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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入越国文种封官 遭冷遇范蠡落魄(1 / 1)

越国的祖先是夏禹的后裔,起初是少康帝的儿子被封在会稽,恭敬地供奉继承着夏禹的祭祀,他们身上刺有花纹,剪短头发,除去草丛,修筑了城邑,传了二十多代,如今的国王是允常。允常此人,胸怀阔大,体恤百姓,又善于治国用兵,见周王朝衰微,自身国力日盛,便审时度势,自立为王,周天子也无可奈何。

如今越国,据东南沿海之地,地方千里,定国都为会稽城。又在招贤纳士,养精蓄锐,百姓同心戮力,同仇敌忾,虽不能与大国匹敌,却也是国力非凡,曾经与邻国吴国多有疆土人口财物之争,然而为求自保图强,无奈之下对吴国恭敬屈从,暗中和楚国等邻国也有些交结,用以抗衡吴国。

文种和范蠡等人以边民身份进入越国会稽城,虽有些小小的波折,倒也还算顺畅。待找了客栈,安排停当,两人便外出寻访,了解越国王庭、军事、治理情况,多有所得。文种曾经以楚国使臣身份出使越国,对越国情况有所知悉,也曾有一些故交,通过多方波折,暗中拜见了越国大夫行人逢同。

***

当年文种出访越国之时,逢同与文种英雄所见略同,力主楚越联盟,抗衡吴国,但无奈遭到权臣石买等人的阻挠,文种未能面见越王允常。逢同虽为大夫,暗中对文种也有帮助,然而毕竟地位权势比不得石买,且又得知允常担心得罪吴国,并无与楚国结盟之意,只好作罢。如今见文种来访,颇感意外。

逢同:“大人此来越国,莫不是为楚越结盟之事?”

文种:“大人误会了。文种此来,只是以一介草民之身,投奔大人来了。”

逢同吃惊道:“大人何出此言?”

文种:“我为楚人,本该忠心服侍楚国的大王。可是楚国的大王和令尹德行高尚,看不上文种。听说越国开门纳士,所以我斗胆前来越国,想在越王这里找一碗饭吃,特来拜见大人,请你引荐。”

逢同:“文种大人的的德才,我早有见识和耳闻。只是到我小小越国,大人难道不怕受委屈吗?”

文种:“良鸟择木,良臣择主,文种甘愿为越国大王效劳,还望大人能够向越国大王转告文种的心意。”

逢同:“大人来越国谋职,逢同我非但热忱欢迎,而且欣喜万分。我定向大王引荐,想我大王英明,必会重用大人,大人恭候佳音吧!”

文种:“与我同来的,还有一位青年才俊,名叫范蠡,此人文韬武略,见识非凡,我文种愧不能及,恳请大人也能极力引荐”

逢同:“与文种大人志同道合之人,想必也不是庸碌之辈,我定当极力引荐”。

两人畅谈良久,自不必说。

***

次日早朝过后,逢同便去求见国王允常,允常正欲更衣,闻听逢同求见,略一思索,召逢同进见。

允常道:“此时来见本王,有何要事?”,

逢同:“臣下给大王道喜来了”

允常:“哦?说来听听”

逢同:“大王求贤若渴,开门纳贤,实乃万分英明。如今有一位高世之才来投奔大王,愿意为大王和越国效力,这难道不是喜事吗?”

允常:“若果真如你所言,倒真是喜事。不过听你如此吹捧此人,到底是哪一位高世之才呢?”

逢同:“大王可能听说过此人,他就是楚国旧臣文种。此人胸怀韬略,见识非凡,机变敏捷,既善于治理百姓,又善于国事外交,怕是我当今越国难得之才。若能为大王所用,必是越国之福啊!”

允常:“此人倒是有所耳闻。不过既然是如此大才,为何不在楚国做官,要来我越国,莫非是你言过其实了吧?”

逢同:“大王有所不知,文种此人非但才识过人,而且品行高洁,只可惜楚平王昏庸,当今楚王年幼,楚国奸佞当道,文种不愿同流合污,因此郁郁不得志。他得知我王英明,因此才来投奔,同来的还有一位名叫范蠡的青年俊杰之才。大王若不相信,何不召见此二人,当面一试。”

允常:“也好,你带文种来见我。”

逢同欣喜,出宫后连忙打发手下去客栈请来文种,一同去进见允常。文种告知范蠡,力请范蠡同往,然而范蠡以为越王召见的是文种一人而不是两人,同去不合礼数,坚辞不去,文种只好单独前往。

***

文种见到允常,不亢不卑,仪态从容,行了大礼道:“越国平民文种叩见大王,恭祝大王身体康泰,恭祝越国国运昌盛”。

允常:“文种大人免礼。听说你是楚国的贵族,又是大夫,为何来我越国,又自称平民?”

