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李三赖跪在地上,低头不语,看不清表情。
“李三赖!”马大人提声又问了一遍。
“回大人,我方才没有听清楚。”李三赖伏下身子,语气平静,说完侧过脸望着不远处同样跪着的何寡妇。
“何寡妇,你将方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马大人缓缓问道,不急不慢的语速显示不出任何情绪。
“回大人,民妇,民妇……”何寡妇的对上李三赖望过来的视线,张了张嘴,吱吱唔唔着。
“啪!”一声惊堂木突然一响,不仅把何寡妇吓得一哆嗦,连一旁不知在想什么的白明心也吓得一激灵,小心脏砰砰的。
“大人,民,民妇不曾害过白明心,也不曾,不曾主动与李三赖有过什么苟且……”
何寡妇余光瞥到了站堂差役手中的刑杖,咬了咬牙,手指微颤着,抬头说道,
“都是李三赖干的,是李三赖打的白明心,他左手上还有那丫头挣扎时咬破的伤疤呢!
而且,我从不曾主动勾扯李三赖,是他知道我丈夫去世后,要挟我的……”
何寡妇说完后,便伏在地上嘤嘤哭着。
李三赖闭了闭眼,抬起头看向马大人,将左手伸出来,左手掌下方还有着两道浅浅的印子,
“大人,我李三赖敢作敢当,正如她说的那般。这是那哑丫头咬我留的痕迹,当时还留了不少血。”
“哦?我且问你,你是何时与这何寡妇认识的?”马大人挑眉问道。
“幼时,我们自小就玩在一起,后来她嫁到桃源村了,我杀人犯事儿了。”
“你又是何时知道她丈夫去世的?”
“我被衙门悬赏,四处逃窜,逃到他们桃源村旁边山上时偶尔知道的。”
“何老太,你二儿是因何而死的?”马大人突然转向问道何老太太。
“得了痨病,将养了许久,我那可怜的儿到底是没撑住……”何老太太乍一被问,下意识地回道。
“嗯,”马大人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李三赖,何寡妇是自愿还是被你胁迫与你做出那有违常情之勾当的?”
“被迫,那时我身背几条人命,又三番两次恐吓她,她后来害怕了才同意我的。”
“你们可曾伤害过白明心?是谁的主意,谁动的手,于何时何地动的手。”
“只是将那丫头拍了一下,挂在了树上,可没有伤她性命。”李三赖梗着脖子道。
“谁的主意,谁动的手,何时何地?”马大人敲了敲案台。
“我的主意,我动的手,好像是桃源村拜桃神的头一天,就在他们村桃神庙旁边桃林中。”
“哦?那为何白明心指证是何寡妇的主意呢?”马大人又看了看何寡妇,“何寡妇你可有什么说的?”
“我?不是我!明心,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记错了!不是我,我冤枉啊大人……”
“大人,是我出的主意,我当时想着不能让那丫头将看到我的事儿传出去,怕引来官府的人抓我,所以才动的手,可那丫头现在不也好好地在这儿站着嘛!”
李三赖膝行两步,急声道。
白明心就奇了,似何寡妇这般心肠歹毒的妇人,怎么还有人对她痴心如此?!
“大人!我在这儿站着是我命大,是桃神爷的保佑,可不能因此就忽略了这两人故意行凶的事实,这行为性质多么恶劣啊!社会危险性多大啊!哑……我差点就死了!”
险些没忍住,脱口而出说那哑丫头已经被害死了,白明心反应过来后背都沁出了冷汗,这要是嘴上没个把门的,没准儿就被当做妖魔鬼怪拉出去烧了。
马大人示意众人肃静,缓缓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沉吟几许,一拍惊堂木,严肃道:
“李三赖,早已身负数起杀人案,列在官府的通缉名单中。如今,又发现其与寡妇通奸且伤害他人的之事,数罪并判,按律当斩!
