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暑气渐消,天气变得凉爽起来。也幸亏如此,身体到处包扎着绷带的唐月天才不至于过得太难受,只是体内的真气一直被压制,根本无法运功,以往很快便能生龙活虎的他现在还只能尽量卧床休息。
龙音怕他闷,便挑了几本闲书给他打发时间。
头两天唐月天还能乖乖的看上几行,可龙音给他的闲书有讲秀丽风光的,亦有讲英雄美人的,看得他一想到此时此刻的自己正可怜兮兮的养伤,内力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便不禁悲从中来,实在是不想看下去了。偏偏龙音待他十分上心,这房中总有两名盈盈浅笑的侍女在伺候着,温柔体贴又细心周到,唐月天不好意思劳烦她们,也不知道该和她们说些什么,只好卷着手中的闲书,无聊的敲着长塌的扶手看向窗外。
他觉得自己都快被养成纨绔公子了,他现正倚在长塌上,后背枕着软软的靠垫,手边小几上有两碟点心,一壶花茶,看看日头,再过些时候,这花茶便会被换成一盅热汤,汤是栖凤指点的,放了几味药,据说对骨头的愈合很有帮助。
窗外对着小池,池边花木扶疏,而今秋风乍起,日光也不似夏日之时那般热烈,浓绿的树叶亦开始泛黄,偶尔被风吹过便落下几片来,在半空中打着旋儿飘在了池水上。
“唉。”唐月天不由的叹气出声。
“怎么在叹气?”龙音一踏入屋内便听到他的叹气声,问道。
唐月天看到他,眼睛骤然一亮:“你来了?”
这模样就像是农家里养的小黄狗,蔫趴趴的守在屋内,看到自家主人回来了立即汪汪叫着摇尾巴。龙音觉得有些好笑,却又觉得十分受用,在小几旁的椅子坐下,看了看他手中卷成一团的书,说道:“是觉得闷了?”
“呃……”唐月天不知说什么好,他两次受伤都全赖龙音照拂,白吃白喝的,怪不好意思,哪里说得出口嫌闷。
正当此时,侍女端了热汤过来,并沏了一壶茶,换了新的点心上来。
龙音知道他脸皮薄,便也没有追问,待他喝了汤后小聊了一会便起身欲走。
“等等……”唐月天见他要走,连忙伸手扯住了他绣着银丝云纹的宽大衣袖。
“嗯?”龙音不解的看他。
唐月天顿时面色通红:“那个,不,我……你再坐一会?”说到后面干脆是自暴自弃了,也不松手。
旁边的两个侍女掩嘴偷笑,知趣的收拾了桌面,便退了下去。
被唐月天这么眼巴巴的看着,龙音顿时走不动了,拉起他扯着自己衣袖的手,顺势在长塌一侧坐下,说道:“怎么?”
他这一举动已算是十分亲昵,奈何唐月天半天没察觉出有何不妥,他凑近龙音,低声道:“我听芷蓝姐姐说了。”
“嗯?她说什么了?”龙音眉头微蹙,眼见唐月天离他如此之近,近到连那鸦色长睫都根根分明,更不用说那喝了热汤后格外红润的薄唇,不觉心跳甚急,但他面上却是八风不动,仍旧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唐月天顿了片刻,接着道:“芷蓝姐姐说司空何求是唐如那边的人,是真的吗?”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如果消息是真的,那么司空何求是拿他当作障眼的了?说是前往江南,实际上一开始便打算到长安,以便跟唐如会合。那么一路上发生的事情都是巧合吗?还是司空何求已经算好的呢?他越想越觉得脑子不够用。
“以目前来看似乎是,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司空何求帮唐如有什么好处,摘星楼的人一贯独来独往,他与霍丹华认识,而以霍丹华的才智,我不认为唐如能压制得了她,既然压制不了她,那就更不可能使唤得了司空何求。”龙音徐徐说道,“以我的立场而言,司空何求是必须要防的。”
唐月天听出了他的意思,说道:“但对我来说,我还可以把他当朋友?”
“多一个朋友就好过多一个敌人,日后见了他你大可向他求证,我想以他的为人,说不定会告诉你。”龙音道。
“为什么?”唐月天不解。
龙音看着他全然信任的眼神,本来想说因为你跟他没有利益冲突,不代表任何势力的你不会给他带来太大的麻烦。然而话到了口中,却变成了:“因为你已当他是兄弟,投桃报李,他想必对你也不会太差。”
唐月天闻言表情更加疑惑:“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怀疑我?”以龙音的谨慎,既然开始怀疑司空何求,那就不可能会漏掉他。但现在显然龙音待他跟以往没有半点不同,甚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甚至是更好了一些。
龙音敛下眼,淡淡说道:“你不是说,我们有过命的交情么。”
唐月天一怔,他没想到龙音真的把这句话放在了心上,心里顿时有种复杂的感觉,喜悦有之、感动有之,总之是高兴过了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朝龙音傻傻的笑了,白净俊秀的脸上还浮起了红晕。
“……”他这半天不语,龙音便扫了他一眼,见他这副模样,简直像是少女怀春,一时间也无语了,这山野小子未免太过纯情?
可这过分坦率的真情显然跟旖旎的爱恋之情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龙音很明白这点,唐月天是把他当做亲密的友人了,以唐月天的个性,能为他赴汤蹈海,但却未必能与他执手相看。
只是他堂堂若水宫宫主,既然得不到,也就断然不会让人瞧出他的心思。他曾对段昔那么有把握,还是输得一败涂地,何况如今对唐月天是半点把握都没有,然而真是奇怪,面对圆滑聪明的段昔,他都能猜得对方的心思,为何像白纸般坦率直白的唐月天,他反而是无从下手?
他正想得出神,唐月天忽然叹道:“可惜我未曾习得小师父的医术,否则现在也不用那么被动。”唐如下的毒不光压制他的内力,自手心处居然已经出现一条黑线,每日往上蔓延,那黑线越长,他便越发觉得浑身无力。若不尽早解决,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听他这么提起,龙音便想起那清风玉露丸,既然他的小师父能做出如此奇效的药丸,那医术必定毋庸置疑,便道:“我倒是漏算了你的师父,如今你的内力被压制,唐如的□□毒性霸道,连栖凤也束手无措,若是能让你师父出马,想必这个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唐月天却是面露难色:“可我不知道小师父现在在哪里,师父他们并不是一直待在虚怀谷的。”
龙音沉吟了片刻,而后道:“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不清楚你两位师父姓甚名谁。”
“嗯。”唐月天点点头。
龙音似笑非笑道:“可是这世间没有徒弟是不知道自己师父叫什么名字的,我当时以为你是有意瞒我,现在看来是你的两位师父有意瞒着你。”
“……可,他们为什么要瞒着我?”唐月天回想过往,的确种种迹象表明两位师父是有意瞒着身份,只是他身在谷中,从不觉有何不妥。
“这个就要问你的师父了。”龙音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既然是把你养大的师父,肯定不会害你,有可能恰恰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唐月天更觉得奇怪,他在谷里可没少被欺负,小时候连山鸡都要欺负他,待年龄稍大习武时还得跟猛兽抢地盘。每当这种时候,大师父袖手旁观,小师父则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