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栋正要说什么,病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任冬明拎着饭盒进来,嘴里不耐烦地念:“沈还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事儿妈,我跑了三层食堂才给你把菜凑齐。”任冬明话音刚落,陆乌慌张的声音便紧随其后:“白栋不在病房里。”
然后他扭头便看见了坐在沈还床前的白栋。
“哦,你来看沈还啊。”任冬明说,把饭盒放到桌上,“那就一起吃吧。”
“不了,我还是回去。”白栋说着站起身,走过去看了一眼陆乌,低下头说,“我们走吧。”他自己都能听出来声音是虚的。
陆乌有些生气,把饭盒塞他手里,转身走。
两个人回到病房后也互相一声不吭,陆乌打开自己的饭盒埋头吃,看来他跟任冬明是把所有人的一起打包回来,所以才来得那么快。白栋有些讨好意味地夹了只虾仁到陆乌碗里:“这个尝起来不错。”
陆乌抬眼看了他一眼:“嗯。”接过去了。
有了台阶白栋也好说话了:“我跟沈还什么也没有,我是说,再也不会有什么了。”
“嗯。”陆乌又这么含混着答,然后给他回夹了素蛋卷,“这个也好吃。”
白栋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有天会对另一个人产生这样小心翼翼的心情,却又能因为一只素蛋卷而觉得舒口气。
两人对坐着吃饭,白栋就琢磨似的瞥着陆乌的脸。
这小子是真的长得好看,睫毛长直,脸很干净,眼角的凹槽狭长显得眼睛总有种说不清的神韵,鼻子也长得端正,上嘴唇有点翘,适合扮可爱。
白栋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瞥着。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男朋友。
陆乌是自己的男朋友吧,自己也是他的。
他因为这个突然跳出的想法觉得脸上一热,就没敢再抬头,上方却传来陆乌的声音:“你干嘛一直看我。”
“哈?”
“别抵赖,我都发现了。”
白栋皱着眉,发现陆乌这次并没有用以往惯用的伎俩,抱着他说点齁死人的撒娇话,而是一本正经,甚至有点咄咄逼人。
白栋吃软不吃硬的:“那就算我看了。”冷着脸埋头吃饭。
陆乌的脸立刻垮下来了:“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他哭诉,“一般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脸红得都不敢再看我吗?明明是你瞒着我去见沈还理亏,都不给我点儿甜头。”
白栋简直为这脑回路愣了,就象征性地伸手摸摸他的头。
陆乌抓了他的手亲一口:“我开始有点期待了,跟你一起去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白栋看了陆乌一阵:“你真的想好了吗?跟我一起走。”
“当然啊。”
白栋就没再说话,看了眼窗外:“天冷了,在外面跑的日子会比较难过。”
“没关系的。”
“陆乌,我有对你说过吗?”
“嗯?”
“我喜欢你。”
陆乌愣了,看到白栋的耳朵慢慢变红,他才站起身,探过桌对面去,吻了一下白栋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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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栋在医院养了大半个月,期间联系上了过去的同学,比较幸运的是,不仅给他弄到了执业资格证,还帮陆乌办了假身份证,只不过那上面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他查了各种资料,最后决定到离x市有四百多公里的吾良镇去,那边要更暖和些,也有公立的精神病医院,当地的居民多数是靠割橡胶树生活,活动比较单一,交通算不得发达。
他可以跟陆乌多绕点路,在路上观观风声,他算过了,省着点用的话自己的那些积蓄足够支撑两人的漫长路途。
于是他在一天傍晚,跟陆乌互相分着不同菜色的时候说:“明天凌晨我们就走吧。”
陆乌停下动作,抬头看他,然后说了好。
陆乌比白栋想的还要无牵无挂,他就带着一个背包,里头装着些换洗衣服,都是这段时间来医院陪白栋从9号楼带过来的。把手揣在夹克口袋里,站在靠近病房门口的地方给白栋放风,白栋收拾好东西,一只登山包一只旅行袋,陆乌只给他拎旅行袋:“你肋骨还没好全。”
“我特意让医生又给我照过片子了,已经好差不多了。”白栋撒谎道,其实裂缝还在。
陆乌也不理他,直接拿上东西就走,白栋急忙拉住他:“走廊上有摄像头,你先走,我穿病服出去。”
“没关系,摄像头已经搞定了。”
“啊?”
