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蓝,阳光落在树叶上, 闪出鎏金似的光芒。
学校的舞台剧社团里, 一位女孩子正在试衣镜前穿衣服。
她似乎是个玩cospy的女孩子,穿着一身像是游戏里光明女神那样白色长裙。长裙是系带的, 露出整个背脊,显得纤腰盈盈一握;前边也并未完全包裹,只将傲然的双峰隐藏,其余位置, 肌肤欺光赛雪,美丽无暇。
穿好了裙子,女孩子又将自己的头发盘好塞进发套里, 并戴上一头粉色长发, 并稍稍整理。
一切做完,女孩子退后两步, 仔细打量镜子中的自己。
她补了补稍微有点脱的唇妆, 再度打理粘在眼睛上的睫毛, 这些都做完之后,她望着镜子, 有点疑虑地嘀咕:
“好像有点暴露了,去场地还要坐好几站的车。”
要不要披一件外套挡挡
她目光在周围逡巡一下,拿起了学校发下来的校服。
只要把这件宽宽大大的丑校服披在身上拉起拉链,保证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她有点嫌弃,但还是穿起来校服,才套紧一个袖子, 外头突然响起脚步声,接着,有人说话。
“你知道四班那个叫做棠兰兰的女的吗?”
“知道啊,她很有名的。”
“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还玩cospy,老师都说过几次了,还是不改。”
“她又不在意,老师不喜欢她,有人喜欢她嘛”
走廊外的两个女生说说笑笑,路过了社团教室,从窗户外传来的声音,也像是一阵风那样,轻飘飘卷向远处。
镜子前边,套校服外套的女孩子停下了动作。
她就是这两人口中的棠兰兰。
她对着镜子皱了下鼻子,自言自语:“哼,我玩cospy怎么啦,我喜欢漂亮怎么啦,我为什么不能发展爱好,为什么不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你们不喜欢,有的是人喜欢我。”
说罢,她突然丢下外套,拍拍手,说一句:
“穿什么外套,穿成了一个麻袋也有人说。”
说罢,棠兰兰带上自己装杂物的包包,脚步轻快地向外走去,离开的时候,不忘带上教室的门。
“砰”一声关门声响后,分拨给舞台剧社团放种种道具的教室里再也没有人声,明亮的镜子安然呆在一片寂静之中。
时间正在悄然流逝。
窗外的光线,先是炸亮,随后变暗。
白日走了,夜晚来到,骄阳落地,孤月悬空。
突然,又是“砰”的一声,闭合的道具教室门再度被人重重推开再重重甩上,随后,进来的人发了疯一样扯着每一扇窗户的窗帘,直至将这间教室遮得密不透风之后,再看不见一丝光亮之后,才一下被人抽走了身体里所有的骨头,软软滑倒在地。
进来的人滑倒的位置,正好是镜子前的位置。
明亮的镜子哪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依旧闪烁一丝幽暗的光。
它照亮了镜前的模糊身影。
粉色的头发,直垂到脚的白裙子。
正是白日时候从它这里离开的棠兰兰。
只是一个日夜的交替,骄傲自信的女孩子已经变成蜷缩在地上发抖的可怜虫。她蜷缩着,哆嗦着,胡乱拣起周围的东西,被她丢弃的校服外套,随意放在台子上的舞台布幕,甚至塑料卡纸,泡沫广告牌,任何她能够挪动的东西,都被她盖在自己的身上。
渐渐的,出现在镜子里的,不再是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姣好的身材,改成了个辨不清肢体的怪物。
直至她看见了镜子的自己。
她的动作陡然僵硬。
那些被她胡乱拉来的东西又被她发疯了似的推开。
碰撞声、摔打声、发疯了的嚎叫声。
种种声音就像舞台上的演员,挨个在这寂静的空间里粉墨登场。
镜子无声地旁观着。
直至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女孩再一次软倒在地上。
这一次,烈火烧光了所有东西,只剩灰烬。
灰烬中,响起一缕颤抖的哭声。
镜子前的女孩脱下了粉色头发,白色长裙。她用校服将自己紧紧包裹,她把头发散下来,遮住面孔,眼泪与鼻水花了她精心化好的妆,但她已经不再在意了。
她抱着自己,手指扣入手臂,一道道凶狠的抓痕,出现在她的手臂上,倒映在镜子之中。
镜子底下,阴影不觉加深
***
“一年一度社团招新要来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费羽突然对岁闻几人说。
经历了几次灵异事件,费羽、董深、陈兮兮、岁闻、时千饮几个人已经习惯性地玩在了一起。
费羽掰着指头算了算:“开学一个月到两月之间,是学校各种兴趣社团进行公开表演并且吸纳新人员的日子;等这一段时间过去,就是运动会的开幕;等运动会结束,我们的上半学期也就没剩下几天,感觉马上就要过寒假了,寒假再一回来”
董深:“靠。”
陈兮兮:“靠。”
岁闻:“靠。”
三人三声靠,成功地阻止了费羽接下去的话。
至于时千饮,他正闭着眼睛听英语。
费羽于是收回话头,不在学生狗心头插刀,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我之前参加过的话剧社今天晚上话剧社公演,学弟学妹们给了我两张票,你们有没有人想去?”
