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郡处于岭北道的最边缘,紧挨着贺兰山,从城墙上看过去,可以清晰地看到巍峨起伏的山脉。
李家立足于太原郡,已有二百年历史,它深深的立根于岭北,俨然是岭北最大的势力。
传承二百年的李家,势力不容小觑,可以说,李家就是太原郡内的土皇帝。
叶南和步登云进入太原郡的郡城之后,并没有刻意的隐藏行踪,两人到了此地,不可能不被李家发觉。
并且,贺兰城的书生侯爷关一飞,极可能通过传递消息的特殊手段,把两人的行踪暴露给了李家。
“自从大唐建国之后,我这还是第一次跨进太原郡,不过与十几年前相比,这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若是要说没有变的,只有这堵城墙和李家统治下的乌烟瘴气。”步登云走在大街上,眼睛不时的扫过街道两旁的建筑。
太原郡比之十几年前,自然是更加的繁荣,甚至比东吴国的许多城池都要繁华。
可是步登云似乎对太原郡不喜,就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排斥感,在他眼里,太原郡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太原郡当然没有信阳城繁华,但是比之剑南道青州府要好上许多,就算与之前世的京城相比,也不遑多让。
叶南明白步登云为何如此反感太原郡,准确的说,他反感的是李家。
“想不到你连乌烟瘴气都能够看得清楚,不愧是巫山剑场的师叔,不过你特意转道太原郡的郡城,难道这里会有人助你脱险?”叶南的眼睛淡淡扫过擦身而过的青年,故意转过头看着步登云说道。
李戡与步登云有杀妻之仇,在神殿前,为了大局,两人不会动手,可是如今步登云虎落平时,实力下降到了十年来的最低,这是他杀步登云的绝佳机会。
偏偏在此时,步登云不长眼的闯进了太原郡,就算李戡本不想杀他,那也是非要动手不可。
从极北冰原的山谷,十万大山内走出来,一直到现在,两人根本没有吃过像样的食物补充能量。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接下来不久,一场恶战将会发生,他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如何逃跑和躲避行踪,而是要补充能量。
于是,两人走进了位于郡城大街中间,规模最大的一家酒楼,这一家酒楼背后的势力,其实也是李家。
叶南和步登云坐在酒楼的三楼靠窗的位置,这里居高临下,可以把街道周围的动静一清二楚。
不用多说,两人当即就点了一桌子的菜,步登云又要了壶酒。
“扶步香,这种酒还是十几年前的好喝,香是够了,可是还远没有达到可以让人扶步的程度。”步登云倒了杯酒,独自饮了一口,脸色忽然有些黯淡,微微摇头。
扶步香,产自岭北,这种酒极烈极香,早在十几年前,步登云第一次进入太原郡时,他就尝过这种酒。
叶南不理步登云,吃过了酒菜之后,目光落向酒楼外的街道上,一位中年人,身上背负着一把利剑,慢慢地走向酒楼。
此人缓步而行,眼神无比锐利,他顺着街道而来,来往的行人纷纷躲避。
不到片刻的工夫,中年人站在了酒楼外,他微微抬头,一眼看到了步登云。
“十六年之后,你还敢踏进太原郡郡城。”中年人的头发和衣袂无风自动,一股气势散发出来。
他的语气很轻,可是就像一柄飞刀穿过茂密青翠的竹林,割断了无数片竹叶飘落在地。
从远处的贺兰山,吹来了凉爽的夏风,本来给燥热的郡城带来了清爽之意,但是,随着中年人的这句话,郡城的气氛陡然间压抑了许多。
叶南看向此人,对方身上的气势很强,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刺得人眼睛隐隐发痛。
步登云看都不看中年人一眼,把玩着酒杯,冷笑一声说道:“李愁曲,我为何不能够踏进太原郡?难道李家真的把太原郡当做了自己的后花园?”
李愁曲是谁,叶南并不清楚,不过从周围太原郡百姓的反应来看,应该是李家的重要人物。
李家经营太原郡二百余年,势力可谓是盘根错节,说太原郡是李家的后花园一点也不为过。
可是,在正当场合,李家根本不跟如此说,因为太原郡属于大唐,属于大唐的曹家。
李愁曲眉头紧皱,接着舒展开来,“你本不该来,况且如今你还身受重伤,即便是极北冰原的人杀不了你,那么我就可以杀你,也省了你回东吴的路途奔波之苦。”
听了李愁曲的话,步登云的剑眉微微一挑,一股精光从眼神射了出来。
他站起身子,手扶着栏杆,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愁曲,淡淡地说道:“李愁曲,凭你也想要杀我?”