文种:“文种的确曾经是楚国贵族和大夫,然而既然来投奔越国,如今在大王面前,就是越国平民了”。

允常:“你生为楚人,却甘愿背离楚国,不怕世人耻笑吗?”

文种:“大王所言,正是文种所忧。然而文种生为楚人,却不为楚国所用,便是楚国的废人,何苦在楚国苟且偷生,浪费楚国的粮食。如今来投奔越国,无非是想得到大王的赏识,完成我忠君建功的心愿罢了,并无背离楚国之意,还望大王明察。”

允常:“哈哈哈,说了些题外话而已,还请先生不要介意。先生既然有意辅助我越国,相必是胸怀韬略大计,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文种:“在下初来乍到,对越国情势尚不甚明了。然而,治国强国之道,却也有常理可循。一曰兴桑农以实国之仓廪、安抚百姓,二曰强兵甲以御外敌之入侵、安定国内,三曰用德才以使君臣同心、吏治清明,如此之三者,是为富国强兵之要略。”

允常:“先生之所言颇为精要。我越国偏据东南一隅,曾为蛮荒之地,多以渔猎采摘为业,近数十载桑农之事初兴,自不可与楚国同日而语,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文种:“桑农之事乃国之根基,桑农兴则国可兴,桑农衰则国必衰。虽事关天地阴阳、旱涝之豫,然而顺天道而为,亦非人力所不能及也。一曰励民垦荒,拓荒废之地,实为增国之财富;二曰合理赋税,生息安民,繁殖人口,轻言战事,实为增国之力量;三曰兴修水利,旱则灌之,涝则排之,多用中原良技,实为增国之福祉;四曰实国之仓廪,怀富于民,谷丰则国屯之,以备灾祸,歉收则国济之,以安民生。如此,则国泰民安,越国无虞也。”

允常:“先生在楚国,历任何职?”

文种:“回大王,文种不才,承蒙先祖荫庇,本为楚国中大夫,并以楚越联盟为念,出使越国。然而文种不识时务,因直谏楚王,贬为宛城令数年。”

允常:“先生为德才之士,自强楚来我越国,怕是要委屈先生了。你且先回去歇息,待我与群臣商议之后,再做决断,先生以为如何?先生可先去行馆住下,去留之事,不日之内便有消息。”

文种:“大王所用者乃有用之才,若大王以为文种无用,文种便知难而退,谈何委屈。只是,与我同来者还有一人,此人对大王一定有用,大王不可不用!”

允常:“哦?说来听听。”

文种:“此人名叫范蠡,实为高世之才,还请大王一见。”

允常:“此人是何来历,有何历练?”

文种:“范蠡虽出身寒微,亦无从官经历,然而青年才俊,文武兼备,胸怀大略,非泛泛之流,大王见过便知。”

允常:“哦,本王若是重用先生你,必然不会亏待你的好友,先生不要心急。”

文种知道再多说无益,只好告退出宫。随后有允常派来的差官接应,把文种送到越国行馆安置下来,并接来了他的妻儿家眷数人。只是那范蠡不知去了何处,文种只好在客栈留了口信。

***

次日早朝后,允常回到寝宫,宣大将军石买觐见商议国事。

石买为越国权臣,数十年来尽忠于越王,随越王征战沙场,辅佐越王治理国家,深得允常器重,越王每有大事,多与石买商议,如今正是位高权重之时。昨日允常召见文种,其实石买早有耳闻,听说是逢同引荐,石买气的牙根痒痒,只可惜消息乃耳目所报,不好向逢同发作,更不好去觐见允常,只好暗中思谋对策。今日见允常召见,估计便是如何任用文种之事,因此想好了对策,见允常去了。

允常:“楚国有位名叫文种的大夫,不知大将军可有耳闻?”

石买:“回大王,楚国确有文种此人,曾经还向楚王自荐,出使我越国,游说楚越联盟之事。当时卑职见此人巧言如簧,并无多大谋略,且对我越国多有不恭,卑职又担忧楚越联盟对越国不利,因此没敢将他引见大王,遣送他回国了,想必大王也早知此事。不知今日大王为何提起他,莫非是大王怪罪我擅作主张?还请大王年我一片苦心,宽恕卑职!”

