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园。
英子看着正准备出门的玉莲,忍不住道:“娘娘,真要去夕拾宫吗?”
英子之所以会这样问,是因为她总觉得淳妃虽身着红衣,但身上却有一股子阴森森的感觉,令人惊惧,便多嘴问了一句。
“当然,必须去,放心,这是在宫里,她不敢胡来的。再说,不是还有你在我身边吗?”玉莲觉得只要有英子在自己身边,便是有恃无恐的。
英子微微点点头。
玉莲是第一次来夕拾宫,一踏进那道朱红的门槛,汉白玉砌成的过道延伸向前,一殿的浓烈的香味,鲜红色的两道纱帷被赤金金钩挽起,一道绣着百花之王红牡丹的绣屏,将宽阔的前厅一隔为二,其他如青铜大鼎炉,华丽精美的宫灯,无一不彰显着,此宫主人的尊贵身份,或者说,她曾经受到过的万千宠幸。
若论身份贵重,淳妃只是一介贵族之女,而玉莲乃是一国公主,怎么样都是玉莲身份更加贵重一筹吧。
但偏偏,淳妃凡事必喜张扬,当初自己深受宠爱,皇上给的赏赐,宫里要的摆设,自然都是上品,上上品。
而玉莲崇尚低调,简约,更不喜张扬显摆,虽受皇上恩宠,但仍保持着一贯的朴素作风,不准皇上赏赐任何贵重物品,宫里也没有任何奢华的摆设。
也难怪,淳妃一进她宫里,就觉得寒酸无比。
“淳妃姐姐宫里好香。”玉莲没有称赞这一殿的奢华,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却是称赞香味的。
“妹妹来得好早,快请坐。”淳妃着一身月白纱裙,纤腰翘臀,身材窈窕,曲线婀娜的走了出来。
她款款走到屏风前,缓缓坐下道:“就在这里画吧!这百花之王屏风还是妾第一次侍寝后,皇上赏赐的。皇上说牡丹艳绝天下,很配臣妾呢?妾当时就回,牡丹国色,唯皇后才配拥有,可皇上说,一幅屏风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
淳妃摸着纯丝织就的屏风,看似在缅怀过去,实则是要让玉莲看看,她当初受到的恩宠,不比玉莲少,但如今照样也失去了。就算你现在圣眷正浓,也要当心哦,看看这被推在沙滩之上的前浪吧!别高兴得太早了。
玉莲当然明白淳妃的意思,心内也略有震撼,原来皇上以前也为她破例过,会不会以后对我也像……
不能这样想,如果这样猜忌他,那不就正中淳妃的下怀了吗?
玉莲不理淳妃,推开画纸,用镇尺镇好画纸两端,拿起画笔,落笔前抬头细细的审视着淳妃,淡淡的言道:“淳妃姐姐容颜明媚艳丽,皇上赏赐牡丹屏风,和姐姐是绝配呢!响们皇上眼光就是佳。”
淳妃没想到玉莲会这样回答,生硬的扯了扯嘴角,尴尬的将眼神转向别处。
英子抱着双手,斜斜的依靠在门外柱子上,闭目养神。
“妹妹,这侍女……”
“嘘,别说话,我作画的时候,需要绝对的安静。”淳妃正要提起英子,玉莲食指盖在唇上,打断了她的言语。
淳妃被她打断话语,又生硬的动了动嘴角,安静的坐着,不再说话。
眼神,却一再的从英子身上扫过。
半个时辰后,画好了。
画上,淳妃虽身着白衣,可背景是艳丽夺目的红牡丹,将她映衬得明亮妩媚不已。
玉莲并没有因为不喜淳妃,而敷衍于她,仍然细细的,尽心尽力的将淳妃妩媚多姿的神态,传神的画了出来。
淳妃接过来一看,差点惊叹的叫出声来。
她没想到,玉莲不仅画技好,而且自己拈酸带棒的语气,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心情,笔力。
笔下的自己,一如往昔般,美丽动人,除了那大红的牡丹,略显讽刺外,一切都那么完美无瑕。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一时之间,淳妃看着画中的自己,呆住了。
她本以为,情已灭,心已如枯槁,由心底里发出的仇恨,早将自己燃成朽木之骨。
没想到,画中的自己,容颜还是一如往昔,除了,心早已今非昔比。
她呆呆的看着画,竟忘了接下来安排好的计划了。
“淳妃,是画得不满意吗?”玉莲看着发呆的淳妃。
“妹妹画得很好,太好了!谢谢妹妹,把姐姐画得这么美!”淳妃由衷的言道。
“不是我画得美,是淳妃姐姐本来就美。”玉莲倒说的是实在话,淳妃是很美,这点倒是不容置疑的。
可淳妃听玉莲赞自己美丽时,却凄怆的笑了。
再美有什么用,留不住心,也留不住人,还有自己的命运,生来就注定不平凡。
再美,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所以,她凄怆的笑了,从画中美人处拉回自己的思绪,走到榻前,从玉枕旁拿起一个小画卷,走到玉莲跟前。
她打开画卷,给玉莲看,并随意的说道:“不怕妹妹见笑,皇上也曾经给我画过小像呢,但皇上的笔力,显然是远不如妹妹的。”
淳妃看似是极其随意,也好像是为了凸显玉莲的画技,才将画展开来给玉莲看,作个比较的。
画卷之上,淳妃仅着寝衣,侧身而卧,迷人至极的身材曲线展露无余。
这,明眼人一看,就是两夫妻情至浓,至亲密无间之时画的小像。
玉莲刚一入眼,就有点想爆粗口了,但想想自己是文化人,可不能失了身份。
况且,淳妃一再的刺激自己,目的就是要自己失态,要自己与皇上生出嫌隙来,可不能轻易就上她的当了。
玉莲将小像拿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附身在淳妃耳边低声道:“淳妃姐姐的身材太香艳火辣了,妹妹要是男的,也会被姐姐迷住的,还得说,咱们皇上还就是眼光好。”
淳妃当场愣住。
什么鬼?静妃不但没有妒忌恼怒,反而称赞自己身材好,还再一次的称赞皇上的眼光好。
难道,她见到皇上以往对自己亲密到这种地步,就一点都不吃醋,一点都不恼怒吗?
