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落幕,大家继续走小道。等绕过曲阳县城,就能下官道了。
“那人可真逗,长得跟猴子似的!”贾代善又凑到霍宝跟前,小声嘀咕:“那些白狗子不是造反的逆贼么,怎么比朝廷更得人心?”
“……”
“霍五伯能教子弟兵器,行路还先安排前哨,是不是当过武官?……怎么教了别人不教你,是不是你爹也不喜欢你?”
“……”
这碎嘴子,听得霍宝耳边跟转了个苍蝇似的,嗡嗡直响。
霍宝心中有些烦闷。
亲眼见证白衫军在百姓中得了人心,地方官府待民众如猪狗,小民寸步难行,他想要鼓动老爹找舅舅了。
可凭借上辈子推断来谋生路也太儿戏了!
就算推断靠谱,那开国国公岂是谁都能当上的?军功封爵,无不是拿性命来博,他可舍不得让老爹冒险。
“啊!啊!”
“救命!”
焦急凄厉的呼叫声,打破霍宝的胡思乱想。
“噔噔噔噔”霍豹从前面小跑着回来,脸色骇白。
“五叔,前头官道上……有匪兵屠杀车队……”
霍五皱眉,眼角余光扫了眼贾源。
贾源露出几分疑惑,可也没有多嘴。
南山村众人都噤若寒蝉。
伴随着打打杀杀声,惨叫声接连响起。
大家隐藏在树林中,看着几十步外的杀戮。
一个四、五辆骡车的车队,十几个随从护卫,已经被砍杀大半。
还有几个仆妇丫鬟被拉下骡车,无处躲避,引得几个匪兵淫笑,上前拉扯;其中一仆妇护着一小丫头,就被对面那匪兵随手砍杀。
“霍大叔?”牛大郎与匪兵有杀妻杀亲之仇,眼见这些场景再现,仇恨顿生。
“这些兵杀惯人了,你们对付不了,想想小凳子,莫要犯糊涂!”说完这一句,霍五望向儿子:“小宝去,豹子射箭引人试试!”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霍宝点点头,就冲了出去。
人未至,一口铁锅已经丢出去,狠狠砸在一个举刀正要杀人的匪兵身上,将那人砸昏在地。
跟前两个匪兵反应过来,像霍宝冲来。
霍宝抽出一把紫金锏,试起《锏九式》中的第一试,劈字诀,倒是一劈一个准头。
顾忌在外人面前,霍宝没有要人性命,避开脑袋,可劈到肩胛骨上,也是“嘎查”、“卡嘎”的断骨声。
“啊!”
“嗷!”
一连废了四、五个人,众匪兵警觉起来,丢开其他,都围向霍宝。
“嗖!嗖!嗖!”二、三十步外有箭射来。
两个匪兵被射的正着,恶狠狠的望向小树林。
人影绰绰,看不清人数。
不等匪兵分兵,霍宝已经开始第二轮。
目标都是肩胛骨,碰上的都是断骨。
众匪兵乱舞着雁翎刀,拿霍宝毫无办法。
又有小树林里射出来的冷箭,片刻功夫,匪兵战力就折损了一半,只剩下十来个站着的。
有个穿戴略不同的匪兵,像是头领,看出霍宝没有下杀手,侧身往骡车前窜去。
不等他到骡车前,霍宝已经丢出去一锏,砸晕了那人。
剩下的人都带了惊骇。
之前大家见了霍宝那“丑棒子”的威力,离他好几步远,却忘了这东西还能投掷。
“挨一棒子,还是直接留下一条命,你们自己选!”
众目睽睽之下,霍宝不能杀人,也不想就此便宜了这些杀人凶手,绷着小脸道。
“小子,你敢杀兵造反?”
霍宝没有应答,只是慢慢地持锏在胸前,望向众匪兵,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已击杀人形怪数人在前,杀了眼前这些人,也没有什么下不了手的。
顶多是不去金陵,北上投亳州投白衫军就是了。
这般杀气腾腾模样,惊得众匪兵都退后几步,不敢再挑衅。
有个瘦小匪兵,怕霍宝改了主意,主动往前移了两步:“别别杀我……我我选一棒子……”
“啪!”
“啊!”
霍宝没有像之前那样劈肩胛骨,而是用了《锏九式》中第二式截字决,砸伤这匪兵一臂。
有前面匪兵重伤在前,这一臂之伤就显得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剩下九人,竟是无一反抗,都挨了霍宝一下子。
“带着这些畜生滚!”
没有人敢啰嗦,扶起地上伤兵,连滚带爬往南去了。
霍宝望向这些匪兵背影,有些后悔。
“呼啦啦”,原本掩身小树林的众人都过来。
“霍大哥,你真是……你真是太厉害了!你肯定不是人,不是破军,就是七杀!”贾代善窜到霍宝身边,眼睛直冒光:“一棒子一个,这么一下,那么一下,那些混蛋连反手之力都没有!怪不得前头那伙人你不出手,杀猪焉用牛刀!”
