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
宋惜朝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是盯着对面的白喜。
起初他不清楚白喜口中所说的“投奔”是什么意思,还寻思着是这名少女受惊后的夸大其词,以免再遭到同样的欺辱,没想到这女子竟然畅通无阻地带了进来。而且看那些军士的态度,显然她在府中极有地位。
正寻思间,宋惜朝双耳微颤,闪电般地转过头来,立即见到了一道人影窜入厅中,立在白喜身侧,满脸关切。
两人凝望良久,白喜忽然扑入他的怀中,放声大哭,道:“表哥,我爹娘被卧龙寨的贼人给杀了!”
看到这里,宋惜朝满脸惊诧,暗道:“本以为叶天问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
叶天问面有怒容,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我会荡平卧龙山,让那些贼人血债血偿!”
“叶城主,若你真想剿灭卧龙山匪,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宋惜朝道。
“你是谁?”
白喜忽然想起厅中还有一人,连忙拭去眼角的泪水,面红耳赤地坐了回去,道:“表哥,若不是这位大哥,我现在恐怕……”
叶天问闻言面色稍缓,拱手道:“多谢兄台出手相助,请问阁下高名?”
宋惜朝还礼道:“在下宋惜朝,受玄京镖局马老前辈所托,有一物要呈给叶城主。”口中说话,不经意地看了白喜一眼。
叶天问自然知道宋惜朝是什么意思,笑道:“喜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宋兄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宋惜朝应了声“是”,踏前数步,从怀里掏出地图,递到叶天问手中。
叶天问展开一看,又喜又惊,道:“这是……”
“虽然卧龙山机关重重,但有了这张地图,荡平贼寇并非难事。况且,卧龙五煞已去其三,凭叶城主的英勇,绝对手到擒来。”
“好!”叶天问笑容满面,“宋惜朝,此次你护送地图有功,我定会奏请圣上,赏你一官半职。”
宋惜朝拱手道:“承蒙城主错爱,只是在下闲云野鹤,不愿进驻官场。告辞!”
“且慢!”叶天问喝住抬脚欲走的宋惜朝,“你救了喜儿,又送来了地图,叶某作为一城之主,可不能让你这样离去。”
宋惜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便请将军赐我两把长柄刀。”
叶天问皱眉道:“长柄刀?宋兄弟,你也未免太敷衍我了吧?”
“这刀,不是普通的刀。”宋惜朝一本正经,“我要的是,关一和白二的刀。”
“难道宋兄弟也对那传说中的宋公宝库有兴趣?”叶天问沉吟片刻,缓缓道。
宋惜朝目露惊奇,笑道:“想不到霄阳城的一位城主,居然也听说过宋公宝库,这倒让我更加好奇了。”
“虽然叶某混迹官场,但毕竟是一名武者,对宋公宝库倒是略有所闻。传言,这是一个盛极一时的武者宗门留下的宝库,内藏无数珍宝及稀世功诀,若落入反贼手中,巅覆秦武江山,指日可待!”说话间,满眼神往。
宋惜朝见他身在朝堂,竟然大放厥词,毫不避讳,心中折服,道:“想不到叶城主也是有志之士,如今栖身霄阳,想必只是权宜之计。”
叶天问不置可否,道:“宋兄弟,待我荡平卧龙山,立即将两把刀送给你。”
“如此甚好,我在城中的天南客栈恭候大驾。”说罢,不等叶天问挽留,大步走出。
霄阳城地处经商要道,往来客商络绎不绝,是以城中客栈林立。其中以天南客栈声名最盛,究其原由,只因价格公道,服务周到。
宋惜朝慕名而来,眼见将到晌午,不去客房,挑了一张空桌,点了几盘小菜。
正吃得津津有味,三人走进客栈,警惕地巡视半晌,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状,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左首一人,着一身白衣,剑眉星目,面容冷峻;右首一人,浓眉大眼,满脸胡须,不怒自威;居中一人,头束方巾,手摇折扇,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儒士气质,眉目之间却又显出皇者气魄。
宋惜朝见三人相貌不凡,不觉暗暗惊奇,凝足耳力偷听他们说话。
只听左首的白衣男子道:“刘大哥,我们当真要趟这一趟浑水么?”
那被称作“刘大哥”的男子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刻意压低了声音:“秦纣无道,叛党纷起,偏偏又凝不起一股坚实的势力。若我们得到宋公宝库,自然可以号令八方诸侯,齐心推倒秦武江山!”
“项大哥,你觉得呢?”白衣男子又道。
右首男子虽然面容粗犷,眼中却闪动着精明冷静的光芒:“坊间传言,得宋公宝库者,得天下;虽然这一说辞未免太过夸张,但也充分体现出宋公宝库所蕴藏的是多么巨大的财富。这对我们日后起义举事,无疑是一大助力,或许能一举攻破玄京也未可知。荆三弟,此事势在必行,不需多言。”
那姓荆的男子道:“既然哥哥们都决定了,小弟听命就是。只不过……这闻名于天下的宋公宝库,其关键当真在那五把刀中?”
刘大哥面露沉思之色,道:“对于这一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又是出自玉笔客之口,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宋惜朝在一旁听得暗暗心惊,嘀咕道:“难怪那日龙五竟在道观中直言不讳,想来是看准了世人的心理,并不觉得区匹贼寇手握宋公宝库的重秘。只是,这玉笔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他放出宋公宝库的信息,是当真证据确凿,还是随意推断?”
