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个小小的意外却使它加重了。
周六下午两点,区影去了茶馆——她是背着古筝走的。我没问,因为我正在电脑前下一盘10秒/手的超快棋。一个小时之后,家里的电话响起来,我抓起话筒。“喂,”我问。
停顿了几秒钟,“喂,区影在家吗?”凤姐在那边说道,她的声音沙哑,很容易辨识。
“她去茶馆了,”我的食指从鼠标上滑到桌面,“下午不是有演奏吗?怎么你没去?”
又是四秒的停顿,“哦,赵乔你在家呵——”
“不是我还有谁?”心中疑窦顿生。
“哈——”对面大声笑道,与以往直接、热烈的性格相比,更像是为了掩饰着慌乱似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病了,有点烧,所以想让区影替我请个假。她的手机没开。”凤姐飞快地说道,我却分明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嘈乱的说笑声。
“哦,”我沉吟道。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我挂了。”
电话中断,电脑屏幕上,黑棋已超时判负。我再无心思重新开始,脑子里一团乱麻。我拨了几遍区影的手机,始终无法接通。我躺到床上,不停地抽烟,直到晚上八点她才回来。
“病了?”她放下古筝问道,看起来情绪不错,走过来将手搭在我额头上。
我将头转向她,不知如何问起。
“你怎么了?”区影关切地说,俯下身体将脸贴到我的脸上。“到底哪里不舒服?赵乔,你干什么呀!怎么抽这么多烟?”她大声叫起来,却又克制地抓起烟灰缸走到厨房里去倒掉。
“你没开手机。”她再回来床前时,我声音嘶哑地说。
“哦,”她抬了抬眼皮,和身躺到一旁,右手紧紧攥着我的左手。“可能是没电了吧——你给我打电话啦?”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一直到睡觉前,我们都没再说什么。我们的目光不小心碰触到几回,都很快分开了。在她漂亮的眸子里,充斥着我所习以为常的迷惘,以及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歉疚之色。
那让我感到难过。
在爱情的问题上,我一贯思维简单——要么爱,要么不爱。从无中间道路可走。现在,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在我和我的“洛丽塔”之间,一定已经插进来了一个别的什么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从事怎样的职业,是如何追求原本是属于我的、可爱的“洛丽塔”的。可以肯定的是,区影已经对他有所动心。那个人——他是个优秀的青年吗?以及,他是真心喜欢着我的“洛丽塔”吗?这一切疑问都困扰着我,令人百转千回,辗转难眠。
在我的身侧,区影正发出轻微、均匀的鼾声。黑暗里,她**的侧影高低起伏,在腰际凹陷下去。由那具美妙**里所散发出来的微微热力,曾经多么强烈地改变了我的生活,改变了我那冰冷、孤寂的世界!而现在,我就要失去她了吗?一想到这个,我便头痛欲裂,呼吸困难。可就这样毫无条件地要求着她,要她跟着我,过一种看不到一丝光亮的生活,恐怕也是一种完全自私的想法吧?
或许我应该主动一点,应该把事情先搞个清清楚楚,再来做个决定。而不是像这样任由疑虑抓住自己,最终落入不可收拾的境地。我是个男人,虽然一无所成,也绝不能屈辱地活在这世上;乞求对方不要抛下自己,乞求念在过往的份上守住这爱情?可是——那嗟来之食还有意义吗?
我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区影的手机就放在她的黑色帆布包内侧的口袋里。我到另一个房间,轻轻掩上门,将手机打开。液晶屏亮了起来,开机的音乐声很小,却让我心惊肉跳。我屏气聆听了片刻,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便拨弄摁键翻看起来。
“通话记录”里显示的号码,有几条标着“凤姐”和“家”,其它的都没有名字。通话的次数不多,每天只有三四个左右。和其他女孩不同,区影从不喜欢煲电话粥。
在“信息功能”的条目里,我终于找到了自己既想看、又害怕看到的东西。
那些“发件人”照例都没有名字。有个“139”的号码一连显示了好几条,我摁进去看了一遍,内容是些还算健康的笑话,有两条似乎是想赞美手机的主人,用词严谨老套,淡而无味。这应该是个老家伙,年纪不会小于四十五岁,社会地位较高;已婚,表面上,夫妻感情融洽,婚姻美满。
另一个多次出现的号码是“138”的,语言则露骨、炽热得令人愤怒:
“开了一天会,好累啊!你的倩影总在眼前浮现,害我不断出错,几乎闹出笑话来。真想长出翅膀立刻飞回去见你!”
