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车,林媛坐在里面,陆似辰则靠外坐着,车内空间狭小,两人间还是隔出了明显的距离。
沉默自能传达出沉默的消息。
比如,从前只要稍稍靠近就可以问道陆似辰身上的烟味,不是吸烟后的一时沾染,而是长年淫浸出来的与他浑然一体的气息。
现在没有了,只有甘冽清爽的味道,很好闻,但是和以前浓重的烟味一样令她难受。
当初他借烟抒愁不是为了她,后来戒了烟好好生活也不是为了她。
也就是说,连他身上的气息也从来不属于她林媛。
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成拳,侧过脸去看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斑斓光影,放飞思绪。
不想却在雨点斑驳的玻璃上看到男人线条凌厉优美的侧颜,完美的嵌入流动绚丽的城市夜景之中。
她的眼光再也移不向别处,朝思暮想真的不能再真的脸,只要回头就在身边,
却只能借着玻璃才敢看得明目张胆。
触手可及的真实,全是镜花水月的惘然。
终点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车至林宅。
“似辰……”林媛手搭在车门上,自然地回头,下车的动作很好地帮她掩饰去了骨子里的小心翼翼和与他对视的意乱心慌。
“嗯。”陆似辰坐在座位上淡漠地目送她。
林媛抿抿唇,似斟酌一番,诚挚地开口道,“我……除了在关于你和何小茵的事上做得不光彩,对何小茵哪怕帮她也出于私心以外,在其它人事上,我从来没有做过越份的事。所以,你以后偶然想起的我,能不能是带着些善意的?林媛不尽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坏女孩?”
前面的几句话,陆似辰听去都是神色不改的温善,而“不择手段”几个字刺进耳中,心头微微一颤,眼神也闪烁了一下。
她曾经陪自己熬夜苦读、翻译文献,她勤奋、努力、好学,又让人无法忽视的美貌。
不可否认,再说透彻一点,如果没有她,几年留学的岁月可能会只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但是那也仅仅是志同道合,是不关风月的同窗之谊。
抿了一下微薄的嘴唇,沉吟了下,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轻轻“嗯”了声,继而催道,“夜里冷,快回去吧。”
“那、再见。”林媛很想跟他说一句久违的晚安,终而难以脱口。
林媛转身进了院子,陆似辰坐的车也缓缓开走。
人又从阴影里走出,痴神地望着渐行渐远的猩红尾灯,杳杳消失在湿凉的夜色里。
殊不知,在她的身后,一辆宾利静悄然地停着,车里的男人眼中最后一点眷恋痴缠慢慢消融在夜色里,只有眼睛落在她身上才有的温柔也在一点一点僵硬。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回应的也许只是坚定不移拒绝的初衷。
慕瑾彦没再等她进去,直接打起方向盘,掉头回去,才没走几步,手机震动了。
一看那号码,眉头不由地皱起,没有接听。
许是觉着电话那头的人反正每次找他都没有什么正事,许是觉着反正每次都不会只响一次,铃声自然停了还会在打过来。
所以没管没顾地继续开车。
等响了三通,那头固执得让他心烦意乱了,才接通了车载蓝牙。
马上传来一个急切的女声,“慕瑾彦,是不是茵茵回来了?”
很难得,第一句竟然破天荒不是关于他的,比如睡了么?吃饭没?又在应酬?或者在陪林媛?
突如其来的改变让慕瑾彦愣了愣,有几秒钟没有反应过来,轻“嗯”一声后,又下意识地反问了句,“你怎么知道的?”
这次换电话那头的女孩懵了懵,他们俩交谈的模式向来是她问什么男人答什么,还是简明扼要的那种答案。
他从来没有多余的话,哪怕是出于礼貌性的询问。
“我杂志社的朋友在前几天的晚宴上看到的,慕瑾彦,是不是我不问你,你就不会告诉我?”枉她平时对他事事上心,连她最好的朋友回来了都不知道知会一声。
“我以为她自会联系你。”算是个解释,其实他真的是一点没有要告知她的意识。
“以为?我还以为你哪天自会联系我呢!”梁梦思不客气地给他怼了回去,“说,她在哪家杂志社上班。”
求人是这个态度?慕瑾彦本来就是满心的闷气,又被这个女人隔着电话又是怼又是颐指气使,简直烦躁得不行。
但他还不至于跟女人一般见识,凶回去,基于对自己负责把车停在路边,心平气和地说,“梁小姐,这个问题难道你不该问顾清都?”
