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午后,陈洁与搭班的田护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前一个小时她们狂奔着接液体,呼叫铃此起彼伏,两人恨不得有个风火轮。
这才刚刚屁股得沾凳子缓口气。
“护士,李光住哪里?”说话的是位佝偻着身子的老奶奶,脊背弯曲得活像背了个贝壳,脸上刻满了时光的痕迹。
“就在隔壁,请问您是他什么人?”田护士非常好奇,好几天没人管他了,来的人会是他什么人?
“他是我儿子。”老人家话不多说,回了这句话就朝后头喝去“还不快过来!”她们这才看到老人家身后跟了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眼睛旁有些淤青,脸上写满了不情不愿。
老人家推开那间满是腐臭之味的病房门,眼泪汪汪的止不住,丝毫不介意这呛人的臭味,小媳妇捂着鼻子,有退缩之意,怎么也不进去了。
下午来接班的同事惊奇的发现,臭味消散了不少,这应该是李光这几天来,最干净的时刻。
是夜,狂风大作、乌云蔽月,这个夜晚注定不太平静。
“陆医生!快来,病人不行了。”一声呼喊划破这寂静的黑夜,顷刻“轰隆”一声,外边打了道响雷。
李光正在抽搐,值班的毛护士赶紧放置开口器防止他咬到舌头,绑好约束带,输液,推注药物,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急救。
与此同时,在同一块空间里,旁人看不到的陈洁、白无常与李光的对峙。
白无常威严的呵斥声传来“李光,你可知罪?”
他从地府得知,已死之人可利用锁魂玉将其魂魄锁入体内,肉体不灭,则灵魂不散。
传说中阎王手生死簿,一笔定生死,其实不然,生死簿不是单指一个本子,各个辖区的鬼差手里拿着生死簿子簿。簿上边无字,只是当人亡故会触发生死簿,鬼差会根据指引,将其名字归入簿中,并接引其魂入地府轮回。
灭门惨案那天,生死簿将白小鬼引入医院,而后又莫名没了响应,怕是锁魂玉的功效。
“我有罪,你奈我何?你们阴司只审判已死之魂,我活着好好的,你能怎样?”李光挑衅道。
陈洁大惊,他怎么知道这规定,自己都还是今天才知有这条律例。白无常按捺不住欲强行抽出他魂魄,引发了李光的抽搐。
“白无常,生死簿并无指引,你强行钩魂,可是犯了滥杀之罪。”李光吃定了他不敢轻举妄动,也确实,话音未落,一道闪电似是要朝这而来,白无常不得不停手,另想对策。
而这时候,传来“弟弟,你怎么了,弟弟呐!好好一个人怎么送来医院就不行了呀……”一个肥胖的身躯在急救室门外哭天喊地,脸上的横肉随着抽泣一颤一颤,声嘶力竭。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都为他鞠了一把同情泪。
这一番神之操作再次刷新了陈洁的三观,前些时候他可没有那么悲痛。
经过一番紧张的抢救,毛护士脸上渗出了薄汗,头上的护士帽倾斜过一旁,摇摇欲坠。她伸手扶正了帽子,冷冷斥责道“鬼嚎啥?人还没死呢,不用这么伤心!”见多了这些个虚情假意,毛护士特意把“伤心”咬了重音。
没死?我这一趟白跑了?
不行,不能再耗了,这都成这样子了,还要拖累我?想着想着,李焱恶从胆边生,随手抹了把鳄鱼的眼泪,一把推开了娇小的毛护士闯入急救室,抱住弟弟的头嚎啕痛哭起来,在身后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压住了氧气管、输液管。
来时他喝了点小酒,也是在酒桌上听得狐朋狗友的挑唆,在医院闹上一闹,不仅不用出这医疗费,还可得到一笔补偿,这会借着酒劲,他也就撒泼打混了,只要人在医院死了,何愁拿不到钱?
内科医生大多是女性,今晚值班的恰好是女医生,两个弱女子的身量加起来都没李焱重,自然拖不动他。
随着李光的脸色由暗黄变为苍白,再转紫绀,陈洁趁机召出匕首,一刀插入李光胸膛,取出锁魂玉。
李光的脸色身后医护看不到,心电监护骤然呈一条直线她们是知道的,保卫处的人正好到场,将李焱‘请’了出去,这时候,已是回天乏术。
陈洁手握锁魂玉,挑着眉毛问:“小鬼,看你还说我蠢,怎么样,还是得看我的吧?”
