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
尤其朱佩佩。
头一天答应得好好的,可真到了吃饭的时候,朱佩佩就有些忍不住。
她自以为自己的意志力还是很强的,然而在饭菜面前,一切都成了纸老虎。
有春得了黎童的吩咐,盯着朱佩佩吃饭,由于她的饭量是正常人的三倍,不能一下子减到跟正常人一样的饭量,所以黎童决定先减一碗饭,慢慢来,时间长了稳定下来之后,再减一碗饭。
但她万万没想到,朱佩佩摔倒了第一条路上。
不过,索性朱佩佩很识时务,在她破戒第一次之后,就立刻乖乖地去管事那里领了屁股板子。
一共十下,每一下都不带人情的。
她在床上躺了三天。
期间黎童去看过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有些动荡,这丫头其实偷吃得不多,也就一盘小点心的量,足够抵了那十板子。
不过打了板子就不能干活了。
黎童还不想做个周扒皮,她要人来是干活的,不是躺着养伤的。
“下回还偷吃,就别去领板子了,围着将军府跑十圈吧。”黎童扔下这句话之后,就吩咐有春给她上药,争取早点下地。
百里烨听说了之后,倒是什么也没说,毕竟又不是他的丫鬟。
他想了想,如果是他的丫鬟,这会儿大概已经去城南的乞丐窝过日子了。
朱佩佩怕百里烨,每次他一出现,她就立刻躲到角落里去,能不跟他对视就不对视,就怕百里烨一个眼神就送她去乱葬岗。
虽然自从进将军府之后,除了那自己讨的十板子,她并没有再受过罚。
就是,饿。
眼见着朱佩佩吃的饭在日日减少,但黎童每次见她,还是觉得她没有变瘦,肥肉果然非常坚强,跟它们的主人一样坚强。
不过,也正因如此,黎童开始怀疑朱佩佩是不是真的被人下了什么毒。
“你家中还有亲人吗?”一日下午,黎童状似无意地问起。
因为自从朱佩佩进入将军府当丫鬟之后,百里烨就让碧雨去调查了这姑娘的身世,得出的结论就是有家人,而且父母双全,还有一个大哥和一个弟弟,但从来没有管过她,她被赶出家门之后,也没有出来找过她。
就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朱佩佩垂着头,声音有些低落:“有的。”
黎童点了一下头,没继续往下问,只道:“想回去吗?”
朱佩佩很果断地摇了摇头:“他们没把我当家人,以前想把我嫁给有钱人家当小妾,赚点聘礼,后来见我突然胖起来,嫁不出去,又嫌我吃得多,给了我几块饼就把我赶出来了。”
听上去很惨,但看朱佩佩的表情似乎已经不在意了。
也对,最痛苦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死抓着不放也没什么用,更何况对方就算做了这种无情无义的事,却也还是她的家人,血脉亲情,最割舍不断,哪怕她一点错也没有,哪怕她是最受伤害的那个人,世人也会让她放宽心胸。
可是凭什么呢?
黎童抿了一口茶:“突然胖起来?”
朱佩佩点了点头,随后看了一下周围,低声道:“其实夫人,我觉得我可能是被人下了蛊,我本来饭量很小,就是有一天起床突然就很饿,特别想吃东西,之后越吃越停不下来,就越来越胖了。”
“蛊啊!”黎童呢喃了一句。
她之前一直想着毒,倒是忘了还有蛊这种更邪性的东西。
“如果是蛊的话,就难办了。”这是百里烨从外面回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翊城没有解蛊的高手,就算有,也很难办。”碧雨插了一句嘴。
黎童眨了眨眼。
“解蛊,一般得下蛊的人动手,一旦解蛊,下蛊的人会遭到蛊虫反噬,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佩佩中的是什么蛊。”
“不过我看这蛊也没要人性命,只是让人一直保持胃口大开的效果,夫人也不必过于担心。”百里烨这话说的毫无心理负担,朱佩佩跟在身边很想吐槽合着不是他中蛊,但求生欲让她选择闭嘴。
黎童颇为同情地瞅了一眼自家胖丫鬟:“胃口大开之前可碰到过什么奇怪的人?”
朱佩佩愣了半晌,而后猛一拍肉手:“还真有。”
黎童眼睛一亮。
“那人个子不高,大概比碧侍卫还矮上半个头,穿一身黑,还带着黑色的幕篱,看不清长什么样,就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就这?”