允常:“大将军不要误解,多年前的事,本王不会怪罪于你,况且当时本王也并无楚越联盟之意。今日向你提及此人,只因他已辞了楚国的官职,欲为我越国所用,如今他住在越国的行馆里,大将军可知此事?”

石买故作惊讶道:“果有此事?卑职不知道啊!”

允常:“本王欲使文种为我越国所用,不知大将军有何见解?”

石买:“卑职深知大王开明高义,求贤若渴,欲招揽天下有才之士,实为远见卓识。然而以卑职所见所闻,文种此人虽貌似才思机敏,巧言善辩,实则并无多少深谋大略。且我听闻此人自视过高,恃才傲物,孤芳自赏,不合于世,在楚国便与王庭君臣多有嫌隙,并无功绩建树,被楚平王逐出王庭,贬为小令。如此之人,因落魄来我越国,我越国何苦要收留他?还请大王明鉴!”

允常:“大将军与文种并无深交,且大将军所见多为道听途说,怎知此人无深谋大略?我已召见过此人,与大将军所见,有所不同,本王倒以为此人是可用之才。”

石买:“大王啊,恕卑职冒昧直言,大王与文种也只是一面之间啊,怎知此人是可用之才?此人最大之才便是能言善辩,莫非大王是被他巧言迷惑了?”

允常:“哈哈哈,难道大将军以为本王只会用耳朵,不会用眼睛和头脑吗?”

石买赶忙跪倒:“卑职口不择言,全因一片忠心,还请大王息怒!”

允常:“大将军请起,本王并无怪罪之意。依本王所见,文种并非空有其表,实则为堪可大用之才,我欲封此人为越国大夫。”

石买:“大王,臣以为,文种在楚国本是大夫,既然投奔我越国,封他大夫之位也未尝不可。然而文种为楚国人,莫名辞官来我越国,且初来乍到,根底深浅不明就里,万万不可委以重任,以免在我越国为隐患!”

允常:“大将军所言有所不妥!古往今来,用他国之才建本国之业者,不乏其例。仅就邻国吴国而言,重用楚国伍员、伯噽为相,用齐国孙武为将,如今国力大增,难道本王真的就没有吴王阖闾的眼界和气量吗?”

石买颓然道:“大王息怒!不知大王欲任用文种何职?”

允常:“我见此人对农桑之事颇有见地,本王欲任命其大司农之职,大将军以为如何?”

石买大惊:“大王啊,司农乃上大夫之职,且为国之要害之位。文种以异邦之人,初来乍到即身居高位,怕是会引起众大夫不服,还望大王深思!”

允常:“怕是大将军心中不服吧?哈哈。大将军所担忧之事,皆诚心为我越国,本王心中宽慰。司农之职,虽要害之位,然而与兵马外交并无多大牵涉,对越国安危并无大碍。且由文种暂任此职,待日后观其能力再做决断不迟。大将军不要多虑,日后还需对司农多有协助才是。”

石买:“既然大王心意已决,卑职再无话可说。”

允常:“明日早朝,便要宣布文种任命之事,还望大将军会同司空府妥为准备。”

石买:“诺!”

拜别允常出宫,石买胸中像堵了块棉花一样的难受:想我石买,服侍大王多少年才到大将军之职,如今一个楚国人初来乍到就差一点和我平起平坐了,而且大王急于为他任职,生怕他跑了似的,我还要安排为他制作任命文书、官服、笏牌,安排官邸、车马、奴婢,倒落得个为他人做嫁衣,窝火啊!石买越想越气,一进府门便踹倒了开门的家奴,进屋后喝了一通闷酒。

***

文种拜见允常之际,观其相貌奇伟,目光威严,言语果决,正如沿途与会稽城传闻,绝非平庸之王。对话之间,听其言,观其色,对自己颇有赏识之意,又为他安排行馆食宿,于是心中有底,知道不虚此行,颇感安慰。

但是,文种万万也没有料到,允常会如此重用自己,而且又如此之快。当晚黄昏时分,司空府差官前来知会,要他次日上朝,领受大司农之职,文种大吃一惊,将信将疑,然而差官一再叮咛,此为大将军府和司空府之意,并有官府文牍,文种不得不信,心中慨叹道:越国本为东南荒蛮之国,如今越国大王竟然有如此气量,如何能不强大?想我堂堂大楚国,如今君臣做派何等卑劣,如何能不衰败?足见盛衰之事,并非只在天意啊!

