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在院子里搭了张木桌,还烧了壶茶。三人静静地端坐在桌旁,品着茶香,远观山色云雾缭绕,静听虫鸣溪涧。杜若猜想,平日里这两师徒也是如此虚度时光的吧,沉静地等待时光的流逝,月起日落,唯见镜中那日复一日衰深沉衰颓的容颜时,方知岁月的沧桑,时间的蹉跎。
“落花风雨无关紧要,世事沉浮一笑置之”,杜若想起了这句父亲曾挥墨写下的话,其实,她也享受这样恬静悠扬的生活,可她却不愿在此沉沦,眼下伤势已痊愈,在这里停留多一日,杜若心中便多一丝不安。
“绸儿,今日的茶味淡了些……”,老鬼盘腿坐在桌盘,远离世俗喧嚣的鬼,性子似乎也平和了许多,他杯子一放,杜若连忙端起瓷壶添茶,潺潺的水声萦绕在耳边,显得特别清脆。
前几日,残面老鬼就唤杜若为绸儿了,也让杜若叫他做师傅。可事实上,玄辰才是老鬼真正的徒弟,杜若呆在这个人烟绝迹的地方不过是陪那师徒二人解解闷,喝喝茶,无聊时帮忙整理一下药材罢了。由始至终,老鬼都没有把医术传授给杜若的意思。
“师傅,您什么时候到外面出诊?”
“出诊?”老鬼勾起眼尾,轻扫了杜若一下,“怎么提起这个来了,难不成你现在就怀念外面的世界啦?”
“我……”,杜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这只鬼的眼睛太毒了,一眼就看穿杜若的心思。不过竟然无法应对,那不如就一直保持沉默吧。
被困在这里的每时每刻,杜若无不都在琢磨着如何逃出去,可这深山野岭的,踏出院子,就找不到路,越过前面的竹林,便有一道幽寒的深谷横在面前。若没老鬼的带路,恐怕杜若走上八辈子都走不出这百草林。
“师傅,早上的时候我受到鸽信,说京城外有一户姓楚的人家要花一万两请您出山,马车什么的都在林外准备好了……”,玄辰一早上都没说话,只顾着低头喝茶,可这一说话,就把杜若的心给揪了起来。
姓楚的人家!在京城里,出手如此豪爽,开口就是万两,又是姓楚的,除了那对父子,还有其他人吗?
“哦,是那个……那个什么楚,楚敬天是吧?好像很有钱的样子……”,说着,老鬼从口袋里抓出一小把灰褐色的干草,塞进嘴里像老牛吃草一样细细咀嚼,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苦味。
果然是楚敬天!杜若心弦一颤,可还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静静地喝茶。
“是啊师傅,听说那位楚大人是丞相,他的孙子患上了一种怪病,京城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那边的人都催几次了,可您前几日忙着研究新药,我就没打扰您,现在才说……“
“哦,是吗?”老鬼啧啧地抿一口茶,暗暗嘟囔道:“这丞相可得罪不得啊……”,楚敬天在朝堂上的气焰和权势人尽皆知,老鬼虽隐遁于山林间,可无论躲在哪个旮旯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得罪了他,恐怕只会扰得自己不得安生。
“好,那辰儿你今晚收拾收拾,我们明天一早就去京城……”
“是!”玄辰抬起头,瞥瞥杜若,“那,雪绸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老鬼斜斜地望了望杜若,再他望望眉眼间有些许期盼的好徒儿,似乎领会到玄辰此番话的意思。凝滞了片刻,老鬼嚷嚷道:“哎呀,一个女孩子老是跑来跑去,抛头露面的有什么好?绸儿还是留在这里吧……”说着,他咕咚咕咚地把茶喝尽,舔舔嘴,伸了个懒腰,道:“好啦好啦,老头子我累了,要睡个午觉,你们两个慢慢喝吧!”
“师傅!”
玄辰以手按桌,莫名的急躁溢于言表,就想站起来说什么时,却见老鬼眯眼一瞥,投来阵阵阴森森的寒意,“师……”,话已经搁到嘴边,玄辰却还是咽了回去。
“我休息期间,谁都不许来打扰!对了,绸儿,为师早上熬的那锅汤药现在估计已经好了,记得把药喝完”,老鬼冷冷地把话说完后,便晃晃悠悠地走回瓦棚休息去了。
杜若端起粗糙的瓷杯,轻啜一口热茶,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她当然知道老鬼不会轻易允许她离开百草林,可玄辰的举动却让杜若有些许迷惑。特别是在老鬼提起那碗汤药时,玄辰清秀的脸庞骤然浮起一丝深沉,还有眉梢处那微微的一瞬抽搐,杜若瞧得一清二楚,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她强烈地感觉到某种咄咄逼人的威胁。
见玄辰又坐了下来,杜若从容地绽放出一丝温婉的笑容,提起水壶,问道:“玄辰,你还要喝茶吗?”
“我……”
玄辰拢紧眉头,空泛的目光远远地投向山间的云雾中,欲启未启的薄唇间似乎塞满了某种无奈,“雪绸,今天就不要喝师傅给你熬的药了!”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可手掌却依旧紧攥着空荡荡的茶杯。
“为什么?”杜若淡淡地问道:“师傅不是说那药有助于我身体的恢复吗?”
“药都有三分毒,其实你身子已经好了,没必要再喝什么药了!”玄辰低着头,语气十分轻缓,似乎不想被某人听到。
“好,我知道了……”,杜若点点头,继续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