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单人床,一张小木桌,一台小烛灯,便是忐忑不安的蜡黄脸男子代表众兄弟向大哥请愿,所走进那间屋子的所有家具摆设。
硬板单人床之上,一身黑色劲装,披散着过肩长发的男子正闭目盘腿而坐,男子大约三旬往上,相貌中正,眉宇宽阔,全身无形间散发出一股鹰隼之色,缓缓睁开的双眼幽深而锋利,实在难以想象如此出众卖相之人,居然会和蜡黄脸男子这种三教九流之人厮混在一起,称兄道弟。
蜡黄脸男子每次面对大哥都自惭形愧地无地自容,二人相貌差距太过悬殊,其貌不扬的自己犹如癞蛤蟆,丰神俊貌的大哥就是九天祥龙,根本毫无可比性。
黑色劲装男子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夺人气势,常令蜡黄脸男子联想至当今天子身上,九五至尊的无上圣威恐怕也不过如此。
进屋轻轻关上房门后,蜡黄脸男子怯生生地紧挨房门而站,怎么也不敢再向里多走一步,不自觉间就连呼吸都变得谨小慎微,这也是为何众兄弟都不敢随意找大哥说话的原因,大哥的气场太过霸道强势了。
“宋玉,何事?”劲装散发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面无表情地看着名叫宋玉的蜡黄脸男子。
宋玉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哥!那个。。。老四,他们想。。。出去。。把。。把吴妈妈那件事。。。事。办了。。。。”
劲装散发男子沉默几息,缓缓说道:“叫于毒带上几个身手好的,今晚跟北面的吴霞接一下头,说好的一千两黄金,一个子都不能少。”
“啊!是。。老大放心,小的告退,告退!”一刻都不愿多待的宋玉点头哈腰地走出房门,随手将门轻轻关上。
轻手轻脚的宋玉直至走出好几步远,才敢大声喘气,摸摸额头上欲流下来的大把汗水,颇有大难不死的解脱感。
宋玉平伏下因情绪紧张而加速跳动的心脏,换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桀骜表情,推开大屋房门,一步三晃悠地进去转达大哥的命令。
。。。。。。。。。
孟超充分验证了“每一名吃货都是身怀绝技的好厨子”这句话,别看饭量大小上如今是阿力稳稳占据上风,要论做饭手艺高底,定是孟超当仁不让地独占鳌头。
利用有限的食材,在仓促的时间内,弄出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足见孟超厨艺之高超。
“肘子可是两吃啊,左边这盘红烧,右边那盘清蒸蘸酱油。”孟超颇为炫耀地向双手趴在餐桌边,瞪大眼睛,只顾流口水的郑谦和郑筠两兄妹,隆重介绍着自己辛辛苦苦鼓弄出来的硬菜,小屁孩可别给吃瞎了!
脱下围裙的孟超看向在里屋收拾小孩衣物的湘儿,心气儿异常不顺,“想我堂堂受降城名镇一方的恶少,居然被一弱女子吆五喝六的,不就是忘问孩子的姓名么,有啥大不了的,居然被你数落一通,他奶奶的,马抗也不知道管管自己的婆娘。哼,别让我找着机会。。。”
“孟超!过来!”在内屋收拾衣物的湘儿高喊一声,语气生硬,似在给下属发布命令一般。
“来啦!”刚刚还在心中发誓要挽回颜面的孟超第一时间高声回应道,随即就向里屋跑去,期间还用眼神威胁了一下对肘子伸出小魔爪的郑谦和已经在往嘴里塞炒蛋的郑筠。
还别说,两个埋汰小孩洗完澡,换上一身新衣服,当真可爱喜人,虽然瘦是瘦了一点,但气色还算不错,最起码先前那种不健康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两个小脸蛋隐约间有些许红润浮现。
孟超三步变两步,一阵风般地奔至里屋湘儿面前,郑重其事地问道:“不知道大姐为何事唤小弟至此?”
“马官人和阿力在你做饭之时,说要出去办点事,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这么久还不回来,不会出事了吧?”湘儿有些担忧地问道。
“哼!归根结底还是一介女流。他俩是去料理郑家老爹的后事了,总不能告诉你,你先吃,我俩出去埋个人吧!”孟超狠狠地腹诽一下,但绝不敢表露出来,故作沉思道:“应该不会有事,如今寨子防务严得很,不法之徒根本混不进来,即便有小毛贼不开眼,就阿力那身子骨,吓也把他们吓跑了,想必是道路湿滑,走得慢了一些。姐姐莫担心。”
“哦,但愿吧。”湘儿仔细一想,确如孟超所讲,东九寨眼下由于战事将临,人烟稀少,哪有那么多坏人。
安下心来的湘儿向外屋餐桌看去,正巧看到郑谦站在凳子上,使劲够着盘中一块排骨,递给桌下的妹妹吃。
妹妹郑钧已是吃得满嘴油渍,而哥哥郑谦只是咽着口水,强忍饿意,率先照顾妹妹。
催人泪下的温馨兄妹之情,令内屋的孟超和湘儿无限感慨,只听泪眼朦胧的湘儿幽幽一叹,伤感低语道:“身为父母之人要多么狠心才能够残忍抛弃自己的孩子呢?既然不喜欢,又何必生下来?”