董深:“不去,勤工俭学。”
陈兮兮:“不去,看电影。”
岁闻:“不”
时千饮:“什么是话剧?”
声音响起,岁闻转头。
岁闻:“你想去看?那我们就去吧。”
说完,他对费羽伸出了手。
费羽看了眼岁闻和时千饮,啧啧两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递给他们:“位置靠前的情侣座,倍儿棒,不用谢。”
本来想谢费羽的岁闻当场不谢了。
情侣座是什么鬼?
他接过话剧票,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开场时间是在今天下午五点半,演出剧目是——漂亮女孩。
***
当岁闻在天台接过话剧社观剧票的时候,一场争执,也正在话剧社的内部爆发。
话剧社的社长正在社团教室里头打电话,她压着火气,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棠兰兰,今天下午我们就要公演了,你现在说你不参演了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路人甲乙丙,你是女一号啊!”
电话那头说了两句话。
社长火气更旺:“不行,我不同意,不管有什么原因你都必须来,我们票全印好发出去了,是能说窗就窗的吗?再说了,这个剧本来就是给你量身打造的!你”
她一句话没有说完,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电话被挂断了。
社长:“操,我他妈——”
周围的社员全看着社长。
社长的胸脯急剧起伏着,脸都红了,一半气的,一半憋的。
但她总算将剩下的脏话艰难地吞回了肚子。
她平复一下心态,挂上笑脸,转头对社团中的另外一个女孩子说:“小微,今天晚上得拜托你演主演了。”
小微耸耸肩:“我倒是没有问题,就怕演得不好搞砸了。”
社长满口安慰:“没事没事,你的功底很好的,由你来当女主演完全ok,只是之前棠兰兰的外表更合适。”说完,她想了想,又提个建议,“中午还剩下一点时间,我们再把晚上的演出排练一下怎么样?”
社团成员:“好,就按照社长说的。”
社长顿感安慰,她扫视周围一圈,突然看见刚走进社团的男生。
她叫道:“吴成!”
进来的男生身材挺拔,样貌秀气,脸上戴着一副银框眼镜,听见社长的声音,他停下脚步:“社长?”
社长:“吴成,你见到棠兰兰了吗,这两天棠兰兰到底怎么了?社团也不来,我打电话给她她也支支吾吾的。”
进来的男生虽然特意去找了一回棠兰兰,也见到了人,但情况似乎不容乐观,看着他紧缩的眉头就知道了:“我也不太清楚,我去问过棠兰兰了,但是她最近有点怪,很避人”
社长还想说什么,嘴巴张到一半,又颓然放弃。
她说:“好了,不要管她,我们开始准备排练。”
大家开始行动。
话剧社的教室里,布置了好几个更衣室,当众人走进更衣室的时候,小小的嬉笑,就在这里悄悄响起。
“棠兰兰最近啊,不止有点怪,是特别怪。”
“都不爱漂亮了,天天披头散发穿着校服,都不知道有多丑。”
“本来就只有一张脸,现在连一张脸也没有了”
更衣室之外,小微在镜子之前试着棠兰兰的戏服。
她拉了拉衣服,轻轻地对镜子哼了一声:“说不来就不来,有点承诺精神好不好?算了,虽然没怎么演过你的角色,但我可不信我会比你更差”
镜子里,她的背后突然闪过一道奇怪的影子。
小微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了看,背后并没有其他人,最近的也是刚才进来的吴成,对方也在准备着,他是这场话剧的男主演。
吴成发现了小微的目光:“怎么了?”
