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雨依旧在下,夜黑的深沉,只有透过临时帅府门外明亮的灯笼橘黄的光芒才能勉强看到那几乎将大地与天空连接到一起了的巨大雨幕。
罗城内内外都很安静,笼罩在战争的阴影里,又赶上大雨天,谁都沒有心情像往日那般说笑玩闹,只有不时划破平静的婴儿啼哭声,才能证明这座城依旧是活的。
忽的,从临时帅府到城门的长街上响起了一连串沉稳有力的马蹄声,一列人马直奔城门方向而去,这些人个个穿着蓑衣,只能看出他们壮硕的身形,黑夜里却看不见他们的面貌。
到了城门下时,为首之人出世了一块儿令牌,对着守门的小兵大声道:“开门放行!”
“轰隆……”
被“哗啦啦”的雨声所覆盖的沉寂的夜里,这一生开门所产生的声响极其引人注目,当然,那些在意的人只会是一直守在城外的南州军队。
“杀啊!不能将他们放出去!”
那些身穿蓑衣的汉子们还沒有骑出多远,却被近千南州士兵挡住了去路。
狭路相逢勇者胜,两方人马都不予多说,“杀”字就能够表达出他们全部的心思和愤恨之情。
两方人马很快就冲击了起來,然而终究是寡不敌众,那队不到二十人的小队很快就几近全军覆沒,只余下了领头人和另一人还活着坐在马背上。
领头人的焦急的目光向着远处看去,却见大约几十米外的地方,几匹马正趁着这边混乱而悄悄飞驰了出去,并且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幕中,领头人这才松了口气,对着身边的同伴道:“我们撤!”
那些趁着混乱消失在茫茫夜幕中的人,正是沐云杉,蓝衣和几个负责保护她们的人。
坐在刘韬的背后,沐云杉紧紧抱着刘韬精壮的腰防止自己掉下马背,脑海中却不断地浮现出白天在临时帅府时欧阳玥曾经说过的话:“云儿,据探子回报,先前那些不攻自破的城市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有沐太师生前的一些衷心的旧部下存在。
沐府出事前我曾经暗中通知过一些与沐太师私交不错又沒有什么太大权利的人,这些人为了家眷妻儿逃走了大半,有几人便在之前出事的州县里。
所以,我大胆猜测,其实他们一直都有联系,而且,这一次徐青之所以会帮助欧阳宇,也不单单是为了荣华富贵而已。
他们是想,为沐太师报仇!”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在天亮以前到了一座宏伟的城池前,此时天已经蒙蒙亮,沐云杉抬头看了一眼城门之上硕大的“蓝城”二字,水眸眯了眯。
一行人在城门外停住,为防止引人耳目,沐云杉决定待到天色大亮,城门开了以后再进城。
为了行动方便,沐云杉和蓝衣都换上了男装。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虽然身上穿了蓑衣,可在大雨之中策马奔腾了一夜,沐云杉等人的衣服还是不可避免地湿了,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非常的难受。
很快,城门开了,众人经过一番盘查外顺利进城,并找了间小客栈住了下來。
换过衣服,沐云杉走出房间,敲响了刘韬的房门。
“云儿姑娘!”
见是沐云杉,刘韬侧身让开了路,让沐云杉进屋。
“出门在外,小心点儿为妙,还是叫我云公子吧!”
淡淡吩咐着,沐云杉进屋坐下,道:“刘侍卫,让我们的人到城门口以及城中各个有实权的官员那里监视着,看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城,或者是初入城中官员的府邸。”
刘韬领命而去。
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头,沐云杉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和衣躺在床上却睡意全无,她睁开眼睛静静看了帷幔片刻,坐起身來走到桌边坐下。
蓝衣已经累的睡着了,沐云杉不忍叫醒她,便自己研磨铺纸,而后在之上画出了一条百合花金手链:“徐叔叔,希望你真的像玥所说的那样,是为了父亲报仇才这样做的,不然……就不要怪小杉心狠了!”
不管是为了父亲的清誉着想,还是为了欧阳玥的安危着想,沐云杉都不能允许徐青继续游说下去,否则的话,一旦南州军队与西塘军队形成了合围之势,再加上那些已经反叛的城池的力量,欧阳玥便会有性命之危!
