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五月,塞北世界绿草如茵,一碧千里,蓝天白云之下,牛羊成群,生机勃勃,自然风光的雄伟壮美孕育了狂野奔放,崇尚力量,弓马娴熟的百万草原人民。
无论是最早的草原霸主匈奴族,还是如今草原第一大族鲜卑,或者英勇善战,后起之秀的羯族,全部秉承着草原人民不曾减弱过的雄心壮志,便是无限渴望建立一个真正属于游牧民族的庞大帝国。
自有文字记载伊始,草原部落南下入侵中原土地的脚步就未曾停止过,中原广阔天地经历过无数次朝代更迭,无论何人称帝,何人称王,都不曾放弃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努力,流血冲突,惨烈战事不断加深着双方的仇恨,雄才大略的刘恒起初拉拢乌桓族,就是为统一北方埋设的一个伏笔,可惜创业未半,中道崩殂,错失了各个民族大统一的绝佳时机。
刘协践祚后,休兵养民,发展农业,晋国的国力实实在在的逐渐恢复,可这段时间内,各方异族的实力同样大肆增强,虽然依旧保持着一个稳定局势,但潜在威胁越来越加剧,直到郭丰病逝,天平上属于晋国的砝码掉落,使得另一头的各方野心之辈开始蠢蠢欲动。
塞北最富饶美丽,条条河流交汇的中部草原,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牧民帐篷密密麻麻地纵横交错,孩童们嬉戏打闹穿梭其中,妇女们操劳着一天的琐屑家务,时不时地张望一眼,寻找自家孩子们的身影,大声叮嘱孩子们早点回家,不要玩得太疯了。
数以万计的各色牧民帐篷隐约间形成了一座规模庞大的简易城镇,木制栅栏充作城墙的简易城镇中间开阔地是一片插满长旗,装饰华丽,光彩夺目的大型圆顶帐篷,帐篷布料之上绘画有象征着羯族王室的利齿狼头图腾。
羯族能够从鲜卑别落,附属奴仆的身份中挣脱出来,现任羯王石仂居功至伟。
当年那个忍辱负重,励精图治的年轻英雄凭借一己之力,率领着羯族万千子民奋勇反抗,经历无数刀枪血雨,才摆脱饱受压榨的凄苦奴隶生活,获得塞北最肥沃的土地,数十年的安稳生活下,羯族人口成倍增加,尤其在吞并了附近众多草原小部落后,羯族人口已经突破十万,看着一步步发展得鼎盛繁荣的部落,已近暮年的石仂心中又有了一个足以改变民族命运的畅想。
羯族王帐外表装饰无上奢华,可走进其中,却发现内部简朴空旷,没有华而不实的装饰物,没有价值连城的古董器物,更没有彰显武力的狼皮熊皮,只有四张胡椅和一张胡床,还有帐篷角落内摆满书籍的多层书架。
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敞开窗户照亮了地面上绘制详细的军事地图,两鬓斑白的石仂身穿丝绸短袖胡衣,正跪在地图前仔细端详着,突然间,石仂低声一笑,声音略微浑浊沙哑地说道:“臭丫头,躲了那么半天,还没玩够啊!”
“呀!阿翁,你知道我在这啊!”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可爱胖脸女孩从一大堆书籍中冒出了小脑袋,不可思议地看着头都未回的石仂。
石仂佝偻着身子,慢慢转过头来,苍老的面容虽布满皱纹,但仔细观察之下,能发现其年轻之时必定一表人才,石仂促狭一笑,说道:“阿翁刚刚命人去取糕点时,不知是谁咽了一下口水啊?”
可爱女孩再次哎呀一声,两只圆鼓鼓的小手一下子捂住了小嘴,似乎没想到是因为嘴馋露了馅。
可爱女孩随即甜甜地一笑,蹦蹦跳跳地跑向石仂,一下子钻进了石仂的怀抱,随后伸出小手,拽着石仂全部素白的下巴胡须,声音悦耳地撒娇道:“阿翁,糕点什么时候到啊?小蕾都饿了。”
名为小蕾的可爱女孩似乎担心石仂不信,还特意指了指粉色连身裙下圆圆鼓起的肚子,意思是,阿翁,你看都没以前圆了。
“小蕾,别总缠着阿翁了,赶紧过来!”