小微又回过头,仔细看了下镜子,镜子什么也没有。
她摇摇头:“没事,我眼花了,开始吧,时间不多了。”
***
时间确实不多了,最后的几个小时,一晃眼就从指缝之中溜走。
下午放学的时候,岁闻带着时千饮来到了话剧演出的礼堂。
中午时分时千饮对于话剧的好奇给他敲了个响钟,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并没有真正做个妥当的地主,给外来的客人介绍这个世界好玩的东西。
虽然时千饮看似已经熟悉了校园的生活。
但时千饮也仅仅是学会学习了而已
而我并没有真正想培养一个学霸鸟啊。
意识到这个问题,岁闻连忙做出纠正,上课还是要认真听讲好好做功课的,但是下课时间,他们完全可以玩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比如说在礼堂等待话剧开演的时间里,给时千饮下载好一个全民消消乐和神庙跑酷,让时千饮体会一下三消游戏和跑酷游戏的魅力。
时千饮一开始并不认真。
他之前才进入了爆红的废土之中,感觉就是没有什么感觉。
他过去的哪一场战斗,都比废土之中的更刺激。
而废土里那些游戏角色的技能,看着漂亮,只是花架子而已。
但看在岁闻安利的份上,时千饮勉强玩了一下消消乐,已经做好了消消乐就是废土那样无聊的游戏的准备。
然后
第一盘第二盘。
第三盘第四盘。
第五盘
时千饮一路从歪在椅子上变成正坐椅子上,从漫不经心地看着屏幕变成了专心致志盯着屏幕。
这时,灯光忽然闪烁,舞台布幕重重拉起,道具齐列,人员到场,话剧正式开始了!
来自前方的声效吸引了时千饮一半的注意力。
时千饮从没有看过话剧,在舞台上表演的几个人对他有着不小的吸引力;但是同时,手机屏幕上的消消乐游戏也牵动着他的注意力。
他一下子抬抬头看着看着舞台话剧,一下子又低下头研究消消乐游戏,无论是错过了舞台上的精彩内容,还是走错了一步移动,都会让他眉头皱起,嘴唇抿直,流露出一点不悦的遗憾来。
岁闻觉得这样的时千饮还蛮可爱的。
他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变幻于时千饮脸上的种种神态,间或抽点精神,漫不经心地瞥过舞台与自己手上的剧目介绍。
剧目介绍——漂亮女孩。
十八世纪中叶,一个出身底层社会、但拥有非凡美貌的女孩,她的生活并未如那些嫉妒她美貌的人所想的美妙;美貌给她带来的并非幸运,而是灾难,为此,她信心丧失,恐惧人群,一日一日将自己打扮丑陋;可周围并没有放过她,她遭到了更变本加厉的欺负与逼迫,直至她终于遇到了一位真正热爱且欣赏她美貌的贵族子弟。贵族子弟帮助她走出因美貌而来的阴影,像个钻石打磨匠,雕琢女孩,保护女孩,使其绽放真正的光芒。
总之是一个很简单的梦幻爱情故事。
岁闻看完了介绍,抬头看话剧。
费羽所给的位置确实不错,他们坐在舞台的第二排位置,能够清楚地看见台上的男男女女,他刚才分辨出女主演与男主演,就听身旁的人嘀咕了一句:“不对啊,女主演怎么不是棠兰兰,小微看着没有棠兰兰那么漂亮,说是棠兰兰主演才来看的”
岁闻朝旁边看了一眼,是个男生。
他接上一句:“棠兰兰是谁?”
男生迷惑的看了岁闻一眼:“你不认识棠兰兰?”
岁闻看了男生一眼,心说,我为什么要认识棠兰兰?
男生又续道:“就是高二四班的棠兰兰啊!”
