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无为宫时,发现烬杳等在门前。看见自己后,长长的舒了口气,忙走上前来问,“你没事吧?”
“嗯?我就是去品个茶,能有什么事呀?”言浔皱眉反问。
烬杳看着她,并未多言,只说了句,“没事就好。”
――
是日。
何历历站在殿前,“殿下,知闲闲来了。”
“让他进来。”
……
言浔起的晚,吃过早饭后去找穆解韫。
方才走到前殿,便看见一道圆滚滚的背影一瘸一拐的朝着宫外走。
看着那道背影,言浔眼前一亮,急忙追上前去嚷,“喂,等一下。”
圆滚滚闻声,当即停步回身。
言浔飞奔上前,终于看清了那人的容貌。是一少年,看模样也就十三四岁,额间连着脸颊处有一块很大的红色胎记,样貌有些丑陋。
万没想到,此人竟是之前在荆珥宴时,同穆绶霆与伯佴在殿中论事的那个跛足少年。
跛足少年看向自己,微微一笑,问,“你叫我?”
言浔转着圈看少年,欢天喜地的嚷,“你的背影,也太像十五了吧。”
“十五?!”少年一顿,又问,“是何人?”
忽然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言浔停下动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是我弟弟。”
二人坐在石阶上。
“那你弟弟人呢?”少年问。
“在家呢。”言浔回答,复又垂睫轻语,“应该在等我回家吧。”
顿了顿,言浔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知闲闲。”对方回答。
“知闲闲。”言浔点头,自顾自的念,“大知闲闲,小知间间。《齐物论》中所出之言。又是老庄之学,若我没猜错的话,是穆解韫给你起的名吧?”
“你怎么知道?”知闲闲一脸惊奇,睁大眼睛说,“就是殿下给起的。”
“哈哈,我厉害吧。”言浔自卖自夸,下意识的抬手去揉知闲闲的脸,她以前最喜欢这么揉十五了。
看着她,知闲闲将头一歪,“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害怕我?”
“怕什么?”
“我相貌生的这般丑陋,寻常人见我都是避之不及,为何你还主动同我讲话?”
“丑陋?!”言浔端着知闲闲的脸,左右摆了摆,“没有啊,我觉得挺可爱的。”
小皇帝实在是太想十五了,如今把知闲闲当成是十五,简直喜欢到不行。
闻言一笑,知闲闲:“你是何人?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穆解韫的朋友。”言浔解释说,“最近才来的,你没见过也是正常。”
知闲闲笑着说,“你是第一个说我可爱的人。”
“是嘛?那我觉得很荣幸。”
“你弟弟和我长得很像吗?”
“嗯……不像,但你们的背影很像,简直一模一样。”言浔说着便向下看,“不对,十五比你胖一些,他的肚子很大,像个大西瓜。”
“哈哈……”话一出口,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倏忽,身后穆解韫的声音响起。
二人一并回头,只见少年立在身后。
“殿下。”知闲闲唤人。
“你们俩怎么坐这儿聊起天来了?”穆解韫俯身,蹲在言浔身旁。
“姐姐说我可爱,留我在这儿说话。”知闲闲接话道。
言浔一脸欣喜,转目问穆解韫,“他是谁呀?我来宫里这么久了?为何一直没见过?”
“吾乃伯上卿门生,六品谏客。”知闲闲在一旁自我介绍。
“谏客?!”言浔听后只觉不可思议,忙回过身去看知闲闲,“你小小年纪,竟然能做谏客?!”
知闲闲一脸骄傲的点头。
随后三人又聊了几句,知闲闲离去后,穆解韫坐在言浔身旁。
“你喜欢他?”少年问。
“喜欢。”少女点头。
“这儿可没人喜欢他。你为什么喜欢?”
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言浔说,“因为他像我弟弟。”
话一出口,穆解韫登时便掩了声。他侧目看着言浔,不再多言。
此刻见小人儿面上分明在笑,眸间却是一点悲愁。
言浔想家了。
顿了顿。
“喂,”小人儿用手肘戳了戳少年,“这都等了两天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传校事府的人来下命呀?”
