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压床一样的昏迷几乎让我发狂:脑子如同灌满了浆糊,思绪在浆糊里面深一脚浅一脚找不到路;周身也是散架了一样,凝聚不了半点力气。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那么躺着,让我怀疑自己并非昏迷而是装死。昏迷难道不是无意识的么?
不知多久,我隐隐约约感到一滴水溅落在我鼻尖,清凉随即蔓延开来。只是还没等我喊声爽,更多水滴便劈头盖脸的砸在我脸上、身体上。就像池塘扔进了许些小石子,这阵清凉的涟漪转瞬间传遍全身,而我也随着这阵激灵终于猛地睁开了眼睛。伸手抹了把脸,我一跃而起,心里道:“这雨下的当真是好,如果不是雨水刺激只怕我还在昏迷。”心里面嘀咕着,我迈开步子想寻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虽然这场雨把我弄醒了,但是雨淋透了只怕要感冒的。四下张望,我发现不远处就有一座亭子,便发足飞奔过去。到了屋檐下,我整理一下衣服,还好淋得不算透。
亭子很荒凉,撑起屋檐的柱子旁边,长长的石凳已经斑驳,看着甚至坑坑洼洼的。也许是山石无土的缘故,亭子附近竟是寸草不生,显得毫无生气。坐在坑洼不平的石凳上,我神思飘忽:六根柱子撑起的这片天地虽然很狭小,但是却真真切切的为我遮风挡雨,天下虽大,何处才是我的归处?
正当我出神时,眼光望处却有个长廊与亭子一角衔接,蜿蜒延伸不知通往何处。“大约此地人也喜欢十里相送吧。”我自言自语道,“那这个亭子八成就是十里亭喽。”眼见雨势减小,我转身出去绕着亭子转了几圈,却看不见一砖一瓦上刻有字迹,倒是屋顶瓦当下面的横梁上,刻画着一些彩绘。壁画里行人张皇失措,前方一只身形巨大的猎鹰遮天蔽日的眼看就要扑倒跟前,而身后,我看了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身后竟然是一片火海。
“这画也太吓人了,好好的地方虽然算不上风景如画,但也不至于画的如此凶神恶煞吧。”我心里嘀咕道。看见这个彩绘以后,我始终觉得心神不宁,不安的感觉如蛆附骨挥之不去,让我莫名的烦躁起来。而眼前的长廊却愈发强烈的吸引着我,甚至让我不知不觉的迈开了脚步走去。未走几步,几滴冰凉的雨水落在我脖梗里,冰凉的感觉瞬间让我清醒。回想刚刚我完全无意识的走动,不由得一身冷汗,这长廊似乎可以摄人心魄,但是看一眼便无法抵抗而着了道。
回过神来,我继续看第二面彩绘。这幅画上的一个战争的场面,画面中胶着的双方并不是人,而是类似神魔间的大战:头上长角的修罗大战背后生着翅膀的天神。战场在一座海拔极高的山原上,云雾缭绕,五彩飞鸟盘旋在郁郁葱葱的直插云霄的巨树中间,让人恍惚以为是仙山。看到这里我不由得一愣,这是记述哪一场战争呢?人族与零族的战争不可能再这么个地方打,那这彩绘上描述的是在人类出现之前的战争,还是对以后的预示?想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了在断魂山上,狼王给我设下的迷魂阵,竟然与这彩绘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迷魂阵里,对阵的双方是冥族和人、零族。
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这些彩绘不简单,当下马上转换个角度继续去看第三幅彩绘。这次,画中的是一片火海,满满的都是火,火海中央孤零零的立着一个人。画中人看起来很迷茫,就那么站着没有拿任何东西,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就是在等待大火把他吞噬。“这个画面什么意思?浴火重生?”我看着不解,嘟囔道,“但是这无垠的大火寓意什么呢?”这些彩绘空间有限,所以每幅画都画的很细致,但是这一幅画却是粗狂的手法来描绘火海,甚至火海中央的人也只是寥寥几笔。这火海到底暗含什么含义呢?我盯着这个彩绘看了又看,忽然发现那人捂着胸口的手中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手中之物画的很夸张,看着像一块玉璧。人说怀璧其罪,难道是这人太逆天了所以天道不容?想的头都大了。我叹口气,“不想了,这幅画明显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了啊。”