岁闻:“我高三。”
男生恍然:“原来是高三的学长。”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亮屏幕,手机屏保赫然是棠兰兰之前那身cospy女神服的精修照片。
他指着这张笑得张扬甜美的女孩,对岁闻说:“她就是棠兰兰,从去年高一进话剧社,就是话剧社的台柱了。她演得好,长得漂亮,又很开朗,很多人喜欢她的。上周周末她去展馆cospy,我们学校很多高二的同学都有去捧场。”
岁闻:“哦”
他声音才落,高台上突然扬起高亢而激动的女音。
“这张脸这张脸,这张脸只会给我带来厄运,我要将它毁掉!”
女主角一身灰衣,趴在镜子之前大叫道。
她的声音婉转悠长,如同天鹅泣血,又字正腔圆,一下就夺走了观众的注意力。
本来遗憾不是棠兰兰主演这场剧的男生也精神了,喃喃一句“演得还不错啊”,就专注看着舞台。
舞台上,站在阴影里的男主角快步走入灯光之中,他跑到镜子旁,一把握住女主角拿起剪刀的手,厉声说道:“你疯了!”
女主角:“我没有疯,这是一张被诅咒的脸,每个看到它的人不是嫉妒它就是想要占有它,我已经受够了。”
男主角:“长得漂亮不是你的错。”
女主角:“但我总因漂亮而蒙受不幸。”
男主角:“那只是过去,从此以后,我会保护你,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美丽着,该受惩罚的不是你,而是那些卑劣的人。”
这一段对话,是这幕剧中十分调动感情的一幕戏。
两个主演在这一刻有如神助,演得酣畅淋漓,原本一直存在于舞台之下的窃窃私语声也听不见了,前来观看舞台剧的观众都被他们的表演所吸引。
汗水自脖颈滑下,不只因为疲惫,还因为激动。
吴成弯下腰,将小微从地上扶起来。
他牵着对方,站好在镜子面前。
他将要在镜子前为她整理凌乱的衣发,发誓让世人都为她的美丽而震惊。
小微饰演的女主角还在低头啜泣。
吴成微微用力,扶起对方的下巴。
他保持笑容,看着镜中的女主角,他说:“不要怕,你看,你是如此美丽”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了。
明亮的镜子照着他。
他没有在镜中看见自己与女主角,他看见了看见了
“不!!!——”
他突然惊叫,一把将怀里的女主角推了出去,自己也跟着踉跄两步,逃离镜子,坐倒在地。
现场猛地一静。
舞台下的观众懵了。
舞台上的演员也懵了。
观众席猛然传出“嗡嗡”的议论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舞台演员慌慌张张地将红色布幕垂下来。
一重重的帘布遮住了舞台,将台上台下分割成两处。
岁闻左右的人都在为刚才的意外而议论纷纷,只有岁闻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明确地感觉到了一点东西。
时千饮也同样感觉到了。
契约的作用下,时千饮对于物忌的力量已经越来越敏感了。
时千饮:“物忌?”
岁闻:“嗯应该是从镜子上传来的。”
时千饮:“演不下去了?”
岁闻:“不好说,也许还会继续表演。”
时千饮“唔”了一声,带一点遗憾,也有些许放松,开始专注玩起消消乐来。
只剩下岁闻一个人看着舞台,认真的思索:
总感觉最近走到哪里哪里冒出物忌,而且物忌一个比一个更厉害。
所以,我该不会被传染了什么沾谁谁倒霉的厄运体制吧
舞台上的布幕一直垂放了三分钟,在全场的观众都开始不耐烦的时候,厚重的布幕终于拉起,演员再度出现在舞台上,开始表演。
但这一次回来,男主角全程不在状态,不是做错动作就是说错台词,最夸张的是,还全程都远离舞台上的一面穿衣镜,好像那面镜子不是普通的镜子,而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这种情况下,哪怕女主角真的演得还不错,也无力回天
最终,这场表演比原本预计时间提前了十几分钟,仓促落幕。
***
所有观众都离开了。
话剧社的人员也清空了礼堂,把东西都搬回了他们的活动教室。
现在,不大的教室里站满了人,还有压根没有整理的道具,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他们或坐或站,面面相觑。
寂静正在教室之中流窜,晚上这一场极其奇怪也极其失败的表演,让所有人都丧失了说话的**。
女社长也没什么想说的,她无力地挥挥手,对众人说:“好了,大家辛苦了,都回家吧”
以小微为首,一个个人陆续走出教室,女社长也准备离开。
但在离开之前,她看了看根本没有动弹,似乎神游天外的吴成,还是说了一句:“吴成,你今天在台上的表现很奇怪,你身体不舒服吗?”