“哼。”梁梦思在那边冷笑一声,“我说慕瑾彦,你是明知故问么?我问了顾清都,今晚哪来正儿八经的理由来找你呢。”
的确,她打电话给他,一百回就有一百回是纯粹地没话找话。
电话那头的慕瑾彦嘴角一抽,这个女人还真是直白刚烈,他面对的多是矜持名媛,这个梁梦思大大咧咧的性格,还真叫人吃不消。
“快说。”
女人凶巴巴的催促,几乎叫慕瑾彦好看的眉拧得一僵,按按眉心,耐着性儿道,“她上班在《医志》,至于现在,人应该在顾清都那。”
“……”忽略了他是被动的回答,梁梦思自知是一直在咄咄逼人,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好脾气,虽然明知他不喜欢自己,心里还是抑不住为这个挺拔俊逸又温和有礼的人冒起粉泡泡。
静默了几秒钟,才开口,“好,谢谢你,慕瑾彦,晚安,早点休息。”
今晚第一句用柔软口气讲出来的话,凭空就出来了,慕瑾彦疲惫闭着的眼又一睁,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接着又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
这女人是不是太善变了,盛气凌人和温柔如水,无缝切换。
***
第二日,何小茵未睁眼就觉得自己是处于禁锢之中。
人是仰躺着,背下是一条胳膊,胸前是一条胳膊,腿下咯着一条腿,腿上压着一条腿。
顾清都又像个八爪鱼一样,扒拉着她。因为床很柔软,没有硌得慌的感觉,一点点不适都没有。
何小茵一转头,顾清都的下巴正搁在她肩膀上,脸也埋在她脖子里,呼吸轻浅平稳,睡得沉沉,好像很久都没有一番好眠一样。
相对顾清都来说,她的块头简直要娇小很多,根本不适合男人来对她小鸟依人,但此时顾清都就是依恋得那么妥帖自然,亲密无间。
昨天晚上一说说到很晚,所以何小茵没忍心叫醒他,只是把脸朝他侧得更近,能贴到他的头发,很软很密,有草木清香,很好闻。
一个激灵,上班!
对岁月静好的沉迷登时没有了,心里一惊扰,第二天上班,千万不能迟到。
小心翼翼地把架在身上的胳膊拿走,又慢慢抽出腿。
在她把脚尖从男人腿间抽出,正为没有惊动他松一口气时,“啊”,整个人又重新归位在男人的“捆绑”之中。
惊魂甫定,何小茵重重呼一口气,“顾清都,你醒了?”
“嗯。”男人眼睛仍闭着,下巴在她肩头蹭了蹭。
“那你让我起来,你也起来,我们该收拾收拾上班了。”何小茵试图拿开环在身上铁紧的手臂。
“不上班。”顾清都岿然不动任她推。
何小茵停了动作,“顾清都,我们昨晚可说好的,你是一觉睡了不记得还是反悔了?”
顾清都紧了紧手脚,懒洋洋地吐词,“今天周六。”
何小茵,“……”
“宝宝,再陪我躺会儿。”
何小茵拿他没办法,陪他躺了个足,只是睡醒的顾清都并没有那么安分,一会儿捏捏她的小手,一会儿亲亲她的脸蛋和小嘴。
没有任何情古欠,如小孩得到玩具一样开心,是源自天性的欣喜。
是的,爱她,是他的天性,从第一眼相见到如今,还要到将来。
床头柜上纤薄的手机震动,才打断了虽无聊却叫顾清都着迷的游戏。
他捞过手机,看了号码,又看一眼怀里的女人,滑动向接听键,直接把手机贴到女人的耳边。
梁梦思从来没有烦过他什么事情,也就是说虽然有号码,但并没有联系过他。
现在何小茵一回来就找上门,显然是听到了何小茵的什么消息。
“喂,顾总,是不是茵茵回来了?”何小茵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顾清都要把手机送给她听,就听到一到熟悉的声线。
当然,第一秒没能意识得到是谁。
“喂?顾总?”