此时,身穿浅蓝色收腰托底长裙,容貌端庄的少妇端着一盘五颜六色的糕点缓步走了进来,见小蕾揣着石仂胡子,不停地要糕点,佯做不悦地说道。
“娘!啊,糕点!”馋嘴的小蕾高叫一声,双眼中冒出异样光芒,从石仂怀中飞奔而出,直勾勾地奔向母亲手中的糕点。
少妇看见小蕾如此馋猫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将一块小糕点交给小蕾后,摸了摸小蕾的脑袋,便吩咐身后跟来的女仆们把小蕾领回自己的帐篷。
小蕾此刻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几块糕点之上,至于自己去哪里吃,根本无所谓,不过临走时,还是挥了挥沾满糕点碎渣的小手,跟帐内含笑而立的阿翁交待一声:“阿翁,我吃完就回来,等我哦!”
石仂自然溺爱地满口答应,还说一会儿带小蕾去看大马!
“爹,你太惯着小蕾了!她整天东跑西跑,哪有女孩子的样子。”
貌美少妇皱着眉头,一边收拾凌乱的书籍文件,一边埋怨着石仂。
石仂双手负于身后,不以为然地说道:“自己的外孙女,我宠她怎么了,就是你娘走得早,要不比我还惯着呢,小孩子嘛,不能约束太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行,你外孙女怎么都行!”少妇白眼一翻,似乎拿自己特别宠溺孩子的父亲无计可施,当她看到石仂蹲坐在地图旁时,赶忙将手边的胡椅搬了过去。
“唉,老喽!”石仂在女儿的搀扶下,坐在胡椅上后,感叹一声岁月的流失。
“知道自己老了,就别太操劳了,事情交给阿虎去做就可以了。”少妇双手轻柔熟络地按摩着石仂不在宽旷的肩膀,时光悄然流失,曾经自己需要仰视的健壮身躯,如今已然伛偻多病,尤其阴风下雨天,阿爹的浑身关节更是剧痛难忍。
“要是几个兄弟走得早,何须阿爹这番辛苦。。。”黯然神伤的少妇美目中已有眼泪打转,这时,一双布满老茧,皮肤干瘪的大手拍了拍少妇的手背,以示安慰。
石仂苍老面容露出几分悲伤和几分悔意,缓缓地说道:“阿馨啊,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未明白吗?一切都乃因果轮回,阿爹当年为了能够让羯人不再为奴,有立足之地生存下去,做过很多违背初心的弑杀之事,夺走的鲜活性命数以万计,无数父母因阿爹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你的几位兄弟死于徐猛之手,便是长生天在惩罚阿爹的罪行啊。”
石仂原本有三儿一女,站在石仂身后,为他揉肩的便是如今唯一在世的女儿石馨,其余三子都死于当年“杀神”徐猛穷追猛打之下。
“阿爹。。。”
石仂慢慢地站起身,伸手轻轻地擦了一下石馨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好啦,别哭了,你几位兄弟想必也十分欣慰看到你有了一个好的归宿,石虎这孩子还是很不错的,沉着坚毅,眼光长远,不像拓跋晃之辈见利忘义,贪婪无度,只不过他心中存有羁绊,遇事容易褊急,身为妻子的你就得时常宽慰开导他,免得他日后身陷羁绊,迷失自我。”
石馨轻轻地点了点头,应道:“女儿知道了。”
石仂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擦眼泪的石馨,但愿女儿能够真真正正地走进石虎的内心世界。
石仂扶着石馨的手臂,缓步走向王帐门口,边走边说:“石虎那边差不多该有动作了,不过别担心,此番是协助鲜卑人出兵,不会让石虎打头阵的。”
“石虎真不会有危险啊?”石馨着急地问道,担心之色溢于言表。
石仂微微一笑,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温言安慰道:“呵呵,打仗哪有不危险的,不过,别担心,受降城晋人肯定守不住的,就要看拓跋晃舍不舍得掏家底了,真正威胁石虎的不是晋人,而是拓跋晃那帮反复无常的鲜卑人啊。你丈夫人又不傻,能应付得来,别瞎担心了,赶紧回去看看小蕾吃完没有,我还得带她去看大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