霍宝无言以对,往骡车边走了几步,去捡地上那只锏。
贾代善瞧见,忙道:“我帮小宝哥拿去!”
说话间,人就跑过去了,想要捡锏却拿不起来,两手使劲抬起寸高。
霍宝伸出手去,随手取了,放入身后背囊。
贾代善傻眼了。
车队主人年岁不大,二十来岁,被仆从搀扶,半身血,过来就跪,哽咽道。
“小子金陵史从,叩谢恩人救命大恩!”
霍宝见他双目尽赤、难掩悲苦,怕是有亲人死别,心中一叹,侧身避开。
“竟是你这小子?”
贾源走出两步,上前扶人。
那人抬起头来,看了好几眼:“……可是……可是贾二哥?”
“正是我,淮南正乱着,你们不在金陵待着,往北走什么?”
“贾二哥,贾二哥,我爹……我爹他……”说了半句,那人就昏厥过去。
“贾二爷,我们二老爷方才被那些匪兵杀了……”旁边的忠仆扶了人,哭着禀告。
无巧不成书,这年轻人正是贾源那个掌印好友的堂弟,随父亲往滁州送嫁,不想走到大半,遭遇横祸。
地上尸体除了史二叔、十来个家丁仆妇,还有四、五个匪兵。
贾源不好拿主意,只能将史从叫起。
“这世道,兵比匪更可恨!”史从悲愤难当,却也无可奈何。
杀了匪可以报官,杀了兵还得防着官。
匪兵往金陵方向去了,史从哪里还敢回家?
不管是谁先动刀,史从杀兵在前,回金陵说不得就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史从就托贾源送亡父遗骸回金陵,让亡父入土为安。
恩人霍宝这里,知晓是将往金陵投奔亲戚的,史从则是酬谢一匣子银锭与两张田契两张房契。
这田与房都是金陵的,多半是史家小姐的嫁妆。
“活命大恩,小子无以为报,区区身外之物,聊表寸心,若侥幸苟活,再来寻恩公报恩。”
霍宝连忙摇头,推辞不受,霍五没有客气,直接代儿子收了银子与契纸。
青天白日,虽没有杀人,可到底是袭官兵,这就是将把柄交到了贾、史两家手中。
史家杀人在前,论罪比霍家还大,可也保不齐心黑将杀人的事情推到霍宝身上;贾源那里,也只是看着还罢,到底没有经过事,不好说人品。
为了免除后患,霍五少不得低声跟史从道:“人多口杂,为防泄了消息或被人套话,你那妹妹还有这些人最好都别回金陵了……如今白衫军占了曲阳、陵水,正围攻滁州,怕是难太平。北边占了亳州的白衫军柳元帅是当地大户,素有善名,若是没有投奔处,可往此处去。”
史从满脸感激,拱手作揖。
到底是官道之上,除了史二叔尸骸,其他尸体都移到路边烧了。
五辆骡车,史从留了两辆,一辆给史小姐主仆,一辆给伤了的家丁;另外三辆骡车,一辆史二叔骡车,载了史二叔遗骸,另两辆载了陪嫁用的细软,则是托贾源带回金陵。
两下将作别时,贾源提醒道:“史小弟,涉及人命钱财,传话传不明白,还是写封信为妥。”
史从点头应了。
没有趣÷阁墨,史从就从陪嫁车上翻出匹白绢,扯下两尺,咬破手指,写了两封手书。
“一封与今大兄,一封与家母。”
贾源接了,收好。
史从再次谢过霍宝、霍五父子,又对其他人抱抱拳,才带了随从往北去了。
三辆骡车,赶车的就需要三人,其他人挤挤也坐下了。
等走出二十多里,看到县城,众人就下了官道,寻了僻静处待着。
有匪兵逃窜在前,大家不敢赶车进县城,方才大家伙儿没露面,可车子在这里摆着。
霍五拿出两个银锭,请贾源带几个年轻人去县城,买骡车,买吃食。
贾源没有收银子,吩咐子侄两句,就带了几个年轻人进城了。
骡车旁,只剩下老弱妇孺。
贾代善耷拉着脑袋,不再唧唧咋咋。
方才霍宝发威,他只觉得厉害,羡慕崇拜的不得了。可等到烧尸的时候,他才明白什么是生死之畏。战场之上,除了威风凛凛,还有你死我活。
霍宝饥肠辘辘,四肢无力,忍不住又想起舅舅来。
“爹,你有没有舅舅的消息?”
“舅舅?哪个舅舅?”
“七年前来家里拉了半车粮的那个!”
“那是你三舅,那年还带你吃过烤麻雀,在东山寺出家做和尚呢!”
嗯?
霍宝愣住,这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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