何寡妇,李三赖乃逃犯,你知情不报且与其通奸,更是参与伤害他人。不过,考虑到你丧夫多年,且并未对白明心造成严重后果,本官酌情判你杖刑五十!”
马大人宣判的话音儿一落,何寡妇就瘫软在地,愣愣地瞅了两眼那行杖的棍子,又瞅了瞅埋着头瞧不清表情的李三赖,突然就放声大哭。
“三赖哥,三赖哥,三赖哥……”何寡妇只哭喊着三赖哥,却说不出半个其他的字。
李三赖在被差役拉下去前一直低着头,只在何寡妇被拉去行杖刑时猛地抬头看了一眼,眼中满是说不出看不明的复杂情绪。
回程时天已擦黑,北方的天空隐约能看到几颗星星,众人都有些沉默的坐在牛车上。
村长和几个年轻汉子坐在走在前头的牛车上,紧跟着的那辆牛车便是白家三口和窦氏,少了被绑着的李三赖,牛车上猛地还有些空。
最后跟着何老太太一行人,何寡妇被打了五十杖,去了大半条命,还是何老太太做主,先将人领回去,改天再送回她娘家去。
“娘,你说何寡妇哭声中有多少是为了自己,又有多少是为了李三赖?”白明心突然闷闷地问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迟迟忘不了刚才在公堂上,何寡妇那一声连一声的三赖哥。
“唉……”祝安青将白明心揽过来,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背。
白明心窝在自家娘亲的怀抱里,闭着眼,耳边又响起祝安青捂着她眼睛时,她听到的一声接一声的闷响,以及何寡妇越来越微弱的哭喊。
她到底不是真的哑丫头,李三赖和何寡妇的斩刑和杖刑,对她来说不仅仅有着生死之仇得报的解脱,更多的还是残酷刑罚对一个现代灵魂的冲击。
听说是一回事,可亲眼看到是另一回事,只听村民说打多少杖多少杖,当轻飘飘的话语变成血淋淋的现实时,白明心控制不住地对这个未知的社会多了些惊惧与战栗。
白令安和祝安青一路也没有多说话,直到牛车走到村口,该与众人分别各回各家时,才活泛了过来。
倒是窦氏,一路上一边儿数着分到自己手里的赏金,一边念叨着明儿要回娘家将这事儿跟自家老娘和哥哥说说……
“可算是回来了!”白明风肩头扛着狗东西,坐在灶台旁的小凳上,扬声对陆续走进小院的三人道,
“都洗个手,来吃饭吧!这粥我可一直给你们温着呢!”
“哎呦,我儿子懂事儿了!”祝安青擦着手感慨道。
白明心瞧着小板凳上的巨婴白明风,对祝安青的话默默翻了个白眼。
桃源村里像自家哥哥这么大的,除了村北头那家小时候发烧烧傻了的傻牛牛,都成亲了。
不对,听说那傻牛牛家里也给他盘算亲事呢!自家哥哥要是再不懂事点儿,岂不是连傻牛牛都不如了?
“哥!你对我的狗东西干什么了?!”白明心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白明风肩膀上纹丝不动的龟壳。
她甚至已经开始脑补狗东西被白明风虐待得只剩一个壳了,锅里不会是什么十全大补王八汤吧?
白明风还没来得及回答,肩膀上的小壳晃了晃,许是听到“狗东西”这个称呼,龟壳里探出了个小脑袋,以及缓缓伸出的四爪。
白明心松了口气,稀奇地看着和狗东西互动的自家哥哥。
“哥,你不嫌弃狗东西了?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亲了,它都不找我了!”
白明风伸出大掌,接住狗东西,一脸自得。
“我这人爱憎分明,我憎它咬我,但不影响我乐意逗逗它。
至于它嘛,许是因为我陪它度过了它龟生中最令龟难忘的下午,所以对我的感情就如火山喷发般突飞猛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