妈的,丫还想变成一只鸟!下面一条:
“想我了吗,小姑娘?我现在香港,过两天就要回北京了,突然有点害怕见你——因为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给你才好。在我心目中,你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姑娘!”
138啊138,你简直就是个“38”!连买什么礼物都不知道还回来干嘛?最后一条:
“我在茶馆附近的星巴克,能来吗?看不到你我绝不离开。”
下面显示的日期就是今天上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然而我却并无资格拍桌子大喝一声: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区影只回过一条,是一周之前发的:
“谢谢你的关心和厚爱。这个世界太疯狂、太复杂,我感觉迷惑极了,不知该何去何从。但我必须坦白地告诉你,由于某种原因,目前我还无法接受和打开自己。”
心仿佛掉进冰窟里,再不会有任何时刻比此时更了解自己的定位——原来,我只是那个被称为“某种原因”的东西。
按着以往的性子,我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冲到她面前,将这一切当面锣、对面鼓地问个明白。我也的确闪过那个念头。可当我疾步走到她门前的时候,一个声音却在心底炸响起来:“且慢,且慢!这一切难道还不够明白?你究竟还想明白些什么呢?”
是呵,我还想弄明白什么呢?我思忖良久,将手机重新放回包里,慢慢退回了自己的房间。怀揣着一颗悲愤之心,彻夜未眠。
第二天,区影很早就起来了。她过来看过我一回,我蜷在床上合眼假寐。大约过了5分钟,我听到她叹了口气,起身走开了。
她出去过一次,半个小时便回来了,手里好像拎着塑料袋,唏簌作响。整整一个上午,她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弄出“乒乒乓乓”的声响。有时候,虽然她弄出很大的动静,简直像是成心如此似的,然而我倦殆已极,终于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直到午后我才苏醒过来。区影正蜷在沙发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电视,而瞅那神气,电视里在演些什么与斯人却毫不相干。茶几上摆着五六盘菜肴,红的,绿的,还有一尾肥头大耳的红烧鱼。至于是鲤鱼还是胖头,我却无心辨个分明。房间和厨房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显然是她一上午忙碌的效果。
“起来啦?”她抬眼望我,小心翼翼的。
“哦,”我含混不清地答道。
“饿了吧?”
“哦。”
“你去洗脸刷牙,我把菜热一下——”她站起身,端起一只盘子。
“哦。”
她端着盘子楞在那里,嘴角撇了撇,想哭的样子,却强自忍住。低头走向厨房。
我自顾闷头吃着饭,气氛沉闷至极,不时的,区影会殷切地夹起一筷子鱼肉或青菜放进我碗里,我只是不理不睬——
如此几次,她终于重重撂下筷子,生气地说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停了几秒钟,我夹起一块茄子放进嘴里。
“说呵,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这么对我?”
我充耳未闻,扒拉着碗里的米粒儿。
“赵乔——”她哽咽着嚷道,“你还想让我怎么做才行?你看看你自己——”
“你爱他妈怎么做就怎么做!”我终于控制不住将碗筷摔在茶几上怒斥道,唬得她目瞪口呆。
“我们该好好谈谈,”沉默半晌,区影低着眉毛颞颥地说。
我将一支烟叼在嘴里,无所谓地望着阳台上花花绿绿的衣服。
“赵乔,说实话,你是不是不爱我了?”老一套,明明自己变了心,还非得拿“爱情”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事儿。
“不爱了——”
“你——”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既然你要好好谈谈,那咱们今儿就谈个清清楚楚。”我决定抓住时机,变被动为主动。“昨天下午,你去哪里了?”我紧盯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
“我——”她被这突然袭来的问题搞得手足无措,支吾了十秒钟才继续说道,“我去茶馆了。怎么啦?”
