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霍川的治疗有了新想法。”白栋在会议室门口截住了任冬明,对方刚刚结束会议,脸色疲惫。翻过年头去了,很多搁置的专案都要捡起进程,上头也下达了一些新指标,9号楼看上去闲散而充满个人主义,但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在按要求做。
任冬明示意白栋跟上,两人进了楼长办公室,任冬明往太阳穴抹了点儿精油提神:“你继续。”
“我前些天看到了一个算不上特别的现象,一只鸟停在电线上,没有触电,却在起飞时,展开的翅膀拍打到电线而立刻触电死亡。”
任冬明抬起头,虽然有些不明白白栋突然提到这个,但还是稍微思考了下:“应该是跟电压有关。”
白栋点点头:“鸟两腿间的距离太短,电线的电阻小于鸟本身的电阻,所以电流会避开鸟只选择从电线通过,但是当它展开翅膀拍打到电网的那一瞬间,两翅之间距离增大,电势差增大,吸引了电流,导致触电。楼长,你有没有觉得,这看起来跟电击治疗中的霍川有些像。”
霍川在接受电流的时候只有身体反应,脑波却丝毫不被干扰,也就是说,他的大脑就像一只安静的鸟,身体是电线,电流通过的时候,将他的身体和大脑区别了开来,大脑与身体相比,较庞大的身体的电势差自然是更高的,所以能吸引电流,但问题是,大脑是身体的一部分,电击治疗也是直接作用在太阳穴两端,怎么可能分开呢。
显然任冬明也想到了这点,他在原地来回踱步。
“所以,霍川的大脑与身体,果然是分开的两套生物电系统,就连电势差都不相同。”任冬明喃喃道。
“这更能侧面证明之前的研究方向是对的。”白栋肯定道。
“但你说的是,你有了新发现,你来找我不会只是巩固研究方向的正确性吧?”任冬明看向他。
“嗯。”白栋抿抿嘴唇,似乎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踟蹰,他定了定神,说道,“研究方向是对的,但实验的方向不对。”
“哦?”
“既然霍川的大脑和身体是两套生物电系统,那么除了对他的大脑进行观察,也许更应该检查他的身体。”
“霍川在入院的第一天就做了全身检查。”
“我看过他的检查结果,他没有做x线检查。”
“没有伤势和病状,那是多余项目。”
白栋顿了顿,有些缓慢地开口:“我怀疑他的大脑与身体是被外力隔离开的。”
“外力?你想说什么?你打算从他身上扫出什么设备来吗?”
任冬明说完,突然觉得这话好像过于具体了,他觉得自己被白栋带偏了,竟然开始发挥想象力,去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设备吗?霍川从那件命案脱身后,就一直在他身边,直到他病情加重,逃跑后被送往了9号楼。霍川的精神异常,但他的身体一直都被自己照料得很好。
除了自己,任何人都没有碰过他。
“如果这就是你的新想法,那一点儿事实价值都没有,霍川病情严重,这个时候要尽量减少让他觉得反感的不必要的检查项目。”任冬明一口回绝了白栋,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如此坚决。
白栋不明白这样一项简单的提议为什么会被否决,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直觉,他事先想过身体检查如果不顺利,就只能采取另一套提议。
“因为上次的催眠失败,我很可能无法再得到霍川的信任,无法营造信任和轻松的环境就无法再次进行催眠,目前没有进展,也只能继续往挖掘他心理环境方面再深入,也许会有突破口。”白栋上前一步,“所以我想要得到许可。”
“什么许可?”
“比催眠更直接和快捷的方式,利用陆乌的感染症状。”
就在前一晚,两人磨磨叽叽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聊起正事来。白栋一直都记得跟任冬明的交易,现在陆乌好端端回来了,他当然想要尽快履行诺言。并且除了履行诺言以外,他也有其他考量。
“我只回忆起一些案发当晚的细节,但至今,我都还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我只模糊知道,那动机跟9号楼的秘密有关,很可能,就跟那些被你发现的地下室有关。”
这是白栋目前生活中最大的隐患,它像定时炸弹,又想巨大的包袱,白栋设想过的所有路途都要避开它或者承载它。
“我现在明白你说,离开这里有多么困难了,所以我想,如果任冬明是我们这边的话……不,他不可能跟我们站到一起,但是如果我能够治好霍川,他或许能在必要的时候,给我们机会。”白栋认真说。
“你想怎么做?”陆乌简洁地问。
白栋看着面前越发成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摆脱少年形态的陆乌,他一时间觉得有些心疼。
他爱着陆乌没错,但那也许是因为,这个人在一开始,就给了他汹涌的源源不断的新人和感情,不管他打算做什么或者未曾做什么,陆乌都完全地、一心一意地帮助他甚至代替他。
白栋禁不住想问自己,我何德何能。
“我想再次拜托你,帮助我治疗霍川。”
陆乌像预料中那样,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看白栋一副感激也不是羞愧也不是的神情,陆乌笑出声来:“别这样,我知道你不会愿意勉强我,一定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知道你心疼我,所以要我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他这么说,却半点花言巧语的成分都没有。
白栋便也定了神:“我想让你被霍川感染。催眠已经无法对他施行,但是你的‘感染’是他无法拒绝的,霍川的双相障碍症很严重,易怒暴躁缺乏安全感,所以我猜想,他应该是非常适合的感染源。”
“嗯,我明白了。”
“我想确定最后一件事。”
“嗯?”
“你所有被感染的经历中,有没有过失去自控能力的时候?”
“除了被沈还感染不自觉地写诗的那次,我从没有失去过自控力,大部分时候,嗯,我都非常清醒。”
白栋有些惊讶:“沈还是唯一一个,让你无法自控的感染源?”
“可以这么说,我当时完全被他影响了,包括心情状况,他当时的欲念非常强烈,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渴望什么。”
白栋迟疑地移开目光,陆乌歪头问他:“怎么了?不高兴吗?”
白栋苦笑了下:“有关那个人的事,我都高兴不起来。”
“他那么重要吗?”
“不,为什么这么问。”
“让你觉得幸福的人是重要的,但是让你觉得痛苦的人,也是重要的。”陆乌干脆在白栋的腿上躺下来,让白栋避无可避地,逃不开他的视线,“我希望让你幸福和痛苦的人只有我一个。”
“别说傻话,你只会让我觉得开心。”
“生活可不只是只有开心呐。”
白栋突然伸手蒙住了陆乌的眼睛。
陆乌的尾音戛然而止,很显然他对这样的举动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出声询问。
白栋低头看他。
到底何德何能?到底我何德何能,让你这样钟意我?
陆乌感觉到白栋温热的掌心,但他突然有些害怕起来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