陆乌朝他挤一下眼睛,顽皮地笑。
两人偷偷摸摸跑出了医院,这时候刚刚零点,白栋招手拦了的士,他平时也不拘小节,这时候却弯着腰跟司机讲价,少算了几块钱。
到火车站的时候还忐忑了一阵,结果用陆乌的假身份证网购的票也能出票,他们当晚坐火车到了下一站,早晨到达,在当地坐了不用身份证的中巴车,白栋的脑震荡大概还没好全,晕车得厉害,吐过后就靠着陆乌的肩膀上昏昏沉沉地睡。
他从微合的眼睑中看着车窗外,有点脏的白色纱帘外是不停倒退的树木和田野,偶尔山体逼近,遮住一切景色。
白栋慢慢在陆乌的肩膀上转过头,抬眼对陆乌说:“下一站是个风景还不错的地方,我们就在那玩两天吧。”
“好。”陆乌摸摸他的眼睛,“你赶紧睡,没东西给你吐了。”
他安心地睡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目的地已经到了。
车窗外是个狭小安静的停车场,白栋还没睡醒,跟着陆乌下了车,刚刚拐出停车场,入目的景象就让白栋不由怔了怔。
有句诗写柳暗花明又一村,不知道曾经出现在哪本小学课本里,这时候却突然跃进他的脑海,让他感觉到那种小学时候春游才有的特殊兴奋。
狭小的停车场外是视野开阔的古城风貌,冬日的天空丝毫不显灰霾,泛着湛蓝,路旁栽种的树木除却常青品种,就连枯光的树枝伸向天空的模样都有着别样的古朴韵味。
两排盖得高高低低的民宿中间,是条还算宽阔的运河,有老旧的载客渔船在上头慢慢划,这里比不得那些热门的旅游地,放眼望去,酒家和游人都不多,更显得这镇子古朴宁静。
白栋没想到在网上看到说风景不错的地方竟然让人如此惊喜,扑面而来的微凉的风更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他回头去看陆乌,少年黑色的眸子里也有平日不曾见过的光亮。白栋笑了笑,接过陆乌手里的旅行袋。
“我们先去吃东西吧。”
卖烤鱼的店比较多,白栋就选了间人气旺的进去,点了烤鱼和两盘清淡的素菜,他发现陆乌一直盯着老板背后的货架,就问:“你要什么自己去拿,老板会记账。”
陆乌表现得有点高兴,走过去跟人指了指,白栋就见老板神色稍微惊讶地转身拿了个奶牛形状的瓶子给他,包装有点劣质,几个大字写着甜牛奶。
老板给了他吸管,他就插好吸着牛奶走回来了。
白栋问他:“好喝吗?”
“有点甜了。”陆乌把牛奶递给他,“你要吗?”
“啊,不用了。”
陆乌就乖乖自己喝,一会儿又研究起塑胶桌布来。
白栋便静静看他,河边的空气很好,比狼息山上闻着冻鼻腔的冷冽空气要温柔很多。陆乌在那常年不变的地方呆了五年,在他最重要的本该绚烂度过的青春期里,充斥的却是那些难解的训练和冷漠的研究,白栋并不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早在他要求陆乌一定要在两年内出院的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认定,陆乌不能再把接下来的时光困在那栋楼里了。
这个时候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而且实现想法的时间提前了,这更让人庆幸不是吗。
白栋突然想起什么来,他问陆乌:“你是13岁,也就是五年前进入疗养院的是吗?”
“嗯,出了我妈的事以后,我被鉴定在事发时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而且那时候年纪小,就被送进疗养院了。”陆乌一边歪着头研究墙上的电扇一边说。
“但是我突然想起来,王影给我的资料,写的明明是你三年前入院。”
“哦,三年前我是进入了9号楼,那之前我是主楼的病人。”
白栋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沉默了两秒才说:“也就是说,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发现你跟普通病人的不同之处,是两年以后,你15岁的时候,他们才把你调到9号楼的?”
陆乌听出他语气里的严肃,就转过头来看着他回答:“是的。”
“是谁?是谁因为什么原因发现了你?”
陆乌慢慢皱起眉,他看上去是想要回忆,但却得不到结果。
“我好像……记不太清了,当时有人对我进行了非常多的测试,包括那时候任冬明训练我适应水,我好像,挺累的。”
“好,那时候的事就先不去想。”白栋观察着陆乌的脸色,担心他状态变得不好,毕竟这是在外面,带出来的药也不多,而陆乌是个名副其实的病人。
“那现在呢?”白栋慢慢地问,“我似乎是第一次问你这件事,过去我总认为,他们对病人做的事情不人道太功利,不想细究,但其实……”白栋觉得他好像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他和陆乌不得不远逃,说不定就是因为自己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你清楚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被他们选上的吗?你这三年一直被研究,你清楚是什么原因吗?”他问出声。
陆乌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
“是跟……共情能力有关吗?”
这个时候店员把烤鱼端上来了,喷香扑鼻的气味并没有打断白栋,他仍旧盯着陆乌。
陆乌伸手抓了鱼尾,凑过去咬。
“不是共情,他们把那叫做感染。”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