她,绝对不会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
将画好的图纸折叠起來放进怀里,沐云杉实在是困倦的厉害,便再次躺在床上,这一次,她只用了一会儿功夫便睡着了。
再次醒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她肚子饿的厉害,便起身准备让店小二将食物送进房间里來。
然而,她刚一打开房门,却见一青衣中年男子从她的面前径直走过。
那人过去的太快,她并沒有看清那人的正面长相,可那人白底蓝衫的穿衣习惯以及那伟岸中稍带点儿书生气的背影却是与她记忆中的某人非常像。
她大脑还來不及反应,双脚却已经条件反射一般地追了上去,等她反应过來时,她已经跟着那人到了一处非常偏僻的小胡同中。
小胡同的尽头是一条死路,高高的围墙堵在路的尽头,仿佛将人所有的希望都残忍地堵上了一般。
沐云杉水眸眯了眯,这才意识到不好。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她正要找那人,那人却正好从她的面前经过,还让她看到了他的侧脸!
世界上真正巧合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大多看似巧合的事情其实都是有人刻意为之。
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沐云杉抿了抿唇转身欲往回走,却在转过身的时候看到了一张极其陌生的中年脸庞:“姑娘是在找我么?”
沐云杉來不及回答,直觉后颈一痛,她双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她分明看到那人身上所穿的,正是她刚刚所看到的那一袭蓝衫!
沐云杉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只感觉耳边分外吵,两个男子的声音在说着什么,可她的大脑还处在刚醒的迷茫状态,好一会儿后才想起來自己昏迷前所发生的事情。
想到那陌生男人刻意将她给打晕带走,沐云杉心下一惊,也彻底恢复了意识,然而她不敢睁开眼睛,因为她听到那两个男子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等她醒來逼问出罗城的情况,还有欧阳玥的部署,若是她不说,那就杀了!”
心里一个激灵,沐云杉暗暗叫苦,同时也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悔。
她怎么这么笨!才入城第一天就被欧阳宇给掳來了!
沒错,那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阴狠的声音,正是荣阳王欧阳宇的!
片刻的惊慌过后,沐云杉冷静下來忽然想到,既然欧阳宇在这里,那么是不是说明徐青也在这里?
看來欧阳玥猜的沒错。
她出发前欧阳玥曾经说过,爹爹曾经的幕僚之一的陆平陆先生隐退后便隐居到了蓝城,蓝城中的从四品别驾陆赵彬是陆平的至交好友,这里有很可能是欧阳玥和徐青的下一个目标!
如今看來,应该就是如此沒错了。
想到这里,她隐隐有些兴奋,只要她能够想办法见到徐青,她就一定会尽力说服他!当年的他才华横溢,为人忠诚,她不相信他真的会因为贪恋荣华富贵而忘了爹爹曾经的初衷!
更让她兴奋的是,她可以找机会查探一下沐言的下落,只要沐言还沒死,那她便想办法将其带出去!
因为巨大的兴奋,她的睫毛微微地颤抖着,深深地出卖了她已经醒过來了的事实。
欧阳宇无意间看向床上那禁闭眼睛的人儿,却发现她呼吸急促,眼睫毛颤动的厉害,狭长的眸子眯了眯,他薄唇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安婉媛,既然醒了就不要再装了,你以为你一直睡下去,我就真的拿你沒办法么?”
心中一紧,沐云杉睁开眼睛警惕地看着欧阳宇,身体往床里缩了缩,她冷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想起來上次他毫不掩饰地要杀自己,沐云杉便对欧阳宇非常忌惮,这个男人与欧阳锦一样,性格多变,反复无常。
“既然婉媛装作听不见,那本王就好心重复一次好了。”
欧阳宇大踏一步到了床边,声音低沉地开口说着,他指尖抬起了沐云杉的下巴。下微微有些凉意的指尖带着令人颤栗的力量一寸寸向下,最后停在了沐云杉的脖子上。
大手蓦地掐住沐云杉纤细的脖颈,欧阳宇狭长的眸子微眯,薄唇冷冷吐出几个字:“说,你们这一次來蓝城有什么目的?”
他每移动一寸,沐云杉的心便会紧一分,直到被他扼住脖子,她的心已经紧皱成了一团,险些不能呼吸。
“堂堂荣阳王,总欺负女人算个什么本事?有本事发动战争,你为何沒本事上前线?堂堂男子汉竟然只会躲在暗中当缩头乌龟,欧阳宇,我真替你感到脸红!”
他那高高在上的,仿佛一切生命在其面前都无比渺小,只能任其发落的姿态激怒了沐云杉,想都沒想,沐云杉便冷冷开口怒斥道。
不是她莽撞不懂得审时度势,而是她太清楚眼前的男人,即便她求饶,他也不会放了她,反而还会嘲讽她的懦弱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