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要干嘛?”
“等人。”
“等谁?”
“等一个比你还着着急屁股上火的人。”
文如月来到醉仙楼的时候,吴辰和夜翎两个人喝酒正酣。
吴辰看到文如月,眼睛一亮:“夜小翎,你说的比我还屁股着急上火的人,难道是文如月不成。
夜翎斜了一眼吴辰不答话,文如月反而合了扇子笑道:“吴辰说笑了,只不过今天夜翎要在这里等的那个人,恐怕现在确实急的也按耐不住了。”
话音刚落,忽的从四面八方涌出大批的黑衣人,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刀光铮铮散发阴寒。吴辰气的跳脚:“好你个夜翎,居然都不告诉我!这下你这个夜小翎就要变成了死小鸡了!我也要被你害死了!”
夜翎将手里最后一滴酒饮尽,随手将酒壶抛下,又恢复到一脸玩世不恭的懒散模样,晃到文如月面前道:“文兄,这神教余孽还真是铁了心要杀了我们复仇,这下可好,你也来了,这下要被一网打尽了可如何是好。”
“夜翎在此,文如月怎敢不来。”文如月慢条斯理的摇晃着扇子,含笑的面上一派淡然。
“给我杀!!!”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千百到冷冽的光芒朝他们刺去,道道锋芒凌乱交错,燎乱人眼,似是在半空铺开了一道天罗地网。声声似索命的阎罗,刀刀的朝着命门袭来。大有将其碎尸万段的滔天恨意。
但夜翎比任何人都快。
文如月也不会落于下风。
吴辰更是出了名的会躲。
还有一直潜伏在黑暗中,缓缓将剑出鞘的人。
长剑一出,罗刹回避。
一步一杀,伏尸百人。
他的剑芒极快,人影似是鬼神虚步,待到最后一人被一剑刺穿了喉咙,他的一袭白衣依旧未沾染到丝毫血迹。他在那个即将死去的人眼中看到扭曲的恐惧,他毫不留情的拔出剑,吹了吹剑上的滚烫的血花。
方才的数百人,只剩下了站着的几人。
文如月似是受不住满屋浓烈的血腥,朝诸人拱了拱手便离去了。
夜翎朝苏寒耸了耸肩膀,朝着吴辰使了个眼色,便也追了出去。
天空不知何时飘下了丝丝小雨,夜幕垂垂,街道上显得有些清冷。
文如月收起扇子,他知道自己脚底下沾染了重重的血迹,所以他想慢慢的踱步回去,待到血迹不那般明显,才不会让看到的人为他担忧。正好现在落下的雨水,可以将他周身萦绕不去的血腥气息冲淡一些。
文如月从不杀人,因而他一度非常不喜欢苏寒的杀人美学。
但他也知道,在这个江湖,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只要江湖纷争仍在,那么便是你死我活。谁都怨不了谁。
他所能保持的,自始自终也唯有自己的一颗本心。
文如月热爱生命,他的满楼鲜花正是他热爱生命的象征。唯有待在月如阁,文如月才能暂且忘却自己是个江湖人,感受这鲜花蓬勃的生命力,更是让他欣喜。
想起他的花儿,文如月的脸上露出来了一丝微笑。
夜翎从身后转出,手里撑着一把纸伞。看到文如月停下来了脚步,便走上前去道:“文兄。好巧啊,又遇到你了。”
文如月含笑:“夜翎说笑了,你方才不是跟了我半天了么?”
夜翎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嘀咕道:“怎么下了雨耳朵还是这么好使。”
“那是因为夜翎你的脚步很特殊,只要你一走,我就能认出来。”
“那好吧。”夜翎耸了耸肩膀道:“既然你都听到我了,却还是引着我在这里瞎逛了半天,文兄,你还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既然有人愿意陪我闲逛,我又何必扫了朋友的兴致。”
夜翎只得一笑。
两人并肩走在小巷子内,雨似乎又下大了,噼里啪啦的敲击着嬴弱不堪的纸伞。
“文兄,你还要继续逛下去么?”夜翎看着文如月的半截胳膊都露了出去,将伞朝他又斜了些。
“既然夜翎已经闲逛够了,那么就先去我的月如阁暂避风雨吧。”文如月听到天边约有雷霆之声,想必今夜会骤降暴雨。况且夜深雨凉,夜翎身体初愈,还是避免招惹风寒。
但两人回到月如阁的时候,文如月身上已经湿了大半。夜翎现在则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落汤鸡。
大雨忽至,本是要想寻得一处暂躲,但夜翎忽的提议就这样跑回去,文如月觉得自己也是豁出去了,竟然顺了他的意。这一番奔跑后,二人皆是大笑。夜翎觉得分外畅快,许久未曾像是少年时,为躲避风雨四处漂泊,如今还能再体味一番当年滋味,就像是喝了十年的绍兴女儿红,更是越发觉得酣畅淋漓。何况还是与文兄一起,拉着循规蹈矩的公子潇洒了一回,他也应当体会到了这胸膛满溢的欢悦了吧。
那柄可怜的纸伞已经被蹂躏的残破不堪,文如月感念它以身体为他们遮挡风雨,便将它收了起来,改日修补以报此情。又遣了侍童为他们准备热水和衣物,二人总算是从方才的瓢泼大雨里回了神。
“文兄,你可还好?”夜翎脱下湿漉漉的鞋袜,坐在椅子上,也不管他衣衫的雨渍顺着流了一地。
“我自然是好的,就怕夜翎还觉得不够,再想冲进雨幕里洗一个澡。”文如月用毛巾将自己头发擦了擦,又触手摸了下夜翎的滴水的头发,道:“怎么连擦头发都不擦,难不成还真是想再去体味一把?”