吴成如梦初醒。
他看了一眼女社长,犹豫了下,突然说:“社长,你脸上是不是有点脏?”
社长愣了一下:“我脸上?怎么了?”
吴成:“有一点灰痕,可能是哪里蹭脏了,社长要不要去镜子前看一看?”
教室里正有一面很大的穿衣镜。
社长没有多想,直接走到嗷穿衣镜面前,照着自己的脸:“哪儿呢?”
社长走过去的时候,吴成也跟了过去。
当社长站在穿衣镜前的时候,他就站在社长的旁边。
这时,斜着眼睛,他能够看见对方在镜子中的样子对方在镜子之中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这面镜子忠实地将站在面前的人的样子照射出来。
社长在镜子前左右转着脸,没看见吴成所说的黑痕。
吴成有点迷惑。
他想起之前在镜子中看到的那一幕幕。
难道,是我之前在台上看错了?
他悄悄地,朝镜子伸出了一只手。
镜子同样忠实地照着他的手,照出了他深藏在内心的那一天。
“不!!!”
同样的情景第二次出现,带给吴成的是比第一次更加猛烈的惊恐。
不能让别人看见,不能让别人看见镜子中的东西!
他的神经在这一刻受到了猛烈的碾压,他以平生最快的反应速度用力挥手,把面前的穿衣镜重重掼向地面。
镜子之后是箱子。
镜子撞在箱子上边,发出老大的一声响,随后,才慢慢滑到地上,无助地支立着。
镜中的东西看不见了,吴成喘着粗气,转向社长。
他想要安抚社长,对社长露出笑容
站在他面前的社长猛地退后两步。
男女隔着短短的距离对望着,吴成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自己抽搐的表情
社长仓惶说:“那个那个,我先走了。”
她说完就掉头跑出教室,一转眼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吴成没有去追社长。
在社长离开之后,他就将自己的目光转向穿衣镜。
他在原地停了一会,抬手按了按脸颊,慢慢平复脸上的抽动,随即,他走到镜子之前,蹲下来,看着镜子。
这一次,他没有因为惊恐而逃避。
他直直地看着镜中的景象,很快看见了自己并不想在这时刻回顾的画面。
但画面有条不紊地播放着,镜子在这时候好像突然变成了投影屏,把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幕事情,播放于人的眼前。
吴成忍不住开始喘息,随着画面一路播放,他的喘息也一路剧烈,当剧烈到某个程度之际,他的呼吸戛然而止,他随手抓起地上的某个尖锐物,狠狠砸向明亮的镜面!
“砰——”
“砰砰——”
“砰砰砰——”
他一下一下地砸着镜子,脆弱的镜子表面,很快出现了裂纹。连带着,连镜子中的景象,也慢慢被这附着在镜面的裂纹侵蚀,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站在镜子前的男生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激动之中。
激动让他忽略了些许来自身体上的不适。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腹腔胸膛正在闷闷的疼痛,并且随着他砸击数量的增多而越来越疼
激动的行动还在继续,砰砰的声响不绝于耳。
吴成每砸一下,就咒骂一句:
“我让你装神弄鬼!”