只是范蠡的出路还没个着落,文种心中深有愧疚之意。当晚卯时,范蠡回到客栈,得知文种住进了行馆,便踏月而行,来见文种。得知文种将担任越国大司农,范蠡欣喜道贺,文种越发不自在了。范蠡看出文种心思,反倒戏谑开脱道:“大司农何必心中不安,你有此机遇,总比你我二人都流落街头强得多吧。况且这也是情理之中,若是我做了大司农,你还流落街头,那才是怪事。范蠡我早有此预料,心中并不急躁,只等大司农提携。只是这越王允常倒颇有些意思,出乎我的意料。”

文种:“我见允常此人,有用才之心,识才之德。范老弟之才非文种所能及也,何须我来提携。范子之才,在我文种之上,范子之位,也必将在我文种之上,只待时日罢了。只是请老弟切不可过于清高自持,若有进见越王的机会,万万不可放过!”

范蠡:“我心中明白,老兄不必为我多虑。”

二人又把酒几盏,畅所欲言,各自睡去。

***

次日越王允常早朝,大将军及左右将军、大司马及左右司马、大司空及左右司空、大司农及左右司农、行人大夫等诸大夫一一在列。文种以布衣之身,由司空府差官引领进宫,立于堂下,引得众大夫纷纷瞩目。

允常:“如今我越国君臣一心,百姓戮力,兵甲渐强,国力日升,非唯我越王之福,实乃越国君臣百姓之福,非唯我越王室之功,实乃越国大夫与百姓之功。然而越国偏据东南一隅,土地、人口、财富、兵甲均不可与天下大国同日而语。如今天下纷争,常常有贪欲之国、虎狼之师觊觎我丰饶之地、鱼米之乡,因而不可不居安思危。本王唯恐辜负了祖先的重托和本国百姓,常常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殚精竭虑,期望有更多有德有才之士为本王分忧。往日虽然有诸位大夫尽忠尽责,辅佐我越国日渐强大,然而招贤纳士仍是我越国之大事。如今有楚国大夫文种千里迢迢而来,欲为我越国建功立业,实在难能可贵。本王见其为可用之才,尤其精于农桑之事,且对越国有忠诚之心,因此我与石买大将军等人商议,今日要拜文种为大司农之职,诸位大夫可有异议?”

堂下先是一片寂静,大家面面相觑,继而窃窃私语起来。片刻之后,行人逢同出列道:“大王图强心切,求贤若渴,开门纳贤,实为越国臣民之福。只要是有德有才之人,便可为我越国所用,如此做为,也是古往今来强国之法。既然大王已经和石买大将军等人商议过了,我等并无异议。”

众大夫也附和道:“请大王决断。”

允常:“既然如此,石买大将军宣布诏书吧。”石买宣布了诏书,封文种为中大夫,食邑一千户,拜为越国大司农,当朝加大司农衣冠,行拜官之礼。文种站在了越国众大夫前列,不亢不卑,神色泰然。

***

在越国的会稽城里,范蠡依然是一个来自异乡的游客,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谁。自从初次远游楚国的都城郢都以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身份。

还是一身布衣,一头长发,一柄短剑,一只酒囊,一双明亮中带着忧郁的眼睛,偶尔会有癫狂之态,游走在会稽城里,或与人攀谈,或穿行街市,或独坐酒馆茶肆。数十日来,他走遍了会稽城的每一个街巷,默默的观察身边的一切,并向许多人探听越国的历史掌故、地理气候、风土人情、军事外交、官风民风、宫廷轶事,大体上了解了越国和都城会稽城的现状。

会稽城没有郢都那么大,王宫没有楚王宫那么巍峨,街市没有郢都那么繁华。然而,会稽城的大街上也没有那么多横冲直撞的兵差,没有那么多趾高气扬的达官贵族,没有那么多衣不蔽体的乞丐和流浪汉,越国的王宫也没有那么戒备森严。越国的老百姓在他们的王城里进进出出,做他们该做的事,虽然有艰辛的奔波和劳作,但神情没有那么多慌张和焦虑。一切的一切表明,这是一个虽然没有完全开化,却在不断发展的王城和国家,充满了蓬勃向上的气息。

尽管还没有看到自己的前途,尽管他的内心仍然充满了迷茫和渴望,但范蠡决意要留在这里了。文种已经做了越国的大官,自己却还是一个流浪汉,范蠡的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但还是为文种感到由衷的欣喜。倒也并不是真的期望依靠文种来提携自己,而是因为文种是他真正的朋友,他知道自己的前途还需要自己的努力。他没有坚持住在客栈,而是搬来住在了文种的府上,一来不想拂逆了朋友的好意,二来也方便和文种谈天说地。