“区影,有一件事我就不明白了,你是一直这么喜欢撒谎,还是最近才学会的?”
她没作声,脑袋慢慢耷拉下去,看着地面。
“既然说要好好谈谈,”我故意将“好好”二字重重地吐出来,“那么,我希望你今天所说的都是实话。”
“赵乔,我爱你。”她突然抬起脸轻声说道。脸上的神情就好像是头一次对我说这话似的。
我的心蓦地暖了一下,不幸的是,怀疑和愤恨已经将我紧紧抓住了。“你爱我?哈——”我故意轻蔑地笑道,“我值得你爱吗?你又爱我什么呢?爱我没长翅膀,爱那个不能让你‘打开自己’的‘某种原因’?”
我注意到,区影的脸在一霎那变得煞白,浑身都微微地哆嗦起来,像打摆子一样。我刹住话头,狠狠吸了口烟。
“原来是为这个,你都已经看过了。”她有气无力地咕哝道。“我不是成心想瞒你,我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那些习惯撒谎的人总是能找到理由的。”
抬眼睃了我一下,从她眸子里射出的怨恨让我不由地打了个激灵。“你总是这么尖锐,这么傲慢。总是——就好像天底下只有你一个是对的。可是谁让我爱你呢?这是真心话,我心底里,最真不过的话。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也许我们该分开一段看看,”
“爱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事。”我打断她。“对你来说,五个月就已经觉得长了?”
她叹了口气,“赵乔,为什么让我遇见你?”
“后悔了?”
她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我有点儿喜欢他。只是喜欢。这和对你的不一样,我只爱你一个人。但我也许不该嫁给你。给我点儿时间,让我把自己的心弄个清楚。好吗?”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无助地望着我,眼神里全无内容。“你说你爱我,同时也喜欢另一个人。你告诉我这一切,就是为了让我等待你,等待一个即将投入别人怀抱的女人?”
区影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不在你身边,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待自己。”
我已激愤地难以自持。“我现在就告诉你,你什么都不必想,尽管去走你的阳关道好了。我的死活是不用你来管的。”
她将脸埋在手里,失声痛哭起来。我硬着心肠走出屋子,回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虽然我知道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约莫过了十分钟我又回到沙发旁,区影仍坐在那儿无声地抽泣着。她是那么的伤心欲绝,我见犹怜——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种感情是我所不能了解的吧?想起过往的恩爱种种,我忍不住过去将她揽入怀中。我本想说些安慰的话语,可不知为什么,鼻子一酸,泪水不争气地模糊了视线。
至少我们又回复了刚开始时的“同居”关系。