黯然神伤的湘儿替被母亲遗弃的郑谦和郑筠鸣冤不平,也是在替自己责问双亲当年为何贱卖自己。
孟超默默地看着悲伤流泪的湘儿,一身翠绿衣裙的湘儿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桃李年华却身陷章台,常年的逢场作戏已将这位风姿绰约的小女子内心折磨得千疮百孔,垂垂老矣。
试问有谁自甘堕落,糜烂风尘?世人从来只见倌人客前强颜欢笑,哪闻佳人深闺独自哭泣。
“在草不起子,生而不养之事,自古略见不鲜,或许这类人爱自己胜过爱他人吧。”说完此话,俄顷,孟超想到自己是孤儿,阿力是孤儿,曾经不是的郑谦和郑筠两兄妹现在也成孤儿了,被父母卖进春香楼的湘儿算是半个孤儿。
孟超就纳闷了,怎么自己身边都是孤苦伶仃之人,难道真是人以类聚?
本来还想劝解湘儿一番的孟超顿感一阵无力,相同境遇,岁数还没人家大,到时候指不定谁劝谁呢。
孟超不像阿力那般天生乐观,有口饭吃,一天啥也不愁,自己孩童时也曾悲观气馁,如同此时的湘儿一般,对生活了无热情,好在义父徐元亨时不时地插科打诨,偶尔制造一场绝命逃亡,让孟超的童年一点都不索然无味,哪有闲功夫去伤悲落泪啊。
“呦!这是谁家的小孩子啊,要不要跟婶婶走啊?保证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就在孟超和湘儿在里屋说话之际,一个尖锐刺耳的女性声音自外屋传来。
湘儿听到此女子声音表情一呆,俏丽的小脸出现一丝慌乱之色,她万万没想到,此人居然去而复回,自己明明赎回了自由,她回来是要带走自己么?
莫名来人,湘儿失色,孟超笃定外屋四个人定是冲着湘儿而来。
湘儿的房间是春香楼内院二楼面积最大的一间居室,分内、外两间屋,外屋摆有精美桃木家具,价值不菲的茶具器皿,专门招待经过老鸨吴妈精挑细选,层层选拔,最终脱颖而出的腰缠万贯,肯为春宵一刻豪掷千金之主,内屋不用多讲,乃湘儿深闺,令无数男人趋之若慕的憧憬之地。
自打来路不明的四人鬼鬼祟祟地迈进春香楼门槛,孟超敏锐无比的感知力便有所察觉。
按照心经口诀修炼之事,孟超从未有丝毫懈怠,每日丑时和亥时铁打不动地运气吐纳“以炁引炁”,因此孟超虽不是对任何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但八、九个人粗重呼吸声和呢喃细语还是难逃孟超的耳朵。
尤其是其中一人走道不留神,险些跌倒发出的突兀声响,孟超再毫无察觉的话,恐怕就太对不起《青德心经》的撰写者了。
上楼进入外屋四人,还有五人翻墙而上,潜伏在二楼楼顶伺机而动,孟超感叹一声,果真来者不善啊。
担心郑谦两兄妹有危险的孟超快步来到外屋,外屋门口此时站着一女三男,郑谦和郑筠两兄妹惶恐不安地躲在一个桃木椅子后面。
郑谦将妹妹护在身后,对说话女子怒目相向,显然知晓对方不怀好意。
疾步来到内屋的孟超根本无视拿一女三男,径直来到两个孩子面前,温柔地将两个孩子扶了出来,轻声宽慰道:“莫怕,有我在呢,谁也带不走你们,快进屋找姐姐吧。”
孟超又摸了摸郑谦还有些潮气的卷发,微笑表扬道:“表现得不错,有当哥的样!”
郑谦,郑筠两兄妹由于长时间没有获得双亲爱护,而孟超是首位和颜悦色对待自己之人,两兄妹不自觉对他产生依赖和信任感,郑谦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用力地点了点头,抱起小自己很多的妹妹,就像内屋跑去。
可爱娇小的郑筠临走前,还不忘用油滋滋的小手摸了孟超胳膊一下,随后对孟超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声:“加油!”
孟超报以微笑,转头看向一女三男,脸上笑意荡然无存,横眉狰狞地对着中间衣着光鲜庸俗,一脸浓厚胭脂水粉却难掩老态的中年妇女,怒喝道:“干你娘嘞,老子的人你都敢抢,活拧歪了是不?”
“呦呵!小哥脾气不小啊!还从没有人敢和我吴霞这般说话!去,把他门牙给我掰下来!”相貌寒碜,尖嘴猴腮的吴霞说话间露出两排大黄牙,怒视着孟超,显然想让这位军装少年知道谁是春香楼的主人,何为春香楼的规矩。
吴霞身旁三个魁梧大汉甚是听话,人人跃跃欲试,一脸不屑地向孟超逼近,与此同时,护着两个孩子的湘儿脸色惨白地从内屋走了出来,既担心孟超寡不敌众,又担心自己悲惨地命运还将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