偏袒下人。”
好狂妄!
这是谁家的纨绔?
乔瑾都听见了,十分气愤,她与何小红互相搀扶上岸,浑身**,狼狈不堪。
“小红,你认识他们吗?”乔瑾耳语问。
“尖下巴和高个子是公子的堂兄弟,另一个我不认识。”何小红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
乔瑾点点头,叹道:“原来是府里的亲戚。”怪不得能进南庄,但却恣意纵马,嚣张蛮横。
对方全是男子,大喇喇凶巴巴,两个姑娘依偎着,忐忑不安,忌惮地后退。
“别跑啊!”几个小厮飞奔阻拦,仗势欺人,喊道:
“你们两个,差点儿害得我们公子摔伤。”
“别想逃!”
“还不快向公子们赔罪?”
乔瑾忍了又忍,竭力镇定,试图解释:“我们没挡路,一早就避开了,一直退到溪边,否则也不会落水——”
“臭丫头!你还嘴硬狡辩?”谢正钊急赤白脸,一把推开小厮围成的人墙,厉声质问:“你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你——”他忽然语塞,呆了呆,上前扫视,放软态度问:“哎,你是谁?”
乔瑾被打量得很不舒服,后退几步;何小红鼓足勇气,小声说:“她叫小乔,是我们公子的丫鬟。”
“你们公子?”谢正钊一愣,旋即睁大眼睛,皱眉问:“你们公子也出游了?他在哪儿?”
乔瑾定定神,答:“进山打猎去了。”
堂兄弟俩面面相觑,明显懊恼。金文辉却眼睛一亮,立刻微笑上前,文质彬彬,关切地问:“实在抱歉,方才我们的马儿受惊跑快了些,不慎令二位姑娘落水,没事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乔瑾渐渐冷静,干巴巴答:“无事。但我们赶着回庄子。”
“应该的。”金文辉主动让路,伸手说:“姑娘,请。”
谢氏堂兄弟俩回过神,也挤出笑脸。谢正钧若无其事,附和道:“没错,我们的马受惊了。”
“所以才让姑娘也受了惊吓。”谢正钊笑嘻嘻,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凑近问:“你叫小乔?一定是新进府的吧?要不然我怎么没见过你。”
乔瑾垂首答了个“嗯”。湿衣裳一直滴水,皱巴巴的,她羞恼窘迫,悄悄扯了又扯。幸而丫鬟夏装宽大,且布料结实耐穿,并不显曲线。
“稀奇呀,我哥一向端方刻板,为何这次打猎带个丫鬟?他转性啦?”谢正钊亦步亦趋,口无遮拦。
乔瑾挽着何小红手臂,疾步返回南庄,深深厌恶纨绔子弟的浪荡神态。她掩下厌恶,敷衍答:“我们公子行事,自有其考量。”
“他就带了你一个?”
乔瑾故意误解,不慌不忙地答:“不止,有十几个,都带着弓箭匕首和刀,稍后便狩猎归来。”
“钊弟,等等。”谢正钧听出了乔瑾的恼意,无奈扯住堂弟、并用力按其肩膀,揶揄问:“你小子,干嘛呢?既然知道那是正钦的人,还敢勾搭?”
谢正钊目送乔瑾远去,眼巴巴的,嘴上否认道:“谁勾搭了?少胡说啊。咱们把人家姑娘吓得落水,难道不应该慰问慰问?你这人,真没良心。”
“哟?”
谢正钧气笑了,鄙夷问:“刚才是谁嚷‘淹死活该’的?你更没良心,但有色心,色胆也不小。仔细那美人儿添油加醋向正钦告状,她枕头风一吹,看你怎么办!”
“危言耸听。”谢正钊跃跃欲试,不屑道:“区区一个丫头,长得再美也是下人,说不定过几天哥就腻了,到时我讨回家玩玩。”
谢正钧抱着手臂,冷笑道:“随你的便,将来挨了臭骂,可别怨我没提醒。”
“乌鸦嘴,一边儿去!”谢正钊原本气冲冲,迅速变为兴冲冲,颠颠儿追赶美人。
但,金文辉及其心腹小厮却留在了原地。
“公子,您看看这个。”金平眼尖,从深草丛中捡起乔瑾不慎掉落的画稿。
金文辉背过身,先是就着小厮的手观看,而后接过泡湿了的纸张,细细端详,颇为欣赏,赞道:“这簪子不错,新巧别致,做工也不复杂。”
“这是谢公子的丫鬟掉的,她没发觉,小的以为是废纸,好奇捡了起来,谁知是画的发簪。”金平解释道。
金文辉想当然地猜测:“女子都喜欢脂粉首饰,尤其貌美的,往往更注重妆扮。谢正钦才华横溢,他的丫鬟能书会画,不足为奇。”说完,他晃了晃湿纸,惋惜道:“唉,糊了。”
金平忙安慰:“没事儿,小人大概记住了,回去应能画个一模一样的。”
“嗯。”金文辉叹了口气,把画稿递给小厮,有感而发,凝重说:“倘若作坊能制出这样的簪子,‘金钗记’也不至于败给同行,父亲也就不必日夜发愁了。”
金平无暇哀叹,趁痕迹尚未完全模糊,他眼睛一眨不眨,死记硬背,生生把画“塞”进了脑子。片刻后,他高兴地说:“公子,咱们去南庄歇歇脚,小人借一副纸笔,赶紧把这簪子画出来,回去让老师傅瞧瞧,兴许能大卖一笔。”
“行!”
今日出猎,谢正钦一行收获颇丰。
扫视马背上驮的各式猎物,他较往常更高兴,汗流浃背,畅快淋漓。
“公子,天色不早了,咱们下山吧?”张诚尽职尽责,一本正经地提醒:“若回去得太晚,乔姑娘他们该等得担心了。”
谢正钦莞尔,却虎着脸说:“她胆小,你也害怕?”
“嘿嘿嘿,这不是肚子饿了嘛,想吃烤肉。”张诚乐呵呵,暗忖:我说“他们担心”,您却只提小乔一个?
谢正钦浑然不觉不妥,他一夹马腹,朗声下令:“走,回去了!”
众仆纷纷欢呼,粗犷吼声回响不绝,惊飞了无数鸟雀。
直到天擦黑,他们才回到南庄。
不知何故,越靠近庄门,谢正钦就骑得越慢,屡次眺望。
掌灯了,因公子驾临,何庄头特命下人挂起两长溜灯笼,明晃晃。
须臾,拐个弯,谢正钦发现前方大门站了几十人,有几个争相朝自己跑来。其中,他一眼望见乔瑾,不由自主地笑了。
但下一瞬,他清楚看见乔瑾原本轻快稳跑,半途却被个男人胳膊肘一顶、趔趄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