我不再到区影的房间厮缠,除了吃饭,一般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想到未来,固然教我寝食不安、坐卧不宁,但总算能够沉下心来静静地思考一番我们的关系。我老了,没有力气再去承受爱情的磨难,甚至连愤怒的力气都难以为继;而区影才二十岁,豆蔻年华,还需要慢慢长大。她会有着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这一点我毫不怀疑。她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女人,一个好女人。与之相比,我的确应该自惭形秽。自负的习惯让我冲昏了头,看不到旁人的眼睛;我的坚持,我的追求,所能给予她的,只不过是无边无际的压力罢了。事实上,我早已泯然众人,随波逐流,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走向何处;而区影注定是属于远方的。上天不是抛弃了我,而是眷顾着我,让我在有涯之年还能遇上如斯美好、人人觊觎的姑娘。而我却不能好好待她,使她幸福。我没有那个能力。我只是一个窃贼罢了,在试图盗窃一件本不该属于我的美玉,所以势必该遭天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本是人世间亘古不变的真理。
“珠宝和钻石才是女孩最可信赖的朋友!”尼可·;基德曼坐在秋千上慵懒地唱着,风情万种。红磨房舞池里的万千男人仰望着她,垂涎欲滴。
现在我想说:房子和汽车也是。
我不晓得这到底算不算得“冷战”。一周的时间里,虽然同处在一个屋檐下,我们却很少开口讲话。原本欢乐温暖的小小港湾,现在完全被沉默的黑暗所统治。区影每天下课就回家,她托凤姐向茶馆请了长假,我是在她们通话时知道的。她无声无息地操持着家务,买菜、做饭,将我的袜子和裤头丢到洗衣机里洗涤。橱柜里的厚衣裳和被子也被她翻了出来,一股脑地挂在阳台上晾晒。很多时候,她一个人蜷在角落里呆呆地出神,原本漆黑光亮的眸子日渐黯淡。令我心疼不已。有两次,我故意取出“夏利”和“奥拓”在她面前爬来爬去,对它们说着俏皮逗乐的话,只有这时,从她眼底才绽放出令我熟悉的、甜蜜的笑意。
时令已至九月下旬,阳光灼热,天朗气清。我们就这样靠近了冬天吗?
从范莎(我们偶尔还保持联系)供职的广告公司,我接了一个私活——出差去成都一周,为某饮料品牌搞市场调研并撰写调研报告。我随便编了个理由,向刘中华请假,他问也没问便同意了。走之前给凤姐打了个电话,请她过来陪区影小住几日。
白天忙着主持会议,在镶有单面镜的会议室里,我按照事先设计好的问卷向受邀前来参加会议的人逐个发问,他们都是些经销商或者消费者。录像机在镜子后面的屋子里转着,我则心不在焉地和那些被蒙在鼓里的当地人瞎三话四,有时则任由某个术语所谓的“意见领袖”将话题扯到不知所云之处。
有个大学时的同窗毕业后在成都落户,他是个注册会计师,近两年改行自己做生意,混得还不错。晚上一起到茶馆打牌时,他由衷地感喟说:“以前傻乎乎的,总喜欢谈什么理想;三十多岁,才发现自己只剩下吃喝嫖赌的嗜好了。”吃喝嫖赌,那也需要有条件才行呵!我暗自说道。完后老同学安排我去唱歌、洗澡。“要不要叫个小妹陪陪你?”开车送我到宾馆楼下时,老同学目光游离地问。
“无所谓。”我暧昧地回答。不知道区影此时正做些什么,茶馆?或者星巴克?
“明白,”他意味深长地瞅了我一眼,“你在房间里等就好了。”
淡淡旅愁,搀杂了对未知的迷茫,使得孤独在心中无限延伸开去。妒恨交织的灰暗心理,对爱情的欲拒还迎,竟让我重又拾起了早已淡漠疏远的习惯。老同学安排的女孩儿温柔可人,在一种特殊而复杂的心境下,我竟像对待恋人一般和她温存起来。我们一直干了一个多小时,当我从盥洗间洗完澡出来时,看到她正摆弄着我的手机。
“有你一个电话,”她说,嘴里叼着烟卷,此时显现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谁打来的?”我紧张起来。
“不知道,没说话就挂了。可能打错了吧。”
我一把夺过手机,飞快地翻找出“已接电话”清单。上面显示出区影的名字。
