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将一个时辰,进县城的人才回来。只有一骡,拉了三辆车挂,怪不得姗姗来迟。
霍五拍了拍脑门:“哎呀,我还真是糊涂了!”
车子各有样式,容易记住分辨;骡马看着却都差不离。大家换车就行,并不需要换骡子。
从一大早开始,大家先步行走了十几里的山路,随后在史家出事地驻留了将一个时辰,又坐马车行了二十里,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大家都饥肠辘辘,都等着吃食。
二十斤酱肉,五只酱鸭,五条熏鱼,二十斤大饼,一百个肉包子,装了小半车挂。
眼下已经申正(下午四点),离金陵还有六十里,今天赶不及进城,这些吃食也包括晚上那顿。
大家都饿的狠了,没有说话,都埋头苦吃。
二斤一张的大饼,别人只能吃小半张,霍宝拿了一整张,夹了将一斤的酱肉,做成大卷饼,一口气吃了三个,苍白的小脸才缓和些。
充电了!
危机解除!
霍宝不想再体会体会这种要断电的感觉,心中琢磨以后得随身带得吃食预备着,要不然还真让人后怕。
一边寻思是肉干好保存还是肉脯好保存,一边又吃下一只酱鸭、一条熏鱼、二十来个肉包子,霍宝才打了个饱嗝,这回是真吃饱了。
大家已经看傻眼了。
霍宝昨天与今天早上吃的都是粥,比旁人多吃三、四碗,对比也没有那么明显,今天都是干粮,对比就十分明显了。
霍宝自己吃了六斤饼、三斤酱肉、一只酱鸭、一条熏鱼、二十来个肉包子;剩下十三人,全算上吃六斤饼,四斤酱肉、一只酱鸭、一条熏鱼,三十个包子。
霍宝一个人吃的分量,与大家一起吃的相差不多了。
大家还在惊诧霍宝的饭量,霍五已经是心疼坏了。
对比儿子这顿的饭量,前几顿跟溜缝似的,儿子还不知道怎么饿呢。
“霍大哥,你不是星星下凡,你这是神兽下凡啊,就是那个长着吞天大口,特能吃那个!”贾代善围着霍宝转了好几圈,眼睛盯着他的肚子看了好一会儿,方得出这结论。
“二弟,又浑说!”贾代化忙呵止。
能吞天的是饕餮,那可不是神兽,是凶兽。
天色不早,大家换了马车,继续赶路。
等到天色差不多黑透,马车也到了渡口,离金陵只有一江之隔。
渡口附近有个茶棚,一个老夫妻经营,是给过江客人歇脚的。
里面已经有两桌客人,大家便也卸了骡车,进了茶棚。
十几口人进来,分坐了剩下的三张桌子。
小老儿提着热水上前招呼,霍五便要了茶水,才提了借炉子热吃食之事。
小老儿痛快应了,霍五便叫石头几个就热吃食。
等到热腾腾的肉包子、大饼、酱肉、酱鸭、熏鱼端上来,满棚子都是荤香味。
霍五见吃食宽裕,拿了半斤酱肉给了小老儿做答谢,喜得小老儿忙不停躬身作揖。
旁边两桌客人坐不住,纷纷侧目。
待看到满满两大盆吃食时,就有人凑上前来,想要出钱买些。另一桌的客人见了,也跟着上前说项。
霍五并没有直接作答,而是看向贾源。
“买给大家的吃食,当然由霍五哥做主!”贾源忙道。
霍五点点头,对那两人道:“我们这吃食也不富裕,不过这遇上了,都是缘分,就一桌匀你们十个包子、两斤酱肉、一只酱鸭。至于价钱几何,还需问我这位兄弟,都是他在前头置的。”这一句,是指着贾源说的。
两人欢喜谢过,又跟贾源询价。
“包子十文一个,酱肉两百文一斤,酱鸭一百五十文一只。”贾源道。
两人也无异议,各自拿了七钱银子出来,拿了吃食离开。
南山村诸人,都被这价格吓到了。
“贾二弟,是不是米价又涨了?”霍大伯忙问道。
“嗯,说是前几日一斗米两百钱,一日三涨,今天已经到千钱了。”
“这……这可怎么好啊……”
“霍大哥放心,这是江北的价格,等过了江就好。因春旱的缘故,金陵米价也比往年略高,可也不过斗米七、八十文。”
饶是贾源如此说,大家再吃东西的时候,都带了犹豫小心。
霍宝下午吃饱了,这才过了两个时辰,还没怎么消化,就只吃了两个酱肉卷饼,饭量倒是没有那么惹眼。
旁人不知,只当小宝爱惜吃食才不肯多吃,有样学样,都是吃了半饱就放下了筷子。
“明早就过江了,又不缺吃食,省这几口干什么?肉都热了,都吃了,坏了才叫人心疼。老虎、石头,你们接着吃。”霍五皱眉道“二郎,清小子也别放不开嘴,大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
被霍五说了这一遭,大家都看向霍宝,俨然要随霍宝行事。
霍五的声音都柔和了几分。
“小宝,别心疼吃食,那两口东西够干什么的?再吃些,要是饿坏了你,可不是叫老爹疼死?”
