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高俅过得最艰难的一天,他先是到开封府让人把牛大放了,而后又转回来,到宣德楼前给老百姓解释,劝说他们回家。总之,给儿子干擦屁股的活全让他一人干了,害得他中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高俅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他先来到书房,刚刚把朝服脱下,就看到儿子高衙内战战巍巍地端着一碗热面汤走了进来。
“爹,您饿了吧?”
高俅看到儿子如此的举动,他的怒气早已丢到了爪哇国,激动得热泪盈眶,捧着热面汤说道:“孩子,谢谢你,坐下吧!”
“爹,我又给你闯祸了!”
“是呀,你闯祸的本领见长,一次比一次大。”
“爹,我不是故意的。”
“是呀,爹不怪你。年轻人谁不犯错误呢?”
“爹,你原谅我了?”
“不原谅,我又能怎么样?爹不会再打你了!你能给爹做这碗面汤,就说明你已经长大啦,懂得孝道了!”
“爹,我主要是怕挨打!”
“哈哈……”高俅大笑。“知道要挨打,懂得危机公关,这也是进步!”
“爹,我抓牛大只是为了吓唬他一下,是想让他带头把拆迁搞好,可没想到却引起民众那么大的反响。”
“民众反应过激通常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人有组织、有预谋的搞破坏;一种是大宋朝本身就有潜在的矛盾与危机。”
“爹,您说这次动乱是那属于一种呢?”
“两者兼而有之吧!”
“主要是哪种呢?”
“你要是非让我下定论,我只能说……是境外敌对势力对我大宋朝的蓄意破坏!”
“爹,你真能整词儿!”
“我不这么说,难道说,是你工作不力不足造成的?”
“爹不愧是高官,说话就是有水平!”
“说实话,这次发生的民众暴乱,表面上看是拆迁问题,但实际上,拆迁只是药引,它后面引爆的可是装得满满的民怨民愤啊!”
“老百姓怨恨什么呢?”
“你让我说,我也说不清楚。你说跑去梁山的英雄好汉,哪一个是因为朝廷的错误?依我看,还是孔圣人的书读的少,受到的教化程度不够。”
“爹,牛大这样一闹,朝廷会不会增加拆迁补偿呢?”
“那种事我当时连想都没想,如果我在朝会上提出那样的要求,岂不引来满朝文武嘲笑?失去了威严,我这个殿帅府的太尉还怎么干?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不打折扣地服从!”
“那拆迁怎么进行呢?”
“孩子,你别管啦,我自有办法。”
“你想怎么干?”
“孩子,记住了,我不想说,你就不能问,这是谈话的规矩,懂吗?”
“明白了。”
“实际上,蹴鞠球场拆迁这个雷,是蔡京那个老小子给我埋下的,这事也不应该全怪你。”
“为什么这样说?”
“在朝廷商议汴河改造时,是蔡京提议把蹴鞠球场放置在天汉桥接的,我当时认为那地方紧靠皇城,百姓看球方便就没多想。事实上,那块地方蔡京早就想拆迁盖房了,他一直拆不动。”
“可是,那确实是建球场的最好地点啊?”
“有时,最优的方案并不是最佳的选择。”
“这句话如何理解?”
“老光棍年轻时都想找最漂了的媳妇。”
“哈哈……有点道理。”
“当初我之所以同意你让西门庆去谈拆迁问题,就是为了能把这个看似美好却又棘手的任务甩出去。你倒好,动用了骑兵营,让老百姓把矛头都对准了你!”
“我是为了西门庆的安全着想,我是怕他受伤。”
“笨蛋!西门庆被打死了才好呢。如果那样,开封府抓牛大以及他的党羽就会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他们被抓紧去会是什么结果?鞭子一抽,大刑一上,给他们多少钱都得答应,拆迁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孩子,你离成功只差一步!”
“爹,那样不就害了西门庆了吗?”
“一将成名万骨枯!下象棋没有不死子的胜利,你懂吗?你太善良了做不成大事。”
“爹,做人不应该善良吗?”
“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你没看到今天我把牛大放了,芝麻三、豆五、还有果仁张他们那嚣张的样子!他们以为我高俅会求着他们拆迁,马上就要发大财啦,做梦去吧!我高俅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让宋徽宗当着众朝臣的面像三孙子一样地训斥我。哼!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等着瞧吧!”高俅说到这里来了怒气,他想把手中的汤碗摔在桌上,一看这碗是名贵的汝瓷,又轻轻地放在了桌上。随后问道:“儿啊,怎么用这个碗给我盛饭?”
