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濯如春月柳,灩灩如出水芙蓉。
当看到荀语时,不少人心中划过这句形容。
都说人靠衣装,她们见惯了浓墨重彩的美人,也不乏月贵妃这般以清丽淡雅别出一格的。却很少见到这般,素装寡饰却以气质艳压群芳之人。
心中顿起危机感,很快又化为庆幸。
幸好她已嫁人,不然……若她被皇上看重,选入宫中,哪里还有她们的事儿。
余贵妃瞥了眼月贵妃,又瞅着呆愣傻眼的李胭,不管月贵妃打什么主意,李胭这飞上枝头十余年仍然是只野鸡的女人,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仍没谋算到实在的。
哼,费了那么多心思,却把可以一步登天的通天梯丢了,着实是愚蠢。
李胭也在震惊,却与她们不同。
她皱眉看向玉苒,见她同样面含疑惑,心想:不是玉苒搞得鬼?那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他们看出来那衣服中的玄机了?
不,不可能。即便是她,若非事先知晓,否则也难以察觉,这死丫头怎可能看出其中问题!
不管他人心中浪高几重,荀语淡然从容地与她们见礼。
她微微点头,口吻平板,“见过诸位娘娘。”
这下子,所有人真的愣了。
有一人忍不住对身侧人小声嘀咕:“这晏郡王妃什么意思?竟敢不行礼?”
“谁知道呢。到底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绣花枕头脑里空,不知规矩,不懂尊卑。”
“比晏老王妃当初还狂。也不知……”
“你管那么多做甚,且看着吧,很快会有人教她什么叫规矩的。”
月贵妃淡淡凝视荀语,半响后,笑着对李胭说:“这便是你悉心调教出来的侄女?”
李胭脸色青白交加,心中将荀语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娘娘,她、她之前病、病了,怕是伤了……呃,脑子不太清醒。”
有人噗嗤笑出声。
李胭的脸更白了。
“坐吧。”月贵妃指了指一处空座。她又对李胭和玉苒说:“你们也坐吧。”
荀语乜了她一眼,从容就坐。
晏珵说,月贵妃乃蛇蝎美人。她最厉害的地方,并非深沉心机和聪慧的头脑,而是哪怕深知她的狠毒,心有防范,仍会为她的态度所惑,认为她是个温柔可亲的人。
荀语没看出她哪里可怕,倒是看出她有病。
准确说,这里的女人,每个都有病,其中以那个叫“余贵妃”的最严重。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没有余贵妃不时出来出戳上几句,气氛很快融洽起来。荀语似乎被众人无视,可身上凝聚着的几道视线,从未消失过。
不知不觉,宴会快开始了。
月贵妃起了身,一举一动尽是风雅。“时间不早了,本宫先走一步。接下来就麻烦余姐姐安置了。”
余贵妃冷哼了一声,“放心吧,本宫虽不如妹妹你能干,但这点小事还是会做。”
月贵妃也不与她酸,又寒暄了几句,才浅笑而去。
没一会儿,余贵妃也起了身,“不早了,想必你们都累着饿着了,都随本宫去用膳吧。”
她们的宴会设在潋华宫西苑。
等她们到时,横桌上都摆好了茶果点心。乐人在池塘边的平台上弹奏着地域味浓郁的曲调,初听不觉得如何,听久了倒是能品出一些韵味。
“这什么曲子?”
潋华宫大宫女说:“回贵妃娘娘,此乃益州进献来的曲乐班子。我们娘娘觉得新奇,就留了下来,也好让诸位娘娘听听异乡曲乐。”
余贵妃睨了她一眼,冷哼道:“月贵妃倒是有心了。”
正如知晓月贵妃非心善之人仍会为她所惑那般,虽知余贵妃不好相处,纵有手段,却也能称不得上公正之人,但与之相处仍是战战兢兢,一字一句、一颦一笑都要仔细斟酌,生怕有不妥之处,惹恼于她。
她们不敢,余贵妃也瞧不起她们。席间,就与两个心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度秒如年的宴席终于完结。
虽之后准备了歌舞戏曲,也无人有心欣赏。
余贵妃腻味了她们的鹌鹑模样,挥挥袖,大发慈悲的让她们离开。
待到荀语欲走时,却被余贵妃叫住。
先她几步的李胭闻声,立即回头,想了想,问道:“娘娘,您可有什么吩咐?”
余贵妃皱眉,深知她心思的赵婕妤立即呵斥。“放肆!娘娘有什么事还需要向你交代吗!”
李胭吓了一跳,“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怕她脑子不太灵光,怕是会冒犯娘娘。”
余贵妃冷冷哼了声,迈步前行。路过荀语身边时,才说:“跟本宫来。”
荀语早就心生厌烦,只想尽早回到清黎院。但转念间,还是跟了上去。
自觉当透明人的玉苒此时才开了口。“夫人,先回府吧。”
见四周无人,李胭身为贵妇的骄傲才冒了出来。可之前被月贵妃敲打,又素来恐惧余贵妃,不知不觉间一副奴婢的卑贱模样。两种心态冲撞之下,一时间竟恼羞成怒。“你之前口口声声说她会上钩,可现在呢!你不但被余贵妃针对,我也没讨到好!”
