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冷漠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看着郑国公流露出的悔色,她没有半分动容,这迟来的一点悔色不过是为了宽他自己的心,对于郑令意来说,甚至不如夏日白瓷酸梅盏里的一块碎冰来的有用。
郑启君也比郑令意好不了多少,他对郑国公的恨意没那么具象,他更多的是尴尬,不知该怎样应答,只道:“爹你说这些做什么,已经联系上姑父姑母了,想来此刻正在归途上。”
郑国公闭上眼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安心来,郑容礼有些坐立不安,瞥了郑容岸一眼。
县主若是回来了,会向着谁,显而易见。除了县主外,吴罚此刻不在,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大益处。
郑容礼自以为隐蔽的给郑容岸打着眼色,郑令意看在眼里,一抬眸却发现自己的眼神流露也被郑燕回关注着。
“至于你,你……
郑国公看向郑令意,郑令意看着他这双深陷的眼睛,心里蓦的浮现出蒋姨娘的面庞来,是她很年轻时的模样,柔婉似茉莉,那时候的郑令意,大概还是如今云团儿的年纪。
对于蒋姨娘的记忆,好久没有这么鲜活突兀的浮现出来了,郑令意几乎把自己吓了一跳,以为是蒋姨娘的魂魄来拘郑国公下地狱了。
郑令意的身子绷紧了,又缓缓的松懈下来,看着郑国公,等他说完。
郑国公却又不说了,只盯着郑令意看,透过郑令意在看另一个人。
“爹,吃了药睡一会吧。有什么事儿也等您养足了精神再说。”郑燕回端了药来,不动声色的将郑启君从床榻边上挤开。
郑国公却别扭的扬着脑袋,看着她身后的郑燕如,道:“让老三来。”
郑燕回笑着将药碗递给郑燕如,好像没什么不悦,只是出来前对郑容岸使了个眼色,郑容岸也跟了出去。
姐弟俩走到院里,郑燕回转身皱眉道:“我看老头子的脑筋还是挺清楚的,命恐怕不会断在这一两日里,你怎么想?”
郑容岸没有说话,回身瞧了一眼,郑令意的身影在几丈开外,她就这么站在房间里,也不上前一步,让人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郑燕回激他一句,道:“我一个外嫁女,可没什么好处,只是眼下机会难得,不然等那个姓吴回来,这小贱人又要狐假虎威给她亲弟弟做势,姑母回了也是一样。”
“大姐姐,你若帮我,自然有你的好处。”郑容岸知道郑燕回是什么意思,索性披着兄友弟恭的皮,与她谈起生意来,“左右那几百亩的上等良田与你嫁妆里那些田地这样的近,连成一块岂不更方便打理?”
郑燕回满意了,但又不满意,掰了根枯枝随手碾了。
郑容岸在心里骂她贪心,又道:“还有什么瞧得上眼的?可大姐姐,怎么说,也要等弟弟到手了才能给您啊。”
郑燕回打了个呵欠,笑了起来,道:“我都困了,三妹一夜没睡,想来也乏了,我去给她煮一壶安神茶吧。”
郑令意在这听了郑国公这糊里糊涂的几个字,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又待了一会,索性去蔡绰然院里歇着了。
她走得干干脆脆,让那几个姐弟都有些奇怪了。
“我瞧着,她好像没什么争产的心思。”郑容礼自己缺钱,自然对别人的看淡感到奇怪,道。
郑燕回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郑容岸沉吟了一会,道:“没有最好,若是有,也是不自量力!”
郑启君被搁在家里好些天了,此时也借着郑国公安睡下的空档去外头与几个掌柜管事交代一下事项,顺便打听一下县主如今到哪儿了。
路上偶遇到沈规,见他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郑启君也不知该不该上前去打招呼,却见他直接往自己这间兵器铺子来了,见到郑启君更是快步上前,拿出一张羊皮纸来,也不解释什么,开口就问:“郑老弟,这匕首是你家铺子里卖出去的吗?”
郑启君接过来详看两眼,无法肯定,他手下那么多的铺子,怎么可能管的这样巨细无遗,便又招了掌柜过来询问,掌柜自然清楚,道:“是啊,这匕首刀锋太利了,不是一般人都能耍的,所以本店并不多做推荐,买走的大多是习武之人,能驾驭得了。”
他又纳闷的补充了一句,“怎么又问,前几日也有官爷来问过。”
沈规面沉如水,卷起羊皮纸,又道:“一共卖出去几把?”