“我知道您舍不得摔这个碗。”
“我一生气就爱摔东西,这是多年的老习惯,坏毛病。其实,做官最重要的是要喜怒不形于色,换句话说叫作夹着尾巴做人。”
“爹,你可不要真生气,那会伤身体的。”
“唉,说到身体,爹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虽说爹是个军人,注重锻炼,但是人老不以筋骨为能。我是在想,在我身体还行时,把你们都扶植起来,等到了以后,退了下来,我在朝中也好有个说话的人。你看看人家蔡京,他不但把亲儿子安排了高管,现在又在培养亲信势力,如:王黼和西门庆。蔡京那个老贼,他不但会当官、还会赚钱、聚集人脉,笼络爪牙。”
“爹爹,您和蔡京官职不相上下,可是咱家的财富上和他比可就相差悬殊了。现在,就连给蔡京跑腿的都富得流油。你看看西门庆,当初他来京城是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嗨,”高俅不懈地笑了一笑。“儿呀,不要盲目的崇拜财富,西门庆再有钱,要不是你出动骑兵营保护,他在天汉桥街还不是被打死?记住了,权永远大于钱!”
“那倒是,西门庆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呢!”
“他住在哪啦?”
“住在‘天上人间’夜总会。”
“那是养伤的地方?”
“可以养伤!他在里面可以做做保健,洗洗桑拿,高兴了还可以来个异性按摩。”
“荒唐!这样搞,外伤治不好再整出内伤来。”
“西门庆久经风月,就是一个下流痞子,您不用管他。他在那里租了一间大大的办公室,连办公再招待客人,挺方便的。”
“那种地方怎能静下心来办公?”高俅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对了!西门庆也不想长期租住在那个花花世界,他还想求你在演兵场给他弄几个好位置的商铺。”
“行呀,看来西门庆也想干正事了。等汴河改造完成,军队的那几间门脸房我留给他,也不能让他白挨打!”
“爹,您答应了?”
“答应他,也是为了你少去‘天上人间’那种地方。你和西门庆不同,他妻妾满堂,你至今还是单身一人,你要是整出什么花柳病来,咱家就断了后了!”
“爹,我做事是有分寸的。”
“有什么分寸?那种地方就不能去!”
“是的,爹爹!”
“另外,儿子,有一件事我必须嘱咐你。现在,秋粮都已经装满仓,那可是部队过冬的粮食,你们骑兵营要注意巡查,严防火灾。”
“知道了。”
“尤其在天汉桥街头那个粮仓,一定要注意。它离老百姓的摊位太近,一旦哪个店铺失火,可能要波及粮仓。”
“这我知道,粮仓周围十米之内不允许摆摊设点,骑兵营昼夜巡逻。”
“防火是进入冬季最关键的任务,你可不能疏忽大意!”
“是的,爹爹!”
“今天,有个疯女人在宣德楼前玩自焚,害得我弄了一身的油,幸亏我卫兵给拦下了。”
“她那么做,还不为了磕碜你?”
“你和辽足踢球踢多啦?怎么净说东北话?”
“爹,国子监老师也教外语。”
父子二人说着话,高俅把汤面吃完,高衙内关切地问道:“再来一碗吗?”
“不了,人一老,多一吃点东西就长肉。我要是像蔡京那么胖,人们准得笑话我是个贪官。我是军人,时刻都要注意自己军人的形象。”
“爹爹,您今天肯定累了,还是回卧房休息吧。”
“我也想休息,可是……事不宜迟呀!”
“您还有事?”
“是呀,闫四在哪里?”
“他在后房给您抄写《蹴鞠普》呢。”高衙内说完就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孩子,过两天就要秋季问斩了,到时候,断头台周围有重兵把守,那一天,你千万不要出门,绝对不能到那里去看热闹。”
“那有什么啊?”
“听话!刀枪无眼。”高俅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好,我知道了。”高衙内看到父亲生气,连忙收拾东西走人,他刚来到门口,却见到闫四走了进来。
“老爷《蹴鞠普》抄完了!”闫四说道。
“好,放这吧。闫四啊,我儿蹴鞠球场拆迁惹出了大麻烦,他水平不够,看来需要你亲自出马了。”
“老爷,我水平也不高,您教我怎么做吧?”
“首先,你和牛大说,我儿办事鲁莽,向他赔礼道歉;其次,牛大和太尉府有多年的关系,不能因一点小小的争议就互动干戈;还有,朝廷拆迁一刀切的补偿政策,确实有不公正的地方,太尉正和有关部门协商,但需要时间。最重要的是,牛大的拆迁款可以多给,让他不要对外声张。”
“多给多少呢?”闫四问。
“三到四倍。记住了,一次性不要把话说满,要拖到秋季问斩之后。你和他说梁山劫法场的事情太多,太尉最近忙得实在没有时间和他见面。”
“老爷,我明白,最终的价格由您来拍板。”
“嗯!”高俅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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