玉苒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很快平静下来。“夫人,她出府时穿的正是妾身准备的衣服。”
李胭一愣,后知后觉想起。她们是亲眼看到荀语穿上那套本让她足以惹怒所有后妃的衣服,才放心的入宫。
“难道,她早就有所察觉?”
玉苒摇头,在准备贺礼这段时日,她与荀语的相处颇多。几经试探,发现她许多本是常识的事情都不知晓,又怎会知道这等忌讳之事。
想来想去,也只有晏珵一人的嫌疑最大!
“走。这一回算我们白费功夫!”
***
夜幕星河,灯火昏黄。
余贵妃谴离心腹,与荀语缓缓走在御花园中。
她没开口,却不着痕迹的观察着荀语。
余贵妃虽深居宫中,但也听过荀语的传闻。可如今一看,传闻中狠毒愚蠢、目光短浅的女人,竟是另一个模样。让她起了探究之心的同时,也决定试探一番。
若是她……那倒也可以利用利用。
“当初陛下刚赐下婚,本宫听闻后,本想见你一见。可虽求得陛下允你入宫,但……不过现在见了,也是不晚。”
荀语道:“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可谓是无礼的态度,余贵妃却笑了。
“晏郡王是个聪慧的人,你能入他眼,定有不凡之处。晏郡王妃,你可知你方才得罪了怎样的人?”
荀语看向她,“我得罪得人里,没有你吗?”
余贵妃一怔,娇笑起来。笑过之后,她说:“是否得罪本宫,这得取决于你的决定。”
不知不觉间,她们竟到了冷宫。
关押了婉妃十余年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焦土和断壁残垣。仿佛烙在谁人心中的伤疤,不得痊愈,不能触碰。
默然看了一会儿,又折道回了御花园。
“当年,婉妃妹妹晚本宫几年入宫。头几年,她荣宠无双,引得无数人妒忌羡慕。本宫自是不例外。但后来她一夜失宠。谁也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余贵妃想起往事,竟不由得真心喟叹。“等她失宠后,本宫才发现,不论盛宠还是失宠,她始终如一,从未有过变化。那时,本宫竟有些佩服她。”
“后来,晏大将军病逝。婉妃求见陛下,翌日就被打入冷宫,再也没出来过。那一夜,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陛下才知晓。”就如,婉妃去世后,陛下竟撑着病体去了冷宫。等出来后,婉妃复位,得以入葬皇陵。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婉妃妹妹是宫中为数不多的真性情的人,本宫虽和她谈不上真心相待,倒也有几分交情。只不过,她惹了不能惹的人,本宫也不是那等会冒着风险施以援手的好心人。”
荀语不解余贵妃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说这些,也不知她的话中有几分真意。但她与月贵妃针锋相对多年,哪怕被反将无数次,仍地位稳固。纵有家世原因,也并非全部。
这个女人不简单,却也是晏珵让她小心得几人里,唯一能稍作来往的人。
而她,和她的家族,也是为数不多当初没有落井下石的存在。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余贵妃盯着她,似是在辨认她是否真的没听懂。不过……她笑了笑,听没听懂,已无所谓。她带着人,朝自己的宫中走去。
等回到真正安全的地方,她才开口:“婉妃妹妹之前为人利用,险些成了替罪羊。晏郡王妃以为是谁将她送出宫中救治的?”
闻言,荀语真正愣了下。她当初未曾探究,本以为是晏珵暗中势力出的手,却没想到……
“纵然他有点人在宫中,可想将一个妃子从宫中偷渡出去,亦是痴心妄想。不过好在他没辜负本宫的期望。”虽然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婉妃妹妹,但她已还了当年的人情。“不必想太多,本宫并未打算用这件事来要挟你们。”
“那你想做什么?”荀语道:“若是你想以她为引,欲与我们联合对付他人,不妨直言。”
“你……呵……”余贵妃笑了下。她走到宽椅上坐下,接过心腹宫女蓉儿递来的茶水,浅啜一口,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李胭却只张年龄不张脑子。”
余贵妃深深疑惑,纵然有李胭传谣,可也不是每个人都信。可到底是为什么,凡是之前和荀语有过接触的人,都对那荒诞谣言相信无比?
“晏郡王妃既如此直接,那本宫也就不绕弯子了。”余贵妃将茶盏放下,直视荀语:“你可知那个叫玉苒的侧妃是何人?”
余贵妃不等她开口,径自说:“大概十四年还是十五年前,京中发生了一起极恶之事。因为这件事,素来温柔的婉妃妹妹和皇后一党结了仇,晏府也与原氏成为生死仇敌。而一代大家、虽如帝师之名却又帝师之实的林大人,也含恨离京,没过几年,就抑郁而终。听说,这位清风朗月、博学浩瀚的林大人,竟是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