她的脑袋到底是怎么想的?没有一个女子,在见到自己心爱之人,给前任画的这种画像后,还能平静如斯的。
要不,就是她心机深沉,忍住不发作;要不,就是她根本就不在乎皇上!所以,连带着也不在乎他的一切……
淳妃一时心绪万千,她看不懂玉莲,只觉得今天这场见面,自己彻底的输了。
输得很难看。
直到,她送走了静妃后,仍是茫茫然的,咬着牙一直思考着。
名叫叶南的禁卫走了进来,见淳妃发怔,关切的低声言道:“娘娘,您没事吧?”
“叶南,你刚有看到淳妃的那个侍女吗?”淳妃突然就提起英子来。
叶南点头道:“看到了,是个剑术高手,据说是静妃娘娘的旧识,皇上特准她进宫来服侍保护静妃的。”
“她是个剑术高手没错,但不只只是个剑术高手吧,你派人把她盯住了,她身份肯定不简单。”叶南领命而去。
在宫中蛰伏多年,淳妃早就练就了一双敏锐的双眼。
英子看似冷漠淡然,但刚刚她倚在柱子上之时,虽双眼紧闭,但她似乎全身的毛孔,嗅觉,听觉都时时刻刻在全神戒备着。
这应该是一个训练有素的高手。
淳妃似乎是看透了英子的身份,但却看不透静妃的心机。
为什么看不透呢?
静妃的心机,就是没有心机。
很简单,你让我生气,我偏不生气;你要激怒我,呵呵,我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
所以,就四个字:气定神闲。
也难怪,随淳妃如何出言出图相激,气定神闲,足以应对之。
但是,这四字诀在夕拾宫是绝对有用的,出了夕拾宫呢?回到孤芳园呢?还管用吗?
管个屁用!一出夕拾宫,玉莲的牙齿紧咬,双拳紧握;踏进孤芳园的门,玉莲的双脚都要跳起来八丈高了。
她就快要气疯了,皇上以前宠淳妃,竟逾制送她国色天香的百花之王屏风;还有情到浓时,给她画的私密小像……
玉莲气得猛的一脚踹在玉兰树杆之上,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又围着园子疯走了好几圈,火气终于慢慢平息下来。
走进屋内,一眼瞧见隔厅的屏风,火气又上来,吼叫道:“珍珠,把这屏风抬出去,远远给扔了。”
“娘娘,这可是您最喜欢的翠竹屏风,为啥要扔呢?”珍珠不解的问道。
玉莲气恼的坐着,不理睬珍珠,英子便赶紧叫人把屏风给抬了出去。
公公本想将屏风抬到库房去存放着的,但英子在后面冷冷的吩咐道:搬到前园去,找个角落放好。”
等公公们放好后,英子试着从门外走进来,试了一试。
如不留意,是发现不了屏风的。
英子最终选定了一个位置,将屏风放置在玉兰树旁,又不挡位,也不显眼。
关键是,从园门处一脚踏进来,一眼就可以看到屏风。
英子平常除了守卫在玉莲身侧,是从不管闲事的。
像这样费心费力的安排,而且是玉莲要丢弃的屏风,她是大有心思的。
今日,夕拾宫内,淳妃无底线的揭露她往昔所受之恩宠,一再的挑衅玉莲的忍耐力。
英子了解玉莲,知她肯定会淡然面对。
但是,她内心,肯定难受极了吧!
所以,出于对玉莲的维护之情,她必须帮一把,给某人提个醒……
这不,来了。
轩辕皇帝前脚一踏进孤芳园的门时,一眼就看见了玉兰树旁的屏风,后脚就稳住不动了。
“静妃今天去哪里了?”先问门口恭身相迎的小园子。
“回皇上,静妃娘娘今天去了夕拾宫,为淳妃娘娘画了大半天的画像。”
“哦——朕有要事还要处理,不要告诉静妃,朕来过了。”轩辕玄凌说完,带着刘公公快步就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