再转到下一幅彩绘,这幅更是坑爹,灰蒙蒙的一片如同混沌一样。前面那个大火的彩绘都看不出所以然来,这个浑沌一般的,就更看不明白了,当下在换个地方,去看第五幅。等目光落定,我一下子呆了:彩绘上就是离我不远的长廊。画很写实,与眼前的长廊一模一样,画里也有个人像我一样仰望着远方。另外,这幅与别的不同,彩绘的尾部一直延续着直到第六幅,也就是最后一幅彩绘上。我不再迟疑,过去看第六幅。这幅依然是长廊,画中人此刻依然走到长廊尽头,若隐若现了。我这时涌出了一个很强烈的念头:一定要从长廊上走过去。无论刚开始失魂一般的贸然走过去,还是这些彩绘的描述,似乎只有走上长廊才能解开彩绘上描画的谜底。低眉沉吟许久,我扇了自己一巴掌,“心妍还没有找到,自己倒开始疑神疑鬼了。这么个地方,除了长廊心妍想必也别无去处,干脆直接去找过去。”想到这里,我整理一下行装,犹豫一下,终于迈开步伐踏步走进长廊中。
长廊造型古朴,石柱甚至很粗糙,别说雕刻什么的,甚至连部分突出的石尖都没有敲掉。行走许久再往地面上看,依旧是不见半点生命的色彩,当真是不毛之地啊。只是脚下的路愈发难走,高低不平的地面此刻变得如同山间小路一样。我驻足在长廊里四下张望,心里迷惑起来:先前走过的那段长廊,并没有随着距离增加而看着显小,反而是看起来和我走过来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大小,难道是透视效果这个长廊并不适用?信步继续前行,地面也愈发崎岖,待我低下头去看时,才惊讶的发现地上石板崎岖之势加剧,更有甚者如同深沟浅壑一般。山谷微风吹过,我脑海里猛然浮现了那彩绘中的遮天蔽日的巨鹰,心头也随着一凉,难道我走进了那画里?想到这里赶忙抬头左右去看,这个时候我彻底惊呆了:支撑廊顶的那些石柱虽然看着没什么差别,但是我突然意识到他们离我一个比一个远。看着眼前几乎没了膝盖的地板花纹,我终于明白了过来:这个长廊有着诡异的反透视效果,一个未知的力量压缩这走进这个长廊的一切,在这长廊里,人走越远就变得越小,因为在这个力量眼里,长廊入口必须是恒久不变的!
想到这里,我再也淡定不了,这么看来不是长廊被放大了,而是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缩了,就像先前彩绘里面的人好和巨鹰,人小到一定程度,可不就显得鹰奇大无比么。想到这里,我急忙掉头往回奔跑,如果越往里面人会变的越小,那么往回走会不会变得正常呢?这么想着我赶忙调转方向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来的方向狂奔。可是从我掉头的一刹那开始,长廊变得模糊起来,一切都没有个清晰的轮廓,就像我刚刚死去的时候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没有那么些迷雾。正在疑惑时,一片火红的花瓣自脸颊滑过,余光过处,我猛地发现花瓣上竟然映着我父亲的笑脸。“这是什么花?”我心里嘀咕道,“为什么上面竟然有我生父的面容?”迟疑之时,但见周围一株株红色花朵伴随着我的脚步破土而出,迎风绽放。花骨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着,颜色如此红艳,放眼望去仿佛自己此刻正是处身于一片火海——这不正是我先前在亭子上所见第三幅彩绘么?我大惊失色,不由得呆立当场。如果我现在的处境正如彩绘描述那样,在我后方,必然一场恶战正在进行中。为了证实这个想法,我必须找到那片战场。只是此时此刻,我已然分不清何处是后了……茫然的在这片花海中行走着,看着花瓣上飘动着我记忆里的人和物,我知道自己迷失了。
正当我跌跌撞撞的在花海里前行时,胸前衣襟里闪出一道白光,紧接着狐亦雪出现在我面前,四下看了看,焦急的按着我的肩膀对我说:“你给我站着不许动,听见没有站好了!”
