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妈妈和巧娘这几日感到十分的挫败,她们的这两位主子,虽是世家出身,从小过得却是苦日子,最不会挑肥拣瘦的剩一堆的菜。
可这几日,主子们的饭菜剩得越发多了,而且越来越摸不准胃口。听绿珠的所言,倒不是吴罚的缘故,而是郑令意。
今个突然的想吃鱼,鱼上了桌又嫌腥气,说自己想吃面。
等小厨房火急火燎的把面做好了,她又捧着糕点吃了个半饱,吃不下面了。
好在郑令意也不小气,都赏给绿珠或是绿浓吃了。
见绿珠在旁胃口颇好的吃着面,巧娘总是忍不住笑,又去小厨房里给她偷夹了一片厚厚的五花糟肉。
绿珠不敢吃,只看着金妈妈,金妈妈坐在躺椅上瞧了她一眼,无奈道:“吃吧,多浸一夜就走了味道了,本来是打算给主子们夹馒头片的,虽是少爷喜欢的,可夫人从前也是爱吃的啊,怎么就又变了胃口?从前他们夫妻俩一顿,就能把我这一小坛子的肉都吃完。”
绿珠这才对着巧娘甜甜一笑,一口就咬下去半片,吃的着实不文雅,可巧娘看着就是喜欢,能吃多好呀,能吃是福气!
几个锃亮的木盆里头扔着一把水嫩嫩的春韭,还有庄子上刚送来的香椿嫩芽。
正是春风拂绿枝,春光和煦暖的好时候。
忙活了一院子人的吃食,金妈妈也不着急打理这些晚上的食材,打算先睡上一觉。
只是她一时半会儿的,也睡不着。
她心里总是想着事,主子们吃不好,就是她顶天的大事了。
该弄些什么叫夫人开了胃口呢?难道是吃自己的手艺吃腻味了?金妈妈有些惆怅的想着。
绿珠咕咚咕咚的喝着面汤,面汤是用鱼调出来的鲜味,那鱼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刺多得很,肉也糙,金妈妈几乎只拿它来熬汤。先是煎的金黄,然后熬的浓白鲜美。
绿珠喝的几乎要将脸埋进去,直到喝到见底,她才依依不舍的搁下面碗。
空空的碗底刚从眼跟前挪开,绿珠就见金妈妈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然后扶着腰,‘哎呦哎呦’的叫唤着。
“哎呀!您这是做什么呀?魇着了?”
巧娘和绿珠连忙跑过来,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缓缓的,缓缓的扶着金妈妈的肩头,将她按回躺椅上。
金妈妈却梗着身子不肯,她急切的握住绿珠的腕子,道:“夫人这个月的小日子可来了?”
绿珠被她问的一蒙,脑子里将金妈妈的话过一遍,就摇了摇头,“夫人这个月的小日子还没到时候吧?”
“噢。”金妈妈难掩失望之色,身子也软了,由着巧娘将自己扶下去。
绿珠却皱起了眉,她跺了跺脚,睁大眼睛说:“夫人上个月好像也没来呢!”
“啊?”金妈妈又一个猛子直起了身,这下,‘嘎嘣’一声脆响可真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巧娘和绿珠都是赶紧搀着她,可腰已经扭着了,再怎么扶着搀着也没用了。
“哎呦呦,哎呦呦。”金妈妈痛得直叫唤,却还是紧紧的抓着绿珠的腕子,一边呼痛一边数落道:“你们这两个丫头啊!这种事情居然记不清?”
绿珠满脸通红,手心紧张的全是汗,也不知道是愧疚还是后怕。
想着绿珠和绿浓也都是没有生养过的,年纪小小就离开了自己的娘亲,就连夫人身边也没有个年长的妈妈伺候着,旁的那些世家出身的小姐,哪个没有贴心贴肉的妈妈随侍提点?