想要杀人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起来,杀死别人,或者干脆杀掉自己都无所谓;而由那感觉所激发出来的神情想必吓到了她。“不会是——你老婆吧?”她期期艾艾地说。“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我怒视着摊在自己床上的女孩,心里沮丧到了极点。她长了一张好看而稚气的瓜籽脸,年纪大概和区影相仿,让我不忍发作。我从皮夹里取出一小叠钞票,连同挂在椅背上的丝袜、短裙一起丢到她身上。
“哟,真生气啦——”她爬过来,撒娇似地将光滑的肌肤在我身上蹭着。
“滚蛋!”我大吼一声。
几天后,当我回到西坝河时,房间里整整齐齐的,区影的物品都已不见踪影。茶杯下压着一张纸条,像是被水浸过,上面的字体歪歪扭扭:
亲爱的乔:
我走了。离开这里,是我一生中最难做出的决定。想了很多很多,你却永远不会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不必找我,也别打电话,求你!也许彻底地忘记对方,才能让你我有勇气面对今后的生活。原谅我不等你了,你要珍惜自己,好好吃饭,少抽点烟……抽屉里的那笔钱是我在茶馆打工挣的,本想攒起来,咱们自己买套房子,哪怕是很小很小的房子……
语气决绝,看不出丝毫转圜的余地,却在我意料之中。这一天注定是要降临的,我早已心知肚明,在我们的关系陷于冷战的期间,在我将瓜籽脸赶出房间之时,在我孤注地投入写作却最终陷入无语之际……甚至是在我们初次的萍水相逢,这凄婉的结局便早已写好。懵懂的,只有我们这两个曾经誓言永不分离的当事者。
次日便回明堂上班,除此之外,我再无处可去。家中的一切,每一个细微角落,现在看上去都令人感伤:古筝原本是竖在书架旁的,连同黑色的帆布袋儿,现在都已不见踪影;电视机上我们在烽火台前的合影,木相框被我面朝下扣着。我不想看到,又不愿将它收走。就让它停在那儿吧,也许……也许某天还能恢复原状!从阳台上,不时传来“喀崩喀崩”的响动,那是“夏利”和“奥拓”发出的喧哗。你们是饿了吗?原本毫无生命的空间和时间,此时都变得落寞孤寂,教我触目惊心。
我完全无心工作,如同梦游。我还能感知到这个世界,却有一层厚厚的、无形无影的膜将自己包裹住了,让所有的感官都变得麻木不仁。调研材料、录影光碟乱堆在桌上,盘面上娟秀的字体写着:成都饮料消费者调研i、Ⅱ。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我桌面上?这些都与我何干?
只有湘湘关切的目光,还能让我感到自己仍然存在于人间。她也要走了,正在交接料理手边的工作。走吧,走吧,赶快走吧!远远地离开我,离开这片失落之地,否则你们终将悔之无及!
这麻木直持续了数日。直到那天开策划会时,我的手机蓦地响起,那是区影的手机号码。刘中华放下手中的客户资料,厌恶地看我。
只听到抽泣的声音。我屏息静听,不知该说些什么。赵乔,区影哽咽地绝望地说道,声音时断时续。我在,区影;是我,宝贝……赵乔无语凝噎。所有人齐刷刷诧异地望过来,我已顾不得许多。
只是这两秒钟的迟疑,电话便挂断了。
你们为什么都这样看我?刘老板、湘湘,那些新鲜的、眼高于顶的青春面庞,孙副总,你有一个土里土气的大名。你们为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看我?难道我是妨碍了你们?难道是我夺走了你们的“洛丽塔”?教你们内心熬煎?我的小妻子呀,你们难道竟不明白,她才是我的一切,即便让我用生命去唤回也在所不惜。我只想牵着你的手回家,除此之外,别无奢念。
家?我心念一动,是的,我是该回家了。
“你给我站住!”刘中华厉喝一声。谦卑的刘老板呀,那是你的声音吗?而这声音,是在召回着我吗?“赵乔,你到底想干什么?”没错,他好像提到了我的名字。
我回转身,呆呆地看着他。
“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看看你自己吧,你现在像什么!”
