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欲睡的村民们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挤到了一起。大家迷茫地看着四周,又一下振动后,大家又像另一个方向倒去。
最外边的村民挣扎着站了起来,其他的人还在纷乱中。就见海水从船舱的缝隙中汩汩地流了进来,人们下意识地用怀里的包袱堵住缺口,不让海水流进来,可海水却越积越多。慢慢地,船的底部也出现了破洞,海水不断地涌了进来。
有的人惊慌的用手堵住缺口,海水却顺着指缝咆哮而入。有的人则眼神空洞,呆呆地坐在那里,面如死灰,充满了绝望。最惨的莫过于还挤作一团的那些人,最底层的人已经感觉到海水涌入鼻腔里了。
“船要沉了,大家赶紧想办法逃生吧!”村长声带哭腔地喊道,战栗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索性村民们都是在多年生活在海边的,多少都懂一些水性。听到村长的话后,有的人丢下包袱,拉开舱门,向外游去。有的人舍不得手里的包袱,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被咆哮的海浪瞬间淹没了。
“把包袱扔了,赶紧游出去!”姬父大声提醒道,丢下手里的包袱,拖着姬大朝舱门游去。姬母舍不得手里的包袱,一手抱着包袱,另一只手划着水向外游去。
轮船终于承受不住海水的重量,慢慢地向下沉去。年久失修的轮船上是铆钉本来就有些松动,礁石的撞击,加上海里的压强,整个轮船很快支离破碎了。
浑浊的海面上漂浮着轮船的碎屑和零星的几块浮木。由于事出突然,纵然大家都识水性,还是有一多半的人被海浪冲走,或是已经遇难了。
姬父拽了一块浮木,让姬大和姬母趴到上面。可是浮木太小了,只能容下一个人。姬母把姬大推了上去,顺手把手里的包袱推到了他的怀里。
姬父的手搭在浮木的边缘上,眼神有些涣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碎屑伤到了腿,神经过度紧张的时候,还没有察觉,现在闲下来了,觉得钻心的疼。再加上海水的浸泡,腿已经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爹........”姬大惊慌地喊了一声。
姬父看着姬大的方向,毫无焦距的眼睛里充满了慈爱,嘴角荡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有气无力地说道:“孩子,好好地活下去!”
头转向姬母的方向,虽然已经看不到了,但他知道,此时妻子的眼睛里一定充满了担忧。他想冲妻子笑笑,示意她不要担心,可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扯不动嘴角。他想安慰妻子几句,告诉她坚持下去。嘴唇不住地蠕动着,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眼皮终于撑不住了,合到了一起,搭在浮木上的手也垂了下去,整个人就这样淹没到了大海之中。
“他爹,他爹!”姬母温声呼唤着,就像姬父平时出门,她追在后面有事要叮嘱他一样。然而这次那个人没有转过头来,问她什么事,也没有人嫌她唠叨,回答她的只有荡着层层波纹的海面。
姬母的身体本来就虚弱,刚才船出事时,她着实被吓到了。还没有缓过神来,又忙着逃生,身体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姬父的离开,似乎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搭在浮木上的手,越来越没有力气了。
姬母眼神复杂地看着姬大,有不舍,有愧疚,有无奈,亦有慈爱。她嘴唇颤抖地嘱咐道:“老大,活着,好好活着。连同我和你爹的一起活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缓缓地沉入了海中。
“爹!娘!爹!娘!”看到一会儿功夫,浮木旁边的两个亲人都沉入了海底,姬大的嗓子里像是塞了棉花一样,怎么也喊不出来,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呼唤着。
他趴在浮木上,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包袱,眼圈泛红地盯着海面,嘴里“呜呜”地吼叫着,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受伤的小兽。
“孩子,好好地活着!”
“老大,活着,好好活着。连同我和你爹的一起活着。”
昏昏沉沉中,姬大耳边响起父母的话。他睁开眼睛,发现四周一片漆黑,满天的星斗,抬眼可见。原来他不知不觉中已经哭着睡着了,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夜晚的海面上非常冷,也非常寂静,浮木随着海浪飘荡着,让人很没有安全感。姬大向四周看了一下,也不清现在到底还有几个人活着,他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紧了紧怀里的包袱。想起父亲干枯的脸庞,母亲慈爱的笑容,姬大无力地垂下了头。他们把生的机会留给了他,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地活下去。
一抹红霞从海天相接处缓缓升起,染红了半边天,瞬间染红了整个海面。太阳越来越高了,温度也越来越高。
火热的阳光炙烤着后背,火辣辣得疼,干涸的嘴唇已经起皮了。大家都垂着眼皮,有气无力地趴在浮木上,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噗通!”有人坚持不住了,身子一偏,掉到了海里。本想借用海水洗去身上的燥热,可是下去之后,就再也上不来了。
姬大趴在浮木上,听着不时传来的“噗通”的声音,心里一阵凄凉。除了替死去的那些村民难过外,还不住地提醒自己“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这是爹娘的期望,不能让他们失望!”
一艘挂着英国国旗的轮船行驶在海面上。副船长拿着望远镜,站在甲板上眺望着,看到漂浮在海面上的人,仔细地看了一下后,看到了男子脑后的辫子。他迅速找到了船长,跟他说了这件事情。
船长又招来了几个船员,他们一起讨论着要不要去救这几个中国人。讨论的结果是,大家一致同意去救那几个中国人,原因是英国人新发掘的几个金矿上,非常缺少像中国人这样廉价的劳动力,他们可以把这些人卖到金矿上。
姬大和几个获救的村民,被几个道貌岸然的英国人挑挑拣拣后,姬大被带到了一个木棚里。木棚里没有床,只有木板搭的一个大通铺。
那个英国人把姬大带过来后,不耐烦的叽里呱啦地交待了几句,也不管姬大有没有听懂,就转身离开了。姬大把薄旧的并且带着霉味儿的被褥放到了最里边的空位置上,铺好后,抱着包袱坐在那儿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