穆解韫微顿,含糊其辞道:“马上,这两天就叫人来。”
“哦。”
二人无话,坐了一阵。
穆解韫偷偷看言浔,忽然抬手扯了把小人儿的头发。
“啊!”言浔吃痛,捂着头大叫。
作怪成功,穆解韫大笑起身想要逃跑。
“王八蛋!你别跑!”言浔破口大骂,起身就去追人。
“来呀!来呀!有本事就来抓我呀!”少年在前方笑着挑衅。
“臭王八,等我抓到你,你就死定了!”少女在身后咬牙追赶。
彼时,一方宫苑,两道身影,清风暖阳,无尽恣肆。
――
穆解韫又去了矝楼。
今日烬杳看言浔看的紧,简直就是寸步不离。
“姑娘,我家主子邀你去瑰园一道赏花呢。”温织落的侍女前来无为宫相邀。
“好……”言浔正准备答应,不想一下子就被烬杳给拉了回去。
“嗯?怎么了?”小人儿疑惑。
烬杳没说话,只抿唇微微摇头。
言浔不解其意,皱了下眉,正欲开口发问之时,侍女又说,“其他宫里的姑娘也都在呢。若薇姑娘还说,上次对姑娘一见如故,这次也想和姑娘一起玩儿呢。”
烬杳一听,神色骤变,忙拉紧言浔,低声说,“别去。”
小人儿闻言,抿唇想了想,说,“人家也是好意相邀,不去不好。”
言浔还是去了,烬杳没办法,叹了口气只得跟着一同前往。
……
与此同时,矝楼。
暖香阁中,楚王殿下坐在几前,身边却无美人,眼下反倒立了一屋子的男人。
只见其中一人捧着个珍宝匣走上前来,奉到几前说,“殿下,你瞧瞧,这是小人从谌域寻来的明玉珠,堪比鲛珠,漂亮的很。”
说话间,珍宝匣打开,见匣中有满满明珠璀璨。
穆解韫垂眸看了眼,沉了口气。再抬眸时面上已有不豫,耐着性子说,“不是都说了嘛,珍玩玉石不要了,要进奉胭脂水粉,听不懂吗?”
“呃……殿下莫怪。”
桃目微冷,“下一个。”
那人吃瘪,带着珍宝匣悻悻退去。
随后又有人奉上鼎钰胭脂,才见穆解韫重展笑颜。
――
玲珑宫。
言浔同烬杳随侍女一道朝瑰园走去。
烬杳在后面扯了扯言浔的衣角,小声说,“待会儿若出了什么事,你什么都不要管,赶紧跑。”
“嗯?”言浔蹙眉问,“为什么?”
“别问,跑就对了。”
眸间尽是迷茫,言浔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暗念:烬杳今天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
矝楼。
轮到一位玄色锦衣的男子上前献宝。
只见玄衣男子阔袖一拂,将一个精巧的锦盒放于几前。
穆解韫捏着扇柄,瞥目一瞧,不免心生好奇,问,“这是何物?”
“殿下请看。”玄衣男子故弄玄虚,随后将锦盒打开。
定睛一看,见盒中放着一枚丹药。
“嗯?”穆解韫挑眉。
“殿下既然要寻胭脂水红,定是要赠予心爱的美人。只是,美人虽美,却不能永葆青春。”玄衣男子不紧不慢的说,“胭脂水粉再好,若美人不在,那寻再好的,也只是徒劳。”
说话间,再次端起锦盒,对穆解韫继续道:“殿下,小人心知殿下有爱美之心,所以此次不献水红,专门找人寻来了这枚‘仙丹’。”
“此丹名为‘驻颜丹’,服上一粒可葆容颜永驻。殿下的美人若是服用此丹,胭脂水粉再进献时,才能真正派上用场。”
一言终了,才知原来玄衣男子是想另辟蹊径,讨穆解韫欢心。
身后众人闻之,不觉心头一震。还没献奉的人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宝贝,叹了又叹,满心想着:完喽!这回自己进献的东西,殿下定是看都不会再看一眼了。
桃目微垂,看着玄衣男子手中的驻颜丹,穆解韫并不着急去拿,只睨着丹药问,“这东西是用什么做的?”
男子闻言一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轻笑一声,穆解韫抬眸看向玄衣男子,“据我所知,此丹是用麝香膏所制。”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不过后话早已不言而喻,女子服用麝香,会导致不能生育。
抿了抿唇,玄衣男子说,“是。”
一片静默声中,穆解韫忽然问,“我长着一张淫荡好色的脸吗?”