朱佩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碧雨陷入沉思,随后接收到来自自家将军的探询视线,老实回答:“确实下蛊的话,也不一定非要有肢体接触。”
“你跟那人有仇?”黎童扭头问道。
朱佩佩惊恐摇头:“我都不认识他。”
“那就是随机下手。”百里烨看了一眼朱佩佩:“你命不好。”
那可真是太不好了。
不过祸福相依,如果朱佩佩没变胖,她应该早就被家里人嫁给哪个老头子当小妾去了,也见不到黎童。
念头这么一转,原本那点难过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反正人总归是要死的,现在她吃得开心住的开心,还不用担心被嫁给老头子,就算短寿几年,也没关系的嘛。
朱佩佩心宽体胖,一下又开开心心起来。
黎童震惊,随后在心中感叹自己真是找了个心态强大的丫鬟。
百里烨也很震惊,他就没见过这么能说服自己的人。
碧雨更加震惊,甚至开始有点敬佩。
“我会试着跟江湖上的兄弟联络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解蛊的人。”朱佩佩从碧雨身边路过的时候,碧雨趁机低声说道。
朱佩佩回头冲他笑了笑:“有劳啦。”
诚如黎童所说,朱佩佩如果瘦下来,的确会变得很漂亮,刚才那一笑,抛开脸上堆积在一起的肥肉不说,其实明眸皓齿,极为清爽,像是被暴晒之后落到脸上的第一颗雨。
碧雨呆了一下,随后回过神来,手指摩挲在剑柄上。
头顶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仰起头,就对上赤衣那一双微微眯起的眸子,带着异样的光彩,仿佛在问:“你小子春心萌动了?”
碧雨咽了咽口水,他的春心早八百年前就萌动了,可惜让他萌动的人,除了他,萌动全世界的男人。
不,还要除去将军。
见碧雨不搭理她,赤衣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夫人,今日得闲,要不要去接任棠下课?”百里烨突然问道。
黎童想了想,自从任棠去了新的蒙学,她就没去管过他,那小子自己拿主意得很,很少有需要她操心的时候。
不过,不提还好,一提就有点想。
于是乎,黎童点了点头,随后又想起了一件事,问道:“之前花的钱拿回来没有?”
百里烨不管这档子事,扭头看向正在发愣的碧雨,见他没反应,一脚踹了过去。
碧雨立刻站直,迅速回答:“回夫人,拿回来了!”
吴梦泉的死,大理寺和刑部查了很久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没有目击者,找不到仇家,之前刺杀的人也无所影踪。
皇帝又逼得紧,最后邱仲肖和柳行非常不甘心地写了结案陈词。
吴大人乃是忧思过甚,导致猝亡。
案子,就那么定了。
像是炎热夏日里的一阵凉风过境,再没有激起什么波澜。
相府之中,黎胤之翘着二郎腿,对面坐着正在看书的黎胤贤,兄弟两个向来不大对付,只有在面对自家小妹的事情上的时候,才会呈现出高度默契。
“吴大人的案子,二弟有没有什么想法?”黎胤之挑着一双桃花眼,不管对面是谁都乱放电。
黎胤贤头也不抬:“我是太医,不是仵作。”
“讨论讨论嘛,咱们兄弟两个也难得好好说说话。”
黎胤贤:“……”
实在是不想跟你说话好吗?
我是正经人。
黎胤贤仍不抬头:“我是太医,只管治人,不管查案。”
“那越州的瘟疫呢,我总可以问问了吧?”
这才是真正想问的。
之前忍了那么久不问,还真是难为他了。
黎胤贤终于勉强给了自家大哥一个极短暂的眼神:“是毒,不是瘟疫。”
黎胤之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又笑眯眯地继续望着自家二弟。
“下毒的人是谁我不知道,目的也不太明确,不过可以看看谁是既得利益者。以此猜测,就算不是他做的,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话里话外,黎胤贤都像是已经锁定了人选。
黎胤之在心里轻叹了口气,自家二弟什么都好,就是过于耿直,不大会藏心里话,除非他不说话,一说话随便就能套出点什么东西来。
这事过去有半个月了,越州还没有什么动静。
不过,应该也快了吧?
黎胤之看向门外,天边正有一缕乌云聚拢起来,渐渐的,形庞大之势,而墙缝下,一群黑黢黢的蚂蚁成群结队,悄无声息地爬过。。
“又要下大雨了。”他说。
黎胤贤闻言也望过去,心思微动,垂头继续看他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