“罢了罢了,先不说这些。咱们眼下也别声张,你先去求了夫人,说我老婆子闪了腰,求她请个好大夫来。大夫来给我瞧过之后,你让大夫顺便给夫人请个平安脉就是。”
“诶,诶。”
绿珠此时心里乱糟糟的,紧张和担忧的心情将那一点可能的喜悦感都压了下去,她好像一时间忘了怎么说话,只会应声了。
佩儿站在正屋门口等着主子吩咐,听见身后‘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一抬头就感觉一阵风从眼跟前刮过,还没反应过来,绿珠身影虚虚的一晃,已经进门去了。
佩儿也没想太多,只是过了一会,绿珠又如风一样跑了出来,依旧是话没说上一句,就消失了。
绿浓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绿珠往院外跑去,她纳闷的嘀咕着,“这丫头,金妈妈的闪了腰,也不必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呀。”
“绿浓姐姐,金妈妈闪了腰呀,那晚膳怎么办?”佩儿如今已经会方方面面的想事情了。
“呦,还真是。”绿浓对她道:“我问问夫人去。”
大概是问过了郑令意的意思,绿浓又走了出来,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佩儿,对她道:“佩儿,这是菜单子。估摸着时辰,你上外头去一趟,让王豆载你去悦食楼,提个食盒子回来。”
“好。”佩儿低顺的应道,她垂眸看着纸条上的那几个字,为难的说:“绿浓姐姐,我,我有几个字不认的。”
“哪个字呀?”秋霜忽然从佩儿身侧探出个脑袋来,看看绿浓又看看字条,又抬眸看着佩儿。
绿浓睇了秋霜一眼,对佩儿道:“那你就带着秋霜一道去吧。”
秋霜心里很雀跃,但努力显得很平静,只是福了福,道:“是。”
她偷偷睇了佩儿一眼,见佩儿只是红着脸看着那张字条,倒没有什么不满不悦的情绪。
“秋霜,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佩儿小声的说。
秋霜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这是羹,连起来就是豆腐银芽羹。”
“唔。”佩儿点点头,有些满足的笑了起来,“那这个呢?”
秋霜又凑过去指点她,佩儿只知道一些简单的字,稍微难一些的她就不认得了。
可佩儿倒是蛮聪明的,一学就记住了。她虽然是念得磕磕巴巴的,但一个个菜名都完整的念出来了。
秋霜顿时就后悔了,暗骂自己怎么就这样傻,佩儿学会了字,还用得着自己?定然是不会将自己带出门了!
“秋霜,你真厉害。”佩儿真诚的说。
秋霜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绿浓又出来要了一碗核桃羹,秋霜去小厨房,候着巧娘做好,然后给郑令意端了过来。
秋霜端着核桃羹过来时,见到绿珠领着个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背着个药箱,显然是个大夫。
绿珠下意识就往正屋里冒,走了几步后堪堪停住,似乎有点为难的带着那个大夫往后边去了。
秋霜将核桃羹递给绿浓,又往佩儿身边一站,道:“那人是个大夫?”
“是呀,小杨大夫是来给金妈妈看腰伤的。”佩儿道。
她心里估摸着去上一趟悦食楼来回的时辰,还有备一个食盒子所耗用的时间,觉得是时候动身了,就拍了拍秋霜的肩头,道:“咱们该走了。”
秋霜一愣又一笑,赶紧应下。
正屋门口不能没个人候着,秋霜又去把秋月寻了来,正巧见到绿珠从金妈妈屋子里出来,她朝秋霜招招手,让秋霜过去。
“这是金妈妈的药方。你让佩儿去外院,看看咱们院里的药齐不齐全,若不齐,就去外头补齐。”
秋霜说了自己要与佩儿去悦食楼的事,绿珠便道:“那就直接去外头抓药吧。
见秋霜走了,小杨大夫也背着药箱出来了,绿珠道:“小杨大夫,还请您顺便给咱们夫人请个平安脉吧。”
小杨大夫自然不会不答应,两人便朝着正屋去了。
绿珠先进屋说明小杨大夫的来意,郑令意稍犹豫了一下,便道好。
她虽然想着请个妇科圣手给自己调养一番,但屡次失望总叫她有些畏惧请脉一事,不过人既然都到门口了,也没有将至拒之门外的道理。
郑令意倦倦的将腕子往脉枕上一靠,绿浓往上搁了一方帕子,对小杨大夫道:“大夫,好了。”
小杨大夫这才转过身来,将指头往上一搭。
诊脉的时候要静,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绿珠更是屏住呼吸,只怕自己呼出气来,将好消息也给吹没了。
绿珠总觉得这一次的脉,小杨大夫诊的格外仔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过了好久好久,小杨大夫依旧没说半个字,把还蒙在鼓里的绿浓和郑令意都弄得有些紧张了,她们又不好出声打扰,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小杨大夫先是轻笑了一声,又稍皱着眉头对郑令意道:“夫人,你这都快两个月了,怎么才叫我来诊脉呢?你不是这样不仔细的人呐。”
绿浓将惊叫声咽回肚子里,紧紧的捂住嘴巴,眼珠落在郑令意身上,像是在看一件绝世珍宝。
绿浓则是彻底的红了脸,又高兴又紧张又后怕的盯着郑令意看。
郑令意还没有听懂,只偏了偏首,很平静的解释道:“上个月忙得很,事情又多,也就忘了。”
“这怎么能忘呢?难道近几日,夫人的身子都没有出现什么异状吗?”小杨大夫道。
郑令意还是不解,只是绿浓和绿珠热烈的眼神渐渐叫她有些回过味来,她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你方才说我快两个月了,指的是什么?”
小杨大夫笑道:“自然是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