听了第二遍,何小茵才确定了电话那头的人,“梦思?”
“茵茵!”那边女孩的声音陡然间提高了,带着明显的雀跃,“真的是你回来了?”
“嗯,梦思,好久不见。”
“你还知道好久不见,回来了也不来找我,还是不是好朋友了?”梁梦思假意抱怨道。
“对不起,梦思。”何小茵糯糯道,“之前是有事,太匆忙了,什么也没顾上。”
“那我不管啊,我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一定要见你一见。”梁梦思清楚她和顾清都之间关系复杂,也不是真较劲,“今天正好周六,我们出来聚一聚吧?”
“……”何小茵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顾清都,她怕自己答应了,顾清都会觉得受冷落,毕竟这是他们重聚以后的第一天。
可他竟然好说话地点头了!
“咳咳咳。”静默虽然只有几秒,但在电话里往往犹为明显,梁梦思佯咳几声,“那个、可能是我不识相了,打扰了你们二人世界?那等几天吧,你随时可以约我啊,再见啦。”
说着就要挂了。
“哎,等等,梦思,我可以的,今天。”那二人世界几个字说得何小茵怪不好意思的,生怕被梁梦思笑话,巴不得能跟她出去,证明一下,她跟顾清都之间,没有那么、那么粘腻。
“额,顾总那边真的没有事么?”梁梦思觉得自己捅了马蜂窝,恨不得顶锅盖逃。
“他答应了的~那待会见,就在南都广场那。”何小茵一边笑眼盈盈地说,一边用手指绞着头发的样子,看着顾清都心里甜蜜蜜,满满当当。
等她收起手机,立马感受到身边男人那灼热的光。
何小茵以为男人刚刚答应得其实很勉强,为了顾及他的情绪讪讪道,“那个、是你答应的,要不你可以陪我一起。”
顾清都嘴角一勾,倾身压在女孩身上,啜了一口嫣红的唇,“我待会儿去公司,你晚上记得回来就好。”
“那我中午给你送饭,然后下午就会回来。”
顾清都眼中一动,然后镇定拒绝道,“不用,我中午有个应酬。”
“那,别喝酒,迫不得已,就让圣威他们代你。”
“……”顾清都怔了一秒,低哑着嗓子答应,“好。”
何小茵推他要起身,几次三番又被顾清都困住,“好啦,顾清都,我已经和梦思约好了,再不起床真的连给你做早餐的时间都没有了。”
听到给自己做早餐,顾清都心里一动,刮了下她的玲珑小鼻,哑着嗓子道,“算你还有良心。”
吃完早餐,两人换衣服准备出门。
一走进衣帽间,何小茵就愣住了。
昨晚她没有太折腾进来拿衣服,直接穿的是顾清都的衬衫。
今天进来,发现三年前她穿的衣服一件不少全都在,还有其它三年来每一季的她往常穿的牌子的新款,吊牌都在,还是她的尺码。
目测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件,挤挤攘攘地挂满了衣帽间。
正当她满心融融时,腰间突然被一双大掌握住,火意燎燎,小身板也一抖。
跟着,脖子后热气扑腾,哑哑低沉的嗓音也随之响起,“宝宝,衣服都是当你在家一样买的,还有鞋子、包包、香水、护肤品。”
香水之类虽然没有放在这里,听他一说心里满是细细密密的酥疼,柔软的脊背自然而然地往男人胸膛一靠,“万一我不会回来呢?这些不是白买了么?”
音未落,男人的身体显而易感地一僵,环在女孩腰间地手本能地收紧,“不会,我不会让你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