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心是真的想家了,想软软的床,温暖的房间,干净的厕所……想那个车水马龙的现代水泥森林了。
虽然家乡夏季的暴雨也会泛滥,城市的污水能淹了车轮子,秋冬时妖风裹挟着来自北方的黄沙吹得白色塑料袋在城市上空寂寞地鼓荡。
虽然雾霾醇厚得像酿了百年的老酒,呼吸间分分钟都是慢性中毒的节奏,但到底不是立时就能要了人的命啊!
白明心苦涩地长出了一口气。
哪里像现在啊!在看不见天日的潮湿阴冷的山洞中虚度光阴,提心吊胆着究竟是哪一种死法会先来。
溺死在洪水中,砸死在滑落的山石下,亦或是小盆盆被暴露后,被打死在人们抢夺的乱拳之下……
白明心悲伤地眨了眨眼睛,好像哪一种死法都不太体面。
“明心啊,你陪你二伯娘在这儿说说话,和你哥哥一道看好咱们家当啊!我跟你娘出去把咱们这洗手的脏水倒了去,再去接点儿水,寻点儿野菜去!”
白令安提着一不大的木桶,边走边高声嘱咐着一双儿女,声音大到不远处邻近的人家都不由望了过来。
祝安青理了理衣服,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望着要站起来帮着干活儿的白明风,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微摆了摆手。
“那啥,弟妹啊,我跟着你们一道去挖野菜吧!”
窦氏忙站起来,撸起袖子就要随着一道走,白吃白喝就够过意不去了,要是再不干活,这不是让村里人指着脊梁骨骂老臭不要脸嘛!
“不用!不用!二嫂,你这身子刚好利索,歇歇吧!下回咱俩作伴去!”祝安青摁住窦氏的肩膀,将她摁回了原地,又好声劝了两句才止住了窦氏那颗赤诚的热心。
白明心实在没什么和窦氏唠嗑的**,瞧着她虽伸着脖子往外张望了几眼,却没有要跟着往外走的意思,便放下心来,抱着双腿,下巴杵在膝盖上眼神涣散地望着某处发呆。
小小一个人,安静地缩在那里看着还真惹人心疼,窦氏轻轻地拍了拍白明心的背,罕见地流露出温柔的爱意,就连白明风也悄默声地瞅了自家妹妹好几眼。
现在的白明心比刚来时那骨瘦如柴的样子好了许多,完全达成了现代时她的减肥目标,但白明心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如今的她就只想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跟那年画娃娃似的,看着就喜兴。
莫非哑丫头常年饿肚子饿出长胖的执念来了,然后这残留的执念影响了自己?
白明心漫无边际地乱想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揉了揉被下巴杵疼的膝盖,回过神来想着,还是胖乎乎的长点儿肉舒服,不然自己抱自己都不舒服。
这边白明心发着呆,窦氏心疼了自家乖乖侄女一秒钟,就挪屁股坐到了白明风身旁,用一种莫名的语气小声问道:
“明风啊,那贺小姐真的不是相中你了?那咋一直往这边瞅呢,我瞧得清楚,她那一双眼睛跟那母狼似的,盯的就是你!”
“没有。”白明风一阵气闷,拨了拨快要熄灭了的取暖用的小火堆,起身去后面的筐子里翻了件女式的外衫子套到了还在发呆的白明心身上。
坐回来的时候,白明风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贺娇娇的方向,果真是有一道不容忽视毫无遮掩的目光,直盯得人不舒服。
“明风啊,二伯娘跟你说啊,这贺小姐人长得吧就不说了,光说她做人,那就有问题!都说娶妻娶贤,你可不能因为她家里有权有势就从了她,这媳妇儿娶不好,能祸害三代人呢!
你看我们家白鹰,现在人也好,书读得也好,总是得先生夸,这么有出息那都是你二伯娘我,打小教得好……”
窦氏念的经从白明风左耳朵进去,就又从右耳朵出去了。
白明风这会儿是又气又闷,那贺娇娇凭着那没影子的异星之说就盯上了他,要是派个长得好看点儿的手下盯着自己吧还勉强说得过去,这直接自己坐镇,跟座小山似的望着自己。
这阵势,搞得白明风还颇有压力,这几日一直在瞅着自己上下寻思,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得了贺娇娇的青眼,让她总寻思着将一无是处的自己收入她长辈的麾下。
莫非真是那虚无缥缈的异星之谈?可那也太虚无缥缈了些吧?
“嚯!瞧那是谁来了?”
“他们庄子估计也遭了灾了,这一片的都跑不了……”
“他们想是没有咱们严重,不然怎么还能余下粮食来?”
“……”
不同于山洞最深处的寂静,洞口附近突然喧闹了起来,然后这喧闹声似翻涌的浪潮,一层又一层地往山洞里的人群中涌,直到排到了山洞深处白家兄妹这里。
等白明风和白明心看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整个山洞的人都知道祝安青的娘家哥哥,从山那边的祝家庄跋涉而来看自家妹妹了。
这件事像是一尾活鱼落进了平静无波暮气沉沉的水潭,荡起了水潭的涟漪,也给这个快要绝望的山洞带来了一丝光亮的希望。
许多村民都不由地想到,既然有人能从山那边过来,兴许,山那边有通往下山的路呢?
“瞧傻了?认不得了?快叫二舅啊!”
祝安青捏了捏白明心的手笑道。
“哦,二舅!”白明心眨了眨眼睛,面前胡子拉碴的高大壮汉和脑海里已经快要模糊了的二舅祝安河的面貌融合到了一起。
“好!好!好!”祝安河声音略有些嘶哑,但还是掩饰不住自己激动的声音连道了三声好。
“虽说听咱爹娘说姑娘好了,可亲耳听到这声二舅,我还是高兴得不得了!妹妹,以后都是好日子等着你呢!”
“哥,你愿意听,就让明心多叫你几声!这儿还有你一个大外甥呢!也跟着一块儿叫你二舅!让你过过瘾!”祝安青笑呵呵地拍了拍白明风的肩膀。
白明风颇有眼色地立刻扬声唤了声“二舅”,引得祝安河咧着嘴呵呵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