“我,我现在有事,得出去一下。”
他张了张嘴巴没说话,油汪汪的胖脸却堆出狰狞的笑。“什么素质!”孙副总不屑地嘀咕道。就是就是,太不像话了。众声附和。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人才,赵乔。别怪我没给你机会——要么你给我立马坐下继续开会,我保证既往不咎;要么你就卷铺盖滚蛋,别让我再看到你!听到没?”刘老板声色俱厉地说道。
他是说“滚蛋”吗?这词儿我懂,好象不久前自己也说过的。那是冲谁来着?我的眼睛围着会议室的圆桌环行了一周,孙富农将脸扭向一旁,那些年轻的面孔纷纷垂下了脑袋,似有不忍。“赵乔——”那是从湘湘口中发出的召唤,还是你好,宝贝儿。当整个世界都遗弃了我,只有你还不忍离去。我走了,宝贝儿,走了;自今而后,山高水远,你自己可要多保重!
我用目光向她道出这一切,然后转身朝电梯奔去。
她果然在那儿。当我飞一般赶回西坝河,我看到区影正怔怔地站在屋子中央。
“我是回来拿东西的,”她低低地说,神情落寞。然而她却两手空空。
“哦,”我说道。
她不再理会我,环顾着四周,好久好久,连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放过,目光平静而贪婪。好像惟有如此,就可以将一切都搜刮干净然后带走似的。
“我得走了,”她心平气和地说,并且好像嘲弄似地笑了笑。我不敢肯定,因为有层雾气正在我的心头和眼底蔓延着。她低下头,迟缓地从我身畔经过,向门口走去。
内心的情感如潮涌般将我淹没,我一把拉住了她。“别走——区影!”我哽咽地说。
她迟疑了几秒钟,手指微微蜷动,似乎想从我手中挣脱开去。我抓得更紧了。
“我得走了——”她努力地吐出这几个字眼儿,喉咙里却带着哭腔。
“不,我不让你走。”
区影凝视着我的眼睛,目光中有一些坚决,一些留恋,一些不舍。她举起手,抚摩着我的脸孔,将我的头放在她的肩上。“傻瓜,我们已经分手了。”
“不,没有,”我迷乱地嚷道,“我们没有分手。我知道错了,宝贝,是我不好——你回来吧,求你了,别抛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我会好好干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论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你做不到的,赵乔,这些只是说说罢了。你已经习惯了那样生活。要是我们从来没遇见过就好了。要是那样该多好呵!”
“我能——”
她轻轻地摇着头,捧住我的脸,在上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地打量着,寻找着。像是眷顾着一头迷途的羔羊,一个失去了慈母即将变得孤苦无依的孩儿。
“我能的——”我执着地申辩道,“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毛病一堆,还自以为是,目空一切。可我会改的,我一定会改好的。我会好好工作,拼命挣钱,买房子——我们还要生两个可爱的孩子,一儿一女。我们三个,不,我们几个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永远都不分开——”
区影眯起眼睛,向往般凝视着我,似乎那些美梦就在眼前,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只要我们抬步走去,就可轻易到达那里。“还有呢?”她呢喃地说。
“还有,还有——我会做个好丈夫、好爸爸,让你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真的?”
“是真的,从今往后我只爱你一个,绝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
不知为何,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从我的怀抱里挣脱了出去,向后退了两步。“赵乔,你对我说实话,那天接电话的女人到底是谁?”
