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中嗡嗡作响,不断重复着方才卫承刚才说的话。今夜无月夜里正黑,她跌跌撞撞地往房中走去,还没摸到九曲桥上,脚下虚浮便整个人栽进了荷塘里。
她在山里长大,山中有水潭便习得了一点水,放在平时亦能勉强自保。但此刻猝不及防落水,冰冷的池水将她淹没在一片漆黑中,她手脚软软尚未反应过来,愣是使不上力气来划,抬头想吸口气,腹中却呛入一大口水,流水不断灌入肺中,只觉自己正在不断下沉。
一个念头瞬间闯入,若这便是结局,她是不是不用再面对杀他与否的抉择了?那,似乎也挺好。从前的日子虽无忧无虑,心里却总似缺些什么。与他相伴这些时日,即使日日都像偷来的欣喜,亦是她从未有过的心满意足。
下辈子,若有下辈子,愿伴君侧长厮守,但成鹣鲽不羡仙。念至此,她放弃了挣扎,眼周似有暖暖的液体包裹着,缓缓向湖中沉去。
忽如不远处似乎有什么落入水,借着腕上珠串泛起幽幽蓝光,似乎是梦中白衣身影翩然来至身前,与她双唇相贴给她渡气,来人将她的腰紧紧箍在怀中,带着她往上游。
柔软的唇和温暖的怀抱给了她一点生的希望,她脑中浮起清俊的剑眉杏目和温润浅笑,若再也见不到,该有多不舍。若没有她,他会不会孤独?她看不得他孤单,还想多陪陪他,哪怕多一日也好。
手脚因丝丝念头滑过似得了些许力气,踢蹬着向上划,却终是不敌铺天盖地袭来的黑暗,堕入之前仿佛听见有人不断唤她,邝露,邝露,露儿…
润玉带着她破出水面,深吸口气向着岸边划去,值夜的侍卫听见了落水声匆匆赶来相助,见两人落入水中,亦跳入水中来帮忙。润玉将她拖抱上岸,边喊她:“邝露,邝露…”,又将她翻过身来搂在怀里听她的声息,呼吸已很微弱。
不知是否因夏初的夜里还是凉,又全身湿透,他抱着她的身子打起抖,恍然似又回到她浑身是血躺在他怀里化成流萤逝去的那日,心下既冷又空。
他捧着她的脸,贴着她的唇一遍一遍地给她渡气,串串冰凉从他脸上滑落,他不断唤她:“邝露,邝露,邝露……醒醒。”
又将她平放在地边按她胸腹,边道:“露儿,醒醒,不准走。”终于得见她咳嗽着翻身撑在地上,吐出了好些水,他在身旁抚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她又咳又喘,花了好会儿才回过一点气来。
她喘着气,身子软软就要往下倒,他将她轻轻揽回,破晓时露水清新的气息夹杂着莲叶清香落入他怀里,下巴抵住她发顶,用只有他一人能闻见的声音喃喃道:“我以为你又丢下我一人走了,我以为,还好,还好……”空了的心这才落回原处。
侍卫重九在旁提醒:“殿下,还是先回去换衣吧。”他才回过神来,将她打横抱起,向她房间方向走去。
她虚弱的靠在她怀里喘息,不时咳嗽,抬眼见他熟悉的俊朗容颜触手可及,身上传来他淡淡的体温,她缓缓搂上他肩脖埋首在他胸前,贪婪地深深嗅他身上朗夜的气息。她还是活过来了,他救了她,但她此命,并不比师父性命和将军府十五条人命金贵,那么,血海深仇,便还是得作数。只是,她鼻头一酸,在他怀里落下泪来,就一晚,就只放纵自己在他怀里这么一晚,想着,收紧手臂埋在他肩窝里。
他感受到她悄悄收紧的臂弯,心道是她觉冷了,遂将她在臂上提了提,抱得更紧,加快了回屋的脚步。颈窝处传来她温热的呼吸,又见她乖巧地伏在他肩上,心里被失而复得的庆幸填满,似是塞了潮潮软软的云团。
重九将她房门打开,他抱着她走到床前将她放下,用被子将她裹好,转身见婆子们闻声已经赶来了,七手八脚地打来热水替邝露沐浴更衣。润玉细细询问了婆子女子不慎落水后有何要注意的,后遣人替邝露换了床干爽的被褥,又让小厮把房里的炉子生起来,并吩咐小厮煮好驱寒的姜汤,才回到自己的房中沐浴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