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
满耳都是风声。
绯心站在沙丘之上,看着这一片本应该很熟悉的,但是却仿佛只是在梦中才见到过的景象。一切似乎也仅仅只是一个梦境,那曾经的悲壮和曾经的挣扎都如云烟一样淹没在了时光之中。
唯一留下来的就只有这亘古长存的风声。
墨血刀在躁动,绯心轻轻地用手指抚摸了一下这柄对杀戮无限渴望的长刀,划开手指挤出几滴鲜血籍慰长刀饥渴的杀欲。
“今天可不是去杀人的。”他这么说着,轻轻地沿着沙丘走了下去。
从沙漠的边缘到寂宁塔即便昼夜不停地赶路也需要足足三天三夜的路程。
绯心走得很慢很轻,就像是一个在后花园里面丢失了玩具的小孩,要顺着昨天的足迹慢慢地寻找。
入夜,沙漠之中的风声平静了下去,整个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沙砾摩擦沙粒的声音。
夜空异常的通透,一条奶白色的银河从整个天空横贯而过。
而也许是因为夜空太过于透彻的缘故,整条天河仿佛就压在人的鼻子尖上一样,那壮观的瑰丽不由得让人心生敬畏。
“无数个燃烧的太阳。”绯心喃喃地说。
他舒舒服服地躺在沙丘之上,闭上眼睛,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那条银河,仿佛与整个天地都融为了一体。
静谧而悠远。
这样的景色是能够让人一生回味,甚至在弥留之际都会想起来这一瞬间的震撼感觉。
然而对于寂宁塔之中的人来说,尽管他们一生之中会经历无数次这样的景色,可是这片沙漠带给他们的可能更多的还是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的痛苦。
“到底是什么让人们选择相互厮杀而却忽略了身边的美好呢?”
想着,他突然笑了笑,“这个问题应该让汲圆来回答。就算这景色再美好,能吃吗?”
这一次,也许那个心里面只有吃的东西的胖子是对的。
这个世界就是因为“吃的”东西太少了,所以人人都在努力地争抢,为了生存,为了生存得更好。
绯心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也许只有我才是不正常的吧。”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他酣然睡去。
梦中,他躺在一个无数星辰所形成的沙漠之中,荒芜却又璀璨夺目。
在第三天的深夜,绯心来到了寂宁塔的天院外边。
十年了,再次来到这个地方。而眼前却已经有些物是人非。
寂宁塔的外侧的城墙都已经出现了很多缺口,当年显得异常高大的城门现在在绯心的眼中也不再成为无法逾越的障碍。
风化的痕迹到处都有,这座建筑在沙漠之中已经伫立了二十余年,从不停止的风沙正在一点一点地腐蚀这里,终究会有一天,这里将会和周围无边的沙海融为一体,再也找不到任何的痕迹。
这就是世界的真相,不论如何的辉煌,不论留下了怎么样的旷古神迹,到了最后终究还是会被时间的洪流冲走,什么都留不下来。甚至不知道在将来的什么时候,世界的人全都死光了的时候,所有的存在,所有的意义就也都消失了。
一切尘归尘,一切土归土,一切都重新归于虚无。
所以,至少让人们在他们有生之年的时候,至少在他们还能记得的时候,还能有时间找到自己的意义的时候,能够找到让所有人都找到自己的人生。
这样想着,绯心缓缓地朝寂宁塔走去。
云层之上的月亮露出脸来,将他的影子斜斜地照在大漠上,孤寂而又执著。
静悄悄地来到天院的外面,绯心将耳朵贴在寂宁塔的高高的城墙上,倾听里面的声音。
什么声音都没有,耳朵里面传来的只有远处砂砾在大漠上滚动的声音和风吹过屋子的房檐发出的嗡嗡响声。
看起来方无言是对的,在这种夜晚,寂宁塔里面的人全都睡着了,甚至连巡夜走路的声音都没有,其守备之松散足以可见一斑。
绯心的心中安定,然而刚把耳朵从城墙上挪开,空气中却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来。
那是一声风铃的声音。
绯心的眉头皱了起来。
风声一直不断,但是那声风铃却是在刚刚才突兀地响起来的,必定是被什么人触动所以才响起的。
看来什么人在等着自己啊。
想到了这一点,绯心笑了起来,他蹲下,随后猛然用力,双脚在地上有些浮动的沙土上踩出了一个大坑,而人却已经飞到了寂宁塔的城墙上面。
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巡夜的士兵东倒西歪地靠在墙角睡得又憨又熟。整个天院一片漆黑,唯有西边的一个小屋子里面依稀地传出亮光来。
轻轻地落在天院的地上,绯心从巡夜士兵的交错的大腿之间迈过去,闲庭信步一般朝西边的小屋走去。
轻轻地敲了敲门,绯心像是一个很有礼貌地摆放师傅的弟子一样安静地等在门外。
“进来吧。”里面响起了一个有些苍老沙哑的声音。
推开门,屋子里面坐着一个佝偻着盘缩在一张满是污垢的床上的老人,正是当年威震天下的两仪手混无极。
桌子上一瓶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酒瓶,除此之外就是几盘已经发霉了的菜品。
老人家仿佛已经看不到东西了,听到绯心推门的响声便侧过头来,用耳朵仔细地听着,“是谁?”
“故人而已。”绯心的声音冷冷的。
老人的脸色变了,胡须轻轻地抖动着,“你终于来了,李将军。”
绯心一愣,随后就意识到他所说的其实是李羿。
“不,我是李羡尘,李羿的儿子。”
混无极的表情僵住了,随后渐渐地颓丧下去,“这样,你爹爹呢?”
“十年前,寂宁塔外,爹爹为了救我,战死了。”
点了点头,混无极长叹一声,“果然以李将军的武艺面对朝廷这个怪物也毫无办法啊。”
“爹爹当时是着了人的暗算,所以才失手被囚龙阵所困。可是为了救我,他还是挣脱了囚龙阵,随后身中蓝血之毒,依然杀了追杀我们的所有黑衣人。”
“是了,李将军一生之中,唯一的弱点就是他太容易相信别人的,如若不然,当年魔喉山也不至于被朝廷围困,最后一代将才落得那么样的境地。”混无极的声音哽咽了,他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轻轻地在他的眼眶周围抹着,但是那双干枯的眼睛却没有任何泪水,他只是在习惯性地以为自己已经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