“这孩子,恁地懂事!”
“小宝不吃,我们也不吃。”
“宝叔吃,妞妞给你拿包子。”
“……”
“……”
霍宝眼见如此,还能说什么,继续吃吧。
又是一张卷饼夹肉,开吃吧。
旁人跟取得什么胜利似的,原本忐忑担心的神情都变了,欢欢喜喜地开始第二轮。
不知是心情好胃口就好,还是想着物价贵,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吃这么多肉,大家还真是敞开了吃。
满满两大盆吃食,竟吃了个精光。
旁边两桌客人,这才明白霍五说的那句“吃食不富裕”是什么意思。
这都是一群大肚汉啊。
他们没有人从头看到尾,自然也不晓得这最大的大肚汉是个小少年。
在茶棚里眯了一晚,等到天蒙蒙亮,渡口就来了渡船。
霍家这一行还带了史二叔遗骸,行船走马最忌讳这些,少不得与船老板说清,直接给付了一艘新船的价格,才谈妥当。
分了三拨,才连人带骡车都运到对岸。
这里并不是金陵城的官渡,而是距离金陵城还有十来里路的一处野渡。
大家又下船上车,行了十来里路,来到了金陵城外。
江南安逸,金陵城又是顶顶繁华之地,汇聚了不少小商小贩,这些人买不起城里的房子,就都在城外落脚。
熙熙攘攘不少人,两侧铺面齐全,城外竟是半条买卖街。
“史家那边如何说辞,还得寻史大哥拿主意。”贾源连早饭也用不得,就同霍五招呼一声,急匆匆往千户所寻人去了。
其他人就在路边寻了个摊子吃早饭。
一个肉包子三文,倒是没有江北价格那样高。
千户所离这里不远,等大家吃完早饭,又在左近溜达溜达,贾源就带了一个二十七八的军汉过来,正是贾源的好友史今。
那军汉红着眼圈,看向众人,目光落在霍宝身上,面露感激。
这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史今便请大家到后街一处小院子落脚。
“这是同僚置的,之前赁出去收租,前头租客才退房不久,我交了一年租子,城里热闹是热闹,可人多宅院也小,霍大哥、霍五哥还不如就在这里落脚。”
说是小院子,屋子却不算少。
三正两耳的北屋,东西厢各两间,另有两间南屋,拢共十来间屋子。
院门开的也宽,几辆骡车都赶进来。
史今先见了叔叔遗容,就拿着堂弟那两封血书往城里找婶娘去了。
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如何发葬、什么名义发葬,都要有个说辞。
贾源带了子侄跟着史今一道走了,远行归家,要送孩子回家也要报平安。
院子里只剩下南山村众人。
霍五、霍宝父子对视一眼,都瞧上了这处院子。
要是只有他们父子两个,城里城外没有什么区别,遇到事情父子两人也能自保;可拖家带口这么些人,正要是陷在城里,霍宝再有巨力也不敢保证什么。
别人尚可,牛大郎兄弟几个都带了不安。
这一路上都是跟着霍家人混吃混喝,如今到了地方,也都想着自食其力,可眼下这兄弟三个口袋里比脸还干净,真是一个大子儿也没有,少不得有进账之前还得厚着面皮跟着霍家人。
霍五瞧在眼中,只做不知,对霍大伯道:“大哥,咱们就在这个院子落脚吧,住着宽敞,也比城里便宜。”
霍大伯点了点头。
霍五便随口做了分配。
“大哥同我住东屋,他六婶带了妞妞住西屋,大郎他们几个住东厢,小宝带了他几个侄子住西厢。”
“霍五叔……我们兄弟几个一会儿就出去找活儿。”牛大郎满脸感激,却也没有说那些虚的。
“嗯,也带着石头他们几个,都是成丁的大小伙子了,不说赚多少钱,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我给大家做饭。”霍六婶忙道。
虽说都是堂亲,可隔了房头的,也没脸吃白饭。
吃饭是天大的事,这金陵物价就算比江北那两顿便宜,可也足以让他们这些乡下人咂舌。
如今各个争着抢着做事,倒是将亲人惨死、背井离乡的悲痛都减了不少。
算下来,除了两个孩子,只有霍宝父子与霍大伯是闲人,可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
霍大伯年将花甲,想要出去找活儿也找不到;霍五父子那里,得了史家的馈赠,并不缺银钱,一个大病初愈,正该好生调理;一个十二、三岁,不管多大的力气,在外人眼中还是一半大孩子。
大家有了规划,都有了奔头的模样,脸上带了几分轻松与期待
霍宝看着院子里的骡车,想想里面的遗骸,真要问问大家,是不是忘了点什么,怎么就那么心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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