“呃……”玄衣男子垂下头去,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还是说,在你们眼中,九殿下就是个贪恋美色的放浪子?下流胚?”
见九殿下怒了,在场众人登时噤若寒蝉。
随手扔了扇子,穆解韫坐正,移目对后面进献的官富道:“我只说了要胭脂水粉,其他的,都收回去。”
收回目光,看向玄衣男子,少年开口,“别跟我耍小聪明。”
穆解韫语调很平,眸间的冷却让人不寒而栗。
玄衣男子闻言,陡然一颤,立刻垂首点头道:“是,是,小人明白。”
话音未落,拿着锦盒急忙退下……
瑰园,凉亭中。
言浔到时看见一大群姬妾倚栏而靠,中间的石桌前,温织落,叶愫愫与戚若薇相对而坐。
于百步之外,众人遥遥对望。
下一瞬,见戚若薇起身,提步朝自己走来。
领头的方一动身,身后数十个姬妾也一并起身跟上。
转眼间,亭中便只剩下了温织落与秦愫愫。
“呦,这么快就来了。”戚若薇提笑走近,一边走,一边挽起袖子。
“是啊!我……”
面上带笑,言浔正准备回答,谁知烬杳忽然冲上前来,以身作挡,对小人儿急嚷,“快跑!”
“跑?!为什么要跑?”
言浔正纳罕之际,戚若薇已经走上前来。美人眉间生笑,朱砂痣变作蚊子血,直接抬手扇了烬杳一巴掌,尖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替她挡。”
言浔吓了一跳,当即上前,厉声质问,“你怎么打人呀?”
来不及捂脸,烬杳立刻转身推人喊,“别管了!快跑呀!”
言浔被推的踉跄后退,面前烬杳一改往日的淡漠高冷相,此一刻面上尽是慌乱与哀求,声声嚷,“快走吧!求你了!快走呀……”
岂料下一瞬,只听“啊――”的一声惨叫。
言浔瞪大了双眼,看着烬杳被戚若薇扯着头发向后,纤弱的身影摔倒在地。
“烬杳!”明眸一闪慌乱,小人儿飞身上前。
看着言浔蹲在身前,戚若薇面上尽是狠戾,冷声道:“现在轮到你了!”
话音未落,再次抬手,要扯言浔的头发。
戚若薇平白无故出手伤人,言浔本就愤愤不平,如今见那人竟还敢欺负到自己头上来。小人儿转目,眸色一凛,清冽如刀。骤然抬臂,反擒住对方的手腕。
“啊!你!”戚若薇错愕,眉间蚊子血抖了抖。
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言浔当即起身,手中发力,腕上一转,一记过肩摔将戚若薇扔在地上。
“啊――”惨叫声凄厉。
一旁,坐倒在地的烬杳目瞪口呆。
其实不止她,在场众人,亭内亭外的全都惊呆了,叶愫愫摇着纨扇的手都顿在了半空中。
立于哀嚎之侧,垂目看着戚若薇,言浔觉得自己下手重了,便一脸埋怨的开口,“没事做招惹我干什么?”
周身剧痛,戚若薇起不得身,如今只能艰难的抬起手,指着那群怔愣的女子嚷,“还等什么呢?给我打呀!”
话一出口,其余人终是反应过来。
一瞬间,娇美容颜之上个个目露凶光,二话不说,只见那群姬妾一窝蜂的冲上前来。
看着她们,言浔无奈,叹了口气,不满的嘟囔了句,“怎么还来呀?”
她们根本就不知道,以言浔现在的武力值,别说一个戚若薇,就算整个院子里的姑娘加起来,一起上,都不是她的对手。
果不其然,“啊――”
“我天!”
“哎呦喂!”
惨叫声接连而起。
……
不多时,这边正打着架呢。
凉亭外慢步走近一匹骏马,碧眼青鬃,毛卷红纹,定睛一看竟是匹骕骦。
耳畔惨叫声叠起,马上人清浅一笑。
“才几日没来,这院子里怎么忽然变得这般热闹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随手丢开一个,言浔应声回眸。
彼时只见身后花团锦簇间立着那匹骕骦马,马身仰蹄错步,马上人手持马鞭,丹唇笑挽。
言浔一顿,明眸微眯,细观来人。
没想到竟是个姑娘,一袭干练戎装,将长发高绾,眉目清丽,英姿飒爽,倒是个与众不同的“俊”美人。
这姑娘,她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