“哈哈,我要是再去,自然会邀请文兄一起,文兄自不必担忧。”
文如月笑着摇了摇头,将毛巾扣在夜翎头上,这只只会和他抬杠的凤凰,还真当他还是二八热血少年郎,这八月天色已凉,若是不及时擦干,只怕凉寒侵脑,醒来不免头疼。夜翎一边听着文如月的絮叨,一边乖乖的任由他替自己拭干头发。文如月的手道拿捏正好,揉的他一阵舒服,正惬意时,侍童敲门道热水已经备好,夜翎有点恋恋不舍,却还是被文如月赶着去泡了澡
文如月这方收拾完毕,正想宽衣就寝。没想到听到夜翎的脚步声,极慢极轻,正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文如月也只得点亮了烛灯,果不其然,片刻后夜翎笑嘻嘻的钻了进来,对他道:“文兄怎么还未就寝?”
明知故问,还不是因为听到了你?
“夜翎深夜来访,究竟所为何事?”文如月也不拆穿他,倒是对他此行的目的带了些好奇。
“这个……”夜翎难得有些吞吐:“大概是这数日与文兄夜夜同眠共枕,如今忽然旁边有些空不适应,有点失眠。”
文如月失笑:“原来夜翎竟然如同四五岁的孩童一般,晚上没有人作陪便难以入眠?”
“并非如此,我若是喝了酒,别说是入睡了,睡它个七天七夜都没问题!这不是……今夜没喝酒。”
“原来夜翎竟然是责怪我招待不周,还真是我这个做主人的不是了。”文如月一脸歉意:“既然如此,我现在便去取些好酒来,让夜翎喝个够。”
“怎敢劳烦文兄,喝酒虽好但宿醉难消,这样如何,文兄若是准许我今夜宿在你这里,我们也好早些休息养足精神,如何?”
文如月迟疑了一下,终是拗不过夜翎的请求,况且在鹤桥仙人那处便夜夜睡在一起,也没见得有何不妥,反正也是借宿一夜罢了,这样想着,便点了点头。
夜翎见他同意,乐不可支的扑向床榻,在文如月柔软温暖的被褥里满足的喟叹了一声。
文如月只得无奈的摇头笑,两人又似回到当初一样,文如月睡在里头,而夜翎睡在外面。二人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一旁。
夜翎挥舞袖子,将满屋光芒震灭。
夜翎和文如月最终还是去寻找过鹤桥仙人。
但是他们却再也没能寻得到那一日出谷的峡口。
那一处是个与世隔绝的清静之地,数月前的经历也不过供岁月往昔一哂。归途踏花马蹄香,谈笑之间梦一场。夜翎想若是自己也会有朝退隐一日,便也要去寻得自己心底的世外桃源,那里要有最好的美酒,最肉质肥美的鲜鱼,最想要与他在一处的人。
若是有那么一天,文兄是否也愿意就这样退隐江湖,不问世事纷争,他便也不是那个富可敌国的花家文如月,而是花苏明,他最好的友人。他夜翎也一样可以钓鱼烹煮,苏明依旧可以听声猎物。
春满枝头,夏蕊吐芳,秋月桂花,冬雪煮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那一处,只剩下皑皑白雪,孤坟两座。
他不知道文如月是否也会这样想过。
他确实想和文如月成为一生的挚友。
固然他会经常混蛋一些,但是文如月不会与他计较。他的胸襟气度可以容纳所有的苦痛,他熟知他人的痛苦,因此他怜爱祝福生者,痛惜祈愿死者,这样的人,却唯独视夜翎这样的混蛋为生死携阔的挚友。夜翎懂得如何打动文如月,让文如月与他纵马江湖,文如月也懂得如何与他以最舒服的姿态相处,让夜翎半生漂泊的心寻得一处归途与来路。
他夜翎这一生有许许多多的朋友,但是值得真心交往的也只有寥寥几人,其中也已有人死去。活下来的吴辰喜欢四处流荡,苏寒则是独守一人,也唯有文如月,与他并肩作战,把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