“你以为我会害怕吗?”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没有证据,没人会说——”
突然,“哗啦”一声。
镜面在不间断的砸击之下,碎出两片小小的玻璃碎片,镜中的景象也在这时烟消云散,好像破碎了的镜子接触不良,再也不能显现画面。
吴成一阵惊喜。
他赶忙抬手,要将镜子彻底砸碎。
但在真正砸下去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喉咙有点痒,手臂有点软,还有点无法呼吸。
他按了按胸口,喘了两口气,突然咳嗽一声。
有什么堵在喉咙口的东西被他咳了出来,落在镜子上。
他低头朝镜子看去。
血沫和碎肉出现在镜子上。
刚才放松的精神陡然抽紧,身体在这一刻猛然传来尖锐的疼痛,好像有钻子钻入腹腔,正随处肆虐。
剧烈的咳嗽更在同时间响起。
吴成:“呃——”
他抬起手,想要捂住喉咙。
可一股又一股的血水和星星点点的脏器碎块,还是冲出他的五指,落在镜面上方,四处横流。
好像有焦急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
但是吴成已经听不清楚了。
他慢慢的、慢慢的滑下去,滑倒在镜子上面
***
夜晚里,双语中学一角的安静突然被打破了。
闪烁着救护灯的救护车“呜呜”地开进学校,闪闪蓝光照亮救护车旁周围一整圈的位置。
紧接着,救护车车门打开,救护人员在校工的带领下跑上教学楼,不过一会,就从里头抬出一个学生。
隔壁的教学楼灯火通明,里头满是晚自习的同学,现在,一扇扇窗户后人头攒动,全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围观被担架抬着上救护车的人。
岁闻与时千饮,就在其中一扇窗户之后。
自从在舞台上发现了物忌之后,岁闻特意在学校逗留了一段时间,打算等话剧社的人离开之后,再潜进去看看情况。
没想到,事情爆发得这么快,而且
“感觉情况有点严重。”岁闻低语一声。
他的目光在救护车旁边的几个人身上逡巡着,他低声问时千饮:“他们在说什么?”
时千饮:“伤患内出血、内脏破碎,严密观察。”
岁闻:“还真的很严重。”
两人简单交谈两句,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们耐心等着底下的救护车离开,随即避过人群,进入话剧社的教室。
这一次不像上次集体跳楼事件,只是一起来自学生的突发性疾病问题。
学校并没有太过重视,当然也没有人过来将教室封锁。
漆黑的教室里,细碎的脚步像是响在黑暗中的音符。
两人轻而易举地进入教室,一眼看见还没来记得清理的镜子。
镜子依旧倒在地上,镜子上也还黏着血与肉,上边甚至有几道分散开来的不长的裂痕,也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样的打击力,裂痕裂得这样奇怪。
岁闻看了看左右,感觉直接开灯太放肆了一些,于是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凑近镜子看了一眼。
一眼过去,他看见镜子中出现一道怪影。
怪影藏身镜中世界,正定定看他,似乎要走出镜子,来到他的身前。
措不及防间,岁闻一步退后,踩着了时千饮。
一道沉稳的力量落在他的身上,是时千饮的手。
时千饮按住岁闻的肩膀,疑问道:“怎么了?”
岁闻定了定神,漏了一拍的心跳在时千饮的手掌之下又补了回来。
他并不是很害怕,就是一下子没防备被吓到了。
他想了想,先开了灯,让光明重新出现在这间教室,随后才对时千饮说:“镜子是物忌,这个物忌有点古怪,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时千饮于是来到镜子之前,看了镜子一眼。
只一眼,他的脸色立时阴云密布。
岁闻:“是不是看见了一个漆黑的怪影?”
时千饮:“什么漆黑的怪影?我只看见我被岁闻打败的场面。”
声音落下,两人面面相觑。
时千饮:“你看见了什么?”
岁闻:“嗯我看见了一个怪影。”
他说着,心头似乎有点头绪,又似乎没有头绪。
他再问时千饮:“被岁闻打败,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时千饮言简意赅:“一生之中最不堪的画面。”
岁闻明白了。
他再一次站到镜子面前,慢慢向镜子看去。
明亮的白炽灯下,周围纤毫毕现。
岁闻突然发现镜子上的裂痕较自己进来时候所见的更少了两道,至于剩下的,位于最中央位置的那道裂痕,也正在他眼皮底下一点一点地变短。
这面镜子正在自愈。
岁闻眼皮跳了一下。
下一刻,他看向镜中,镜中的东西再一次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那是一团漆黑。
一团漆黑的人形。
像是由污水、由黑雾、由任何漆黑东西所组成的恐怖人形。
岁闻退了一步。
它也退了一步。
岁闻看着它。
它也看着岁闻。
岁闻没有做表情。
它冲着岁闻,露出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随机掉落小红包,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