印象中的狐亦雪从来的是小鸟依人的状态,偶尔调皮捣蛋一下,也不失可爱。眼前见她这么严肃,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当下停住身子。她见我停了下来,便继续道:“还好我及时醒过来,不然麻烦就大了。你看这里的情形是不是很像是冥界的火照之路,而这些花应该就是彼岸花了。传言说彼岸花开于冥界三途河边、是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花香传说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不过这里的彼岸花看着很奇怪,它们看着不像是唤起回忆,倒是不停地在吞噬你的回忆。”
听她这么一说,我赶忙尝试去回忆点什么。随着我搜肠刮肚的数落往事的时候,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正如她所说,我活着时候的样子,怎么死的等等,这些过往已经完全不记得,甚至死后化作狼人的过程也有点模糊。如果真的完全丧失记忆那就麻烦了,当下我便对狐亦雪说:“你肯定有办法破解眼前困境,快点带我离开,我不能忘记自己是谁,拜托了!”
狐亦雪看着我的眼睛,轻声对我道:“其实我也没有破解之道,眼下我们只有想办法逃离这里。前后之路皆不可行,不知道长廊外面,会是什么天地。”言毕对我抛了个媚眼。我会心一笑,当下牵起狐亦雪的手,脚下发力望着长廊的屋檐奔去。
不多久时,我们已然到了边缘。只是原本的一马平川此刻变成了悬崖峭壁,放眼望去云海翻滚。
”现在可以说是走投无路啦,“狐亦雪摊着双手道,”沿着长廊走下去不行,回头不行,跳出长廊也不行,现在你来决定怎么办吧。“言毕等着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思忖良久,开口道:“蝼蚁一般的生活不是我所欲,行尸走肉一样徜徉于花海亦不是我所求,如果真的走投无路,与此二者相较,我宁可选着这第三个选项。”言毕我示意了一下眼前的这片云海。
狐亦雪听这些话狡黠的笑了,“大灰狼果然没看错人,有骨气,既然如此,那我也舍命陪君子。”
我扭过头来仔细端详着眼前这绝美的脸庞,竟然没有半分迟疑之色。山风吹过,发丝绕过她双鬓轻抚在我脸颊。不由得我一丝苦笑道:“当时狼兄嘱托,让我好好照顾你,可眼下刚到人界就害得你要和我殉情,真是对不住他老人家的厚望啊。”
“谁和你殉情了,”狐亦雪笑脸马上变成了嗔怒,没好气的说道,“不会用词不要乱说。古语有云:恰逢绝境,唯有置之死地而方得后生,我推测这悬崖之外便是死地之外的生门。我这是要逃出生路,谁要和你一起死了,自己爱死死去不要拉着我。”
这一些话说的我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赶忙自我圆场:“得得得,不管去死还是跑路,眼下前途风险不可预知,我们还是结伴同行的好。”言毕便仅仅抓住狐亦雪的手。她微微挣扎,见我不放手便也作罢。默契的彼此给了一个眼神,我们俩闭上眼睛一跃而起,同时跳向云海深处。
就像是原地大跳一样,我和狐亦雪刚刚跳起,山涧的乱流还没感受到,脚便踩在了实地上。“这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么?”我自言自语道。睁开眼睛四周张望了一下,不觉得大喜,长廊就在身后,四周山石依旧,我们确实跳出了幻境。当下便把狐亦雪紧紧抱起来在她脸蛋狠狠亲了一口,兴奋道:“真的如你所说,我们跳出来了。”
这下倒是狐亦雪懵了,她长这么大应该还没被亲过吧,脸颊通红轻声道:“跳出来就跳出来好了,干嘛趁机会占便宜……”只是这嘟囔的声音,怕是不及蚊子嗡嗡声。
我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便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高兴过头了,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呢,你不要介意啊。”
狐亦雪扭扭捏捏不做回答,只是脸颊更红了,咬着嘴唇半天憋出来两个字:“坏蛋!”
看她这般神情,我不由得笑出声来。由于嘴巴张开太大,笑声被山风硬是给呛回去了。正待我还要说什么,隐隐约约听见有刀剑碰撞的声音随风传来。这声音来得极快,不多久时便演化成了震天的杀喊声。我和狐亦雪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随着呼喊声传来,我和狐亦雪都发现我们俩正处于非常尴尬的位置:他们厮杀双方都在朝我们猛扑过来,显然我们俩跳在了人家战场中央了……高度紧张的我来回看了看迅速逼近的军队,再一次瞬间惊呆了:这不就是第二幅彩绘中的神鬼大战么,原来我们并没有跳出那要命的长廊所设定好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