“不错,有进步。”白小鬼日常面瘫的脸也挂上了笑容。
“小贱人!你找死!”李光生前不是善茬,死后也不会是良善之鬼,只见他怒吼一声,瞬息房里黑气缭绕,电灯吱吱作响,白小鬼泰然处之,甚至又掏出他那套青瓷色茶具,悠哉泡起茶来了。
陈洁知道,这又是自己练手的机会,恐怕伤着这房里的同事,她纵身而起,几个飞跃上了住院部楼顶,李光紧跟在她身后,誓要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
此时已乌云退散,盈盈月光撒下一片清辉,早知今晚有活干,陈洁出门绑了个高马尾,身着轻便的热裤,简单的白T,在月光的映衬下英姿飒爽。
与上回首次面对恶鬼不同,这次,她选择主动出击。
眼中闪过寒光,手腕发力,匕首在手中旋转,迅速朝目标劈去,李光自然不虚,一团黑气迎面而上,陈洁一个回旋,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躲避掉黑气攻击。
忽然出现在李光上方,利用身体重力向下方刺去,匕首刺中李光,陈洁面露笑颜“不过尔尔”,谁知往下再进一寸黑雾陡然散去,李光悄然出现在不远处,嘴边似是嘲讽的笑容。
陈洁不甘,一个健步再次发动攻击,还未至李光跟前,只见他身形一闪,陈洁就被几股黑气团团围住,困住手脚,她奋力挣扎,手中刀刃反而被打掉在地。
“小贱人,一起下地狱吧!”李光仰面大笑。
眼看陈洁就要被黑气全部淹没,白小鬼出手了,随手扔出手中茶盏,震退黑气。
“还说自己不蠢?他全程使用法术攻击,你都近不了他的身,用什么武力?”
“我倒是想用术法攻击!问题我会吗?”陈洁气急,你就教了一曲引魂曲,还教了什么?引魂曲!对,使用引魂曲呀,随即闭目吟唱“尘归尘,土归土,身归故里魂归尘抱着……”手中印记青光大盛,伴着吟唱,缕缕青光将黑气围住,李光并不会放弃抵抗,黑气在禁锢中横冲直撞,眼看陈洁即将支撑不住,白小鬼双袖一挥收起茶具,悠然说到:“年轻人,再教你一个法术,追魂术。”
追魂术,顾名思义就是追击魂魄,其实不然,引魂曲与追魂术是地府鬼差常用之术法。有些孤魂野鬼使用引魂曲并不能渡化接引其去往地府,鬼差会再用追一探其前尘往事,破其业障。
现在,陈洁与白小鬼将要查看李光的执念。
躺在病床上的第一天,李光恍惚间听到断断续续的谈话声“这是肝硬化末期,陷入了肝昏迷”。心想,乖乖,老子不过喝多了酒,想吓唬老子家人多敛财呢?不过这酒后劲是挺足,老子现在都起不来。
第二天醒来,臭死老子呢,哪来的臭味?诶,怎么屁股后边冰冰凉凉的,好像压着什么软软的东西?耳旁传来护士的抱怨声,抱怨无人照顾他,害的她们还得端屎倒尿。
王美清那臭娘们,她敢不来,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王美清是他老婆,平日里也没少动手。
第三天,他自己个被自己熏得受不,拼命想睁开眼皮子蹬起身子,却徒劳无用。忽然一阵压痛,TM谁按老子胸!他气急败坏,更加奋力挣扎,身体一轻,飘了起来悬浮于上空。
发现医生护士对着床上的人进行着心脏按压,定睛一看到床上的人是————自己。
他飘呀飘,原本是想回家看看,路上碰到了大壮往李晖家里走去,他想像往常一样拍大壮背,一个用力就上了大壮的身。
这下,他想着,先去李晖家看看高兰为什么也不去看自己吧。结果他听到了高兰说他“人渣”!之前他发了笔横财,越发看家里黄脸婆不顺眼,隔壁细皮嫩肉的高兰他垂涎已久,有了钱自然金银首饰轮番上阵,那段时间李晖时常出差,让他有了可趁之机。
他的钱基本都花在高兰身上了,结果她说自己人渣!大壮这小子居然还惦记我家里的黄脸婆,他一阵怒火中烧,抽起桌上的水果刀。
杀了人之后,他回过神,手足无措,这时候出现个黑衣人,将他带回医院,还给了块玉佩给他,说能保其不死,还教了他怎么使用。
第四天白天,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出现,看着她那瘦弱的身子吃力的翻动自己身体为自己擦拭,他难得的流下了眼泪。更拼命练习黑衣人教他的术法,想要清醒过来。
看到这,陈洁心生一计,托白小鬼将自己幻化成了李光母亲的模样,哼唱引魂曲,如同一个母亲为婴儿哼唱催眠曲一样。
果然,李光怔住,放弃了抵抗,青光包裹着他,直到黑气消散完毕。
这是陈洁首次接引的魂魄,在生死簿上记上了李光之名,送入地府。
这里的事情解决,李光完全断了气,李焱聚集了一伙地痞流氓围住医生办公室非要讨个说法,却没人去关注李光的尸首。
“人在医院怎么能说没就没有呢?还不是你们医院胡乱用药”李焱振振有词。
见此情景,陈洁叹道“白小鬼,好像收魂这事,比我护理的工作轻松得多。”
白小鬼对着月光轻叹:“小姑娘,这才是工作的开篇,故事还长着呢。”
楼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楼顶冷冷清清俱是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