“听说,霜火教的上官零儿已收了张四、李三两把刀,除却龙五那一把刀不知所踪,还余两把。”项姓汉子面色凝重,“根据我的线报,那白二已经混入城中,想必关一不久便到。这是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绝不容失。”
荆姓男子皱眉道:“项大哥,这卧龙寨的两大巨头,为什么要费尽心力潜入霄阳城?”
项姓汉子摇了摇头,望向刘大哥,后者亦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门外缓缓步入一粗野汉子,穿着兵士打扮,身背一柄蓝色长柄刀,入座点菜。
宋惜朝本在吃菜,陡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气,下意识地望向那身背长柄刀的兵士。
荆姓男子三人,好像也感觉到那人所散发而出的血腥杀气,三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背上的蓝色长柄刀。
宋惜朝心中大骇,暗道:“难道此人……竟是卧龙寨的大当家,蓝刀关一!”
显然,那三人亦是这般猜测的。只见其中的荆姓男子悄声立起,道:“两位哥哥,我去探探他的底细。”
“三弟小心。”刘大哥叮嘱道。
荆姓男子微微颔首,无声无息地走到他的身后,屏息凝神,伸手去摘他背上的偃月刀。
刹那间蓝光大绽,同时白光连闪,只听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那荆姓男子竟然被对方迫得退到了刘大哥的身侧。
以宋惜朝的目力,完全看不清关一是如何出手的——他仍端坐原位,斟酒吃菜。
荆姓男子更是胆战心惊。虽然只是瞬间,但关一足足劈出了七七四十九刀,若不是他亦是以快见长,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饶是如此,他的两只手臂还是被拉出两道伤口,鲜血汩汩而流。
刘大哥掏出止血药撒在他的伤口上,项姓汉子早已跃出座位,手提战刀,护住两人。
“看来,你们也是来夺刀的亡者?”关一仰头饮尽杯中酒,抹了抹嘴,长身而立:“只是,本大爷有要事在身,便不陪你们了。”
三人互视一眼,站成犄角之势,拦在了他的身后。
关一仍旧背对着他们,一双枯糙的手掌握上了刀柄:“让开,别逼我出手。”
刘大哥手挺长剑,窜前一步,刺向他的背心。而其余两人,则分左右攻来。
“铮”
一声清吟,关一刀已出手,只见一大片蓝汪汪的光点漫天飞舞,三人都是不约而同地倒退数步。
他们竟然看不清关一是如何出招,又是如何收刀的!
宋惜朝满脸不可思议,实在想不明白关一为何挥舞起沉重的巨刀来,仿佛毫不费劲?
三人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关一刀法竟然精妙如斯,以一刀之力破去三人合击之势,一时之间却也不敢妄动。
关一冷冷地瞪着他们,道:“再敢阻我,叫你们血溅当场!”口中说话,大步迈出,那三人微微一动,却还是垂头丧气地让了开来。
在关一踏出门口以后,宋惜朝从敞开的窗门跃了出去,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他身后。
他一直觉得很奇怪,关一为什么要打扮成兵士潜入城内,因此才不顾自身安危冒险追踪。
果不其然,宋惜朝才跟出了数步,就被关一发现,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呼吸一紧,整个人被带往高空,砸落屋瓦之上。
宋惜朝剧烈咳嗽一声,坐了起来,瞪着对面的关一。
他仔细地端详着宋惜朝,冷哼道:“看来,你就是那个护送地图的少年郎,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你怎么会认识我?”
关一负手而立,冷笑道:“我在城主府中有内应,当时你进献地图的时候,她也在场。”
听到这个消息,宋惜朝虎躯一震,颤声道:“难道……我救回来的白喜……”
“正是我的二妹。真正的白喜,早在我卧龙寨中备受欺辱,自缢气绝。”
宋惜朝恨恨地咬了咬牙,道:“这般说来,你们之所以潜入城内,是为了刺杀叶城主?”
“不错,只不过现在多了一件事。”关一目光流动,“毁去卧龙山地图。”
宋惜朝缓缓立起,一字字道:“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关一仰天长笑,道:“就凭你?哼,不自量力!”口中说话,猿臂一伸,当胸打出一拳。
忽然宋惜朝手上金光大作,关一竟然倒退三步,满脸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你居然是武者?为什么我现在才发现?”
“因为我刚刚恢复了功力。”宋惜朝面露微笑,缓缓抽出重玄剑,身随剑动,幻出一道巨大剑芒,势不可挡地斩杀而来。
“天罗……斩月!”
暴喝声起,周围的空气都被那股凌厉的剑气排开,卷动着瓦片如江涛般四面激涌,整座屋舍瞬间夷为平地!
一剑之力,强横如斯!
关一沉静似水的面庞,终于显出了一丝惊慌,抬手握出了蓝龙偃月刀。
身处剑气的中心点,关一对这一剑的深刻感受,比任何人都来得强烈。此刻他便似一艘小舟,漂在惊涛骇浪之中,稍有不慎,便是舟毁人亡的后果。
但见蓝光暴闪,瞬间化作千万光点,竟是那一瞬间斩出不知多少刀,只听见那一声声紧锣密鼓般的声响。
陡地一声大喝,蓝光再度暴涨,竟然破开了金黄剑芒,凌厉的刀气催发而出,宋惜朝整个人朝后倒飞,接连砸穿了三座屋舍,摔落三人脚下,满口溢血。
那三人,正是天南客栈的刘书周、荆楚及项天霸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