我已经将此事完全抛在了脑后,所以当她问起时,我的身体几乎被冻僵了。呆了半晌,才颞颥地说:“她是谁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是谁?”她顽固地坚持道。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她——她是个小姐。”我沮丧地低声吐出那个字眼儿。
她浑身都战抖起来,哀怨地看着我,不,或许只是擦过我的脸,投向了远处。从那目光中什么都看不出来,除了绝望和无奈。她那副神情吓坏了我,让我不由自主地靠近她,紧紧拥抱住她。她的身子是僵硬的,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赵乔,你有过多少女人?”她的声音冷冰冰的,令人不寒而栗。
“没有,没有——”泪水已沾湿了我的脸,我迷乱地摇着脑袋。“那些都不算的——”
“那么朱丹呢?她也不算吗?”我后悔不该找凤姐来陪她。
我无语作答,惟有轻轻摇头。“现在,我只爱你一个人。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赵乔,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其实我从来都不曾真正认识过你。”
“区影——”我绝望地叫道。
“你说你爱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你也会这么说吧?”她轻蔑地冷笑一声,“我可真傻,竟然会去相信你那些鬼话。”从她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接着便猛烈地挣扎起来。她的动作越来越激烈有力,眼睛里喷射着不可遏止的怒火,和憎恨。我只能拼命抱持着她,将她箍在自己的臂膀里。她的情绪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如果我不如此,她很可能会伤到自己。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你放开我!”她哭喊着,发疯般地扑打着我的脸,我的身体。脸被抓破了,血流了出来,我仍然坚持着,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她大概是累了,或者是太多的鲜血让她感到骇怕了,最后终于浑身脱力似地瘫软下来。
“赵乔,你要我吧。”当我将她放到床上,准备到厕所清洗一下伤口时,区影哀伤地说道。我痛心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不爱我了吗?你不是说爱我吗,爱那些女人——她们漂亮吗?”她美丽的眸子此时完全失去了光彩。
“我只爱你——”
“你骗人。”她说,“可你为什么不要我呢?她们都比我好看是吧,你心里想着她们,所以才不肯要我。”她梦呓般地说着。
“不是的,不是那样——”
“那你就要了我吧,就一次——然后你就让我走。我再也不来烦你了。我发誓。”
她的神情、从她嘴里吐露的那些话,像锥子一般撕割着我的心。我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区影不解似地盯着我的脸,慢慢抬起手指,从容不迫地、一件件将衣服从身上褪去。她在一点一点的发泄着自己内心的彷徨,我明白。可是我却已不能。你的身子是多么洁净,多么美好呵!亲爱的,这世上再不可能有人比我更加爱你。这爱情激不起任何的邪恶之欲,甚至连占有着你、燃烧着你的**都暗淡无光了。我宁愿不曾伤害过你,宝贝,宁愿不曾。幸福的活吧,我会离开的,让你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的“洛丽塔”呀!原谅我吧,容我再欺瞒一次,有一件事我是永远不会告诉你的:我已彻底崩溃掉。我只是凭借着最后一点点勇气,才为你穿好了衣裳,送你返回学校。
爱情再一次戛然而止。那是为自己过往的放荡和不羁而付出的代价,昂贵的代价,却是我这样一个穷小子难以承受的。人在江湖,早晚都要还的,也难免不挨上几刀。爱情的江湖!
怀着极度的失落,我独自跑去簋街喝酒。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是我这个年纪早已明了的道理。然而除此之外,又能做些什么,才能抚平我饱经创痛、伤痕累累的心灵?
茫然中,我完全忘记了自己做过些什么。
当我醒来时,脑袋疼得仿佛要裂开一般,一双软软的臂膀正围拢在我身上。是你吗,宝贝?为何你又回来这里。记得我已送你回学校了呵!难道所有的所有,只是我的一场梦境?可那真实的痛楚,为什么还明明白白地盛满我心?
是我,赵乔,我在这里。你喝了太多的酒,你不该喝那么多的。那个声音不是区影,温柔和煦,似曾相识。
赵乔呵赵乔,你何苦把自己弄得如此?听话,忘掉她吧,你是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正确的人。你是在哭泣吗?哭吧,哭吧!就在我怀里,大声地哭出来吧!至少,还有我在这里。
是朱丹的声音,将我从混沌中唤醒。
我想走了,我得走了。我呢喃着说。可你要去哪儿呢?是呵,天涯虽远,何处才是我家。去吧,亲爱的。离开这里,去找你自己的幸福吧。朱丹拥抱着我,紧紧的、暖暖的,像是母亲的臂弯。
行前,我将家门钥匙交给朱丹,托她替我照顾“夏利”和“奥拓”。她坚持要送我下楼,临上出租车时,朱丹问我何时回来。
“不知道,”我说。
“答应我,赵乔,无论你到了哪里,别让我失去你的消息。”
爱情像个洋葱头_爱情像个洋葱头全文免费阅读_第十七章(下)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