在楚国,在越国,在这个世界上,他和文种彼此都成为精神上最大的支撑,需要从对方那里得到信念和力量。文种每日要抽出时间和范蠡弹琴练剑、饮酒谈笑,安慰范蠡不可心焦,略待时日便要向越王力荐,定要让范蠡有出头之日,然而范蠡知道文种初任高职,公务繁忙,并不过多打扰文种,反倒劝他不必为自己担忧。其实,范蠡的心中一刻也没有闲着,他在认真谋划自己的出路。

真正的朋友,并不在于酒色的欢娱、物质的得失、权利的交换,而在与精神的支撑、思想的理解、行为的支持和宽容,文种和范蠡便是如此。他们彼此并不要求对方该做什么、该怎样做,哪怕明明感觉对方的做法和自己的想法是背离的,也不去过分的阻挠,而是默默地为朋友做一些该做的事情,只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

***

文种坚持,哪怕自己辞官不做,也要在朝堂之上力荐范蠡。范蠡却认为,文种虽为朋友之义,然而冒犯君王和众大夫,陷自身于不利之境,也无益于朋友,实乃匹夫之勇。文种无奈,只好尽力引荐范蠡结交越国朝臣贵族,以图为当朝权贵所识。

范蠡本为坦荡不羁之人,厌烦酒席逢迎间的虚礼客套,几次大夫间的酒席应酬,文种邀范蠡同往,然而,范蠡以无官无品身份,在言语行为之间,虽无骄纵狂放之态,却也无谦卑低贱之姿,引得众大夫颇为不满。

却说有一日,文种宴请大司空、咸尹等人,邀请范蠡作陪,酒至半酣,大司空责怪道:“听说文种大人的门客范先生本非等闲之辈,如今果然见识了。我等当朝大夫在座,竟然不见范先生敬我等一杯酒喝,文种大人的门客真是不同一般那!”

范蠡知道是自己失礼了,赶忙起身,自己罚酒三杯,然后向各位大夫敬酒。那司空大人并不领情,把酒在座,顾左右而言他,迟迟不饮,领范蠡好不尴尬。文种看在眼里,心中焦急,只好为司空大人代饮了。

又过片刻,司空大人一时兴起:“今日饮酒,众大夫齐聚,足见文种大人之威望,只是没有美女歌舞相伴,实为憾事。听说文种大人的门客范先生剑术不错,请范先生为我等舞剑助兴,大家以为如何?”

众大夫道:“好好,请范先生舞剑助兴!”

文种面有愠色,又不好发作,只好对范蠡道:“不知范先生酒意如何,是否带剑来了?”

范蠡:“范蠡已为酒醉之人,况且佩剑粗陋,原为狩猎之用,如此高雅之地,若妄自舞弄,怕是会搅扰了各位大人的雅兴,因此不敢遵命。范蠡不胜酒力,告辞了!”言罢坦然而去。

自此以后,范蠡拒绝出席文种的宴会,倒是和逢同、诸暨郢等人略有小聚,狂放不羁,畅谈甚欢,才知这朝中大夫,虽尽忠越王朝,却多为权臣石买同党,尤其那司马府、司空府、咸尹等人,皆受石买的节制与好处。范蠡心中慨叹道:“虽说这越国政治尚算清明,然而也非清净之地,天下哪有净土啊!”

范蠡执意要求搬离文种府的正堂,到府门口的偏房住下,饮食出行不与文种一起,貌似文种的门客、奴仆一般。文种并不强求,然而私下里常常送一些酒肉及日常用度过去,且多在深夜之际邀范蠡前往,饮酒畅谈,范蠡则刻意回避,他不想文种因自己尴尬为难。

***

越国的会稽城里,每天都会有新鲜事传闻,比如大王允常宠爱了一个新的妃子,权臣石买加封了一个新的城池,某大夫的公子娶了某大夫的千金,边境的将士又打了胜仗或者败仗,王府开始为楚国或者吴国搜罗美女和财宝,某贵族家又逃走了几个奴隶,稻米的价格又上涨了或是下跌了,谁谁家的家丁打死了一个卖柴的农夫……,然而在越国人看来,这都是些合情合理又平常的事情,值不得大惊小怪,大家听听也就罢了。如今,倒是有一个人的古怪行径,在会稽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而且越传越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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