语气很轻,很平淡,就像是一阵清风吹去了夏天里的燥热,但是,谁都可以听得出语气之中带有一种傲意。
这种傲意,并不是骄傲之意,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铮铮铁骨,如同利剑一般的傲意。
他有傲骨,自然有傲意。
他这句话的目的,不是看不起和轻视李愁曲,而是对于自己不会死于李愁曲剑下的一种自信。
他的傲意,就来源于自信,因为他是巫山剑场的师叔,天下间无数修行者敬仰的顶尖剑道强者。
就算此时他虎落平阳,身受重伤,来到了太原郡,可是他不会让李愁曲在自己面前肆意的夸夸其词。
叶南有些惊异的看着站在酒楼栏杆前的步登云,心里对他忽然生出一股敬佩之意。
现在的步登云,作为顶尖的剑道强者,与前世的他,极为相像。
从步登云逃脱极北冰原开始,想要杀他的人都动了起来,就算说是举世杀步登云,也并不为过。
面对着如此危急的形势,步登云没有退缩,而是站在酒楼的栏杆前,面对着李愁曲发声。
刚才的简单几个字,不单单是对李愁曲一个人说的,而是对那些处于暗中,想要杀他的人说的。
他就是想要告诉那些人,自己虽然身受重伤,想要趁机落井下石的人,真想要杀自己的话,那么需要些真本事。
叶南握着铁剑,走到步登云身前,看着站在下方的李愁曲,没有言语。
李愁曲不怒反笑,似乎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他眼神爆发出强烈的战意,说道:“步登云,如若你没有受伤,处于全盛时期,别说我不敢杀你,恐怕整个太原郡都无人杀得了你,但是你已经受了重伤,还兀自逞强,当真觉得自己的身子是铁浇铜铸的?”
“就算不是铁浇铜铸的身子,却也不是你能够撼动得了的,你不如李戡,始终不如李戡,他不会像你这样婆婆妈妈,更不会像你这样充当炮灰。”步登云毫不留情的打击道,一言一语,极具杀伤力。
李愁曲闻言冷笑,他看向叶南,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叶南,你离开这里,李家的人不会杀你。”
一直非常强势的李愁曲,竟会对叶南如此客气,对他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杀意。
“怎么?李家畏惧叶南身后的西山剑窟掌教盘惊云,杀了叶南之后怕盘惊云一剑平了李家,从而不敢对叶南流露杀意?果不其然,李家人都是一些仗势欺人,欺弱怕硬之辈!”步登云在冷笑。
“步登云,你敢如此污蔑我李家!”李愁曲闻言,顿时火冒三丈,他的身子瞬间暴起,背着的本命剑脱鞘而出,落于手中,然后出剑。
李愁曲的剑并不快,不过很稳,就像是宽阔平缓的江河中,平稳行驶的船。
剑光映射着骄阳,折射出刺眼的光华,凄然之意,浓浓的愁绪豁然而发。
这一剑出自李家正宗的剑技,叫做愁黯黯。
一剑洒下万千愁绪,凭空带来一股惆怅之意。
叶南的铁剑“呛”的一声出鞘,黯淡的剑身,剑光清凉如水。
“钟山风雨!”在李愁曲出剑的同时,步登云淡淡的吐出四个字。
钟山风雨,是一记剑招,出自步登云所创的苍黄剑法。
就在他吐出钟山风雨四个字之后,叶南的铁剑斜斜的杀了出来,就像晴朗的天空,忽然间涌进了一片风雨。
这片风雨,有着钟山的沧桑,似乎历尽了千山万水。
在叶南突出一剑的情况下,李愁曲的剑势顿时瓦解,剑光崩散。
并且,李愁曲的剑势瓦解之后,叶南的铁剑并未停止,而是顺势而出,剑光挟带着风雨的沧桑,卷了过去。
李愁曲脸色冷峻,眼神冰冷到了极点,他刚才的一剑原本是想要试探步登云的虚实,但是却没有想到,没有引得步登云出手,反而被叶南一剑逼退。
他翻身而起,就像一只大鸟盘旋空中,手中的剑就像是一座大山,重重的落了下去。
叶南曾经破解了步登云的剑起苍黄,月锁大江,他会苍黄剑法,这根本无可厚非。
要不然,步登云怎么会如此淡定的喊出钟山风雨,他不出剑,因为叶南会替他出剑。
步登云的实力虽然下降,可是那一份独到卓越的眼力却没有丧失,以他的境界可以一眼看穿李愁曲剑招中的破绽,并且从容应对。
李愁曲含怒的一剑砸了下来,如此声势骇人的剑意,瞬间把酒楼上的瓦片掀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