“额。”掌柜的看了郑启君一眼,郑启君道:“沈侯问的,老实回答就是了。”
掌柜的一边回到柜台取出簿子来,一边念叨着,“这匕首小人就觉得不好卖,模样太花俏,像是给女子防身用的,可又这么利,一不小心还容易伤到自己。瞧,统共才卖出去三把,两把都是年前的事儿了,就一把是上月卖的。”
“年前那两把是何人所买?”沈规又紧紧追问。顶点
掌柜皱眉道:“这,这小人如何记得,上月小人倒是记得,是个,是个……
“是个娘娘腔脂粉味重却会武功的男子!”沈规气急败坏的说。
截了他的话头,掌柜觉得奇怪,笑着道:“是是,侯爷您……
他说到一半,也觉得沈规的脸色不对劲了,自然不敢再说下去。
“侯爷,怎么了?”郑启君小心翼翼问,却见沈规一摆手,匆匆忙忙的离去了。
那人正是他手下的一员得力干将,却不知怎的,牵扯进一件争抢田产,杀害良民的案子里,人证物证俱在,连沈规都找不出疑点,只是他手下斩钉截铁的说自己没做过,沈规知他这人看似不靠谱,但却是个谨慎性子,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眼看就要被判个几年流放了,沈规却寻不到半点突破口,却是这样,他越觉得奇怪,这案子又不是小偷小摸,人赃并获,也不是什么捉奸在床的花案,怎么就寻不到疑处,这一点,反倒成了沈规心里最大的疑处。
回到家中,他独自一人在书房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元哥儿叩了叩门,沈规让他进来,元哥儿看出他心情不佳,小心翼翼的问:“爹,一道去娘房里用晚膳吧。”
沈规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孩子,便点头说好。
席上他虽勉力说话,可还是显得比平日里要更安静一些,严氏关切道:“是不是近日里的差事太多?”
沈规下意识摇了摇头,看着严氏递到他手里的一碗清汤,难得多说几句,又道:“手下卷进了一桩蹊跷案子里,在京兆府审,我觉得大有可疑之处,可看起来却又是无懈可击的,这人,怕是捞不出来了。”
“哪有案子是无懈可击的?”
连严氏都觉得不太可能,更给沈规心头添了几朵阴云,他总觉得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风雨欲来,江面上,风浪变得大了许多。
“县主,船夫说风雨变大,要就近去码头一避,不可冒着风雨启程。”
此时婢子从甲板上走过,头发上还只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烟,可话音刚落,外边就传来噼里啪啦的雨点声,雨势变大,只在瞬间。
县主皱起眉头不说话,邱礼挥了挥手,让婢子下去,道:“江面上的事情,自然是他们有经验的做主。”
“怎么就赶在这个寸劲上!”县主后悔的说。
邱礼安慰了几句,道:“咱们行船已经是快了,若是陆路,此时怕还在饶西呢。”
“我只怕,只怕……
最担心的事情,县主不敢说出口,靠在邱礼怀中低声啜泣起来,“儿孙没出息也就罢了,还这样的不省心,说起来也是他的不是!早年间何必那样惧她鲁家!鲁家势颓之后,我看他也是懒得管内宅之事!几个庶出的孩子日子没一个好过的,谁心里会向着他?”
邱礼不好顺着她的话说郑国公的不是,只喃喃道:“如今人也病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县主赶到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七日之后的事情了,郑国公还吊着一口气,只是每日清醒的时候不过一炷香的时辰,而且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看见县主,一滴浑浊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县主心头大为酸楚,道:“大夫呢!大夫呢!”
“在呢,一直都在,不敢让他离开半步。”郑燕回连忙道。
县主一张张的看过药方,对大夫怒目而视,道:“怎么都是些中庸平和的方子,我看你是不求大错,可也没那将国公爷治好的本事啊!”
“小人,小人怎敢,实在是实在是国公爷身子虚弱,我不敢用险方啊。”大夫吓得一头是汗,低着脑袋道。
郑燕回一脸悲恸的说:“姑母,若是用了险方,今日爹爹能否见您这一面,也都难说了。”
县主被这句话堵住了,将手心的方子揉成一团,又道:“为何不去宫里求个太医来?”
“太医已经来过了,与这位大夫说的话相差无几。”郑燕回又解释道。
县主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郑燕回露出极伤心的神色来,眼睛也湿了,道:“姑母,您这是,您这是疑我用心了?”
县主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郑国公床前又握着他的手,郑燕回哭着跑了出去,县主瞥了她的背影一眼,倒是有些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