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怎么顺杆就往上爬?
黎童忍不住抖了一下,她也不是没处过对象,可也没有哪个对象跟他似的,情话张嘴就来,一点不打腹稿,眼神看着还特真诚。
小奶狗都是这样的吗?
不吧!
他这明显是只披了奶狗皮的大灰狼。
黎童心思活络,见他这般作态,立刻想到了烧字据的可能性,这厮想反悔了!
早知道不给他带饭了。
带什么饭?
饿死得了。
不过,百里烨倒是知道适可而止,说了那么一两句就不说了,低着头安静恰饭。他吃饭的速度很快,动作却很优雅,每一口放进嘴里咀嚼的时候,都听不见什么声音,随着喉结上下滚动,才能得知他是咽了。
这人不说胡话的时候,还是挺耐看的。
就是怎么偏偏长了张嘴?
百里烨用过午饭之后,就又去了前堂断案,黎童在后头看了一会儿,就打算离开,原本是想回住处去,但脑子一转,脚下步子也跟着转了出去。
她要去看看那位一直不曾露面的秦大公子。
“赤衣?”离开之前,黎童仰头轻轻唤了声。
红衣女子从头顶的屋檐上探出半个脑袋,正对上黎童略带笑意的双目:“夫人,要去哪儿?”
“去找秦骕。”
“好。”赤衣说完,立刻就把脑袋缩了回去。
有了赤衣随行,黎童就让羽帘把空食盒带回去,并准备好热水,给断完案的百里烨用。
秦骕住的地方很好找,就是有点偏。
黎童一个人走着,赤衣藏在暗处,时不时指一下路,倒是很快就到了边院的大门口。
边院不比大宅子,门口没有镇守的石狮子,也没有牌匾,只有两盏看起来就用了很多年的红旧的灯笼,门上的铜环也锈迹斑斑。
黎童拉起铜环,稍用力碰了碰,没多久,就听到里头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开门的仍是之前那位老叟。
他手持一跟半人多高的木棍,腰背佝偻,满面皱纹,一双浑浊的眸子茫然无措地寻着黎童的影子,黎童微微蹙眉,抬手在老叟眼前晃了晃,却见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光芒。
“老人家,我寻秦大公子,可否引见?”
黎童向来对老弱妇孺有足够的耐心和爱心,此时与老叟说话,也是放轻了语调,只可惜那老叟本就耳背,如今眼睛又瞎了,呆愣愣地站在门内好半天不见动弹。
娘的!
让一个听不见看不见的老人来给她开门,不就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吗?
她黎童是这么容易退缩的人?
不存在!
不可能!
黎童深呼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脸朝着院子里头大声喊道:“秦骕!你他娘的给老娘滚出来!”
那老叟猛地一个激灵,这才哑着嗓子问道:“谁呀?”
没想到这老叟会突然说话,没防备的黎童一个哆嗦,往后退了一步,抚着胸口走到老叟跟前,大声喊道:“我找你家大公子!麻烦通传!”
“你是谁?”忽的,一个略带着冷意却又有夹杂着些许温柔的声音自里面传来。
黎童抬头望过去,那年轻人一袭灰白色的长衫,衣摆处还有些许陈旧痕迹,像是这件衣服翻来覆去地穿洗了好多回,粗布的腰带横了一圈,堪堪在身前打了个结,再无其他配饰。
他一头青丝高高挽起,那根用来挽发的木簪子似乎还是自己雕的,做工着实不怎么样,拿出去卖是卖不了几个钱了,自己凑合用倒是也还可以。
“就让来访的客人站在门前说话吗?”黎童挺直了腰板,一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落在他身上,像是要将他看个透彻。
这年轻人,就是秦骕。
秦府出事,他应该也不好过,这眼底下青黑一片,甚是明显,只是黎童也想不出来亲爹出事,他怎么就能狠得下心不去大牢看看?
不过转念一想,黎童又明白了。
秦九吟狠得下心把他扔到边院自生自灭,他也就狠得下心不去看落狱的亲爹。
或许这就是父子吧?
两厢对视下,黎童丝毫不弱于下风,最终还是秦骕软了下来:“请进。”
越过门槛的时候,黎童看了那老叟一眼,只听秦骕吩咐了一句:“张伯,关门。”
“好的,大少爷。”
黎童:“????”
你这老头儿怎么还有两副面孔?
赤衣不动声色地越过院墙,不近不远地跟着。
那秦骕不会功夫,丝毫没察觉出有外人存在,他一路将黎童带到了先前的院子,这回倒是和之前见百里烨时不同,他上了茶,虽然那茶叶真的很次就是了。
黎童也不是那种嘴刁的人,端起就喝了半杯,喝起来跟喝白开水似的,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姿态和行事风格却大相径庭,接地气得很。
见她梳着妇人发髻,又是独自一人,秦骕刚才想了半天才隐约猜出她是谁。
“将军夫人?”
黎童挑了挑眉:“聪明,我家将军眼光还行。”
“恕草民愚钝,草民还没想好。”
黎童双手交叠,搭在桌子上,眯起眸子:“这都多少天了,你怎么还没想好呢?我们在涑州可待不了多长时间。”
“何时走?”
“不好说,如今我家将军暂代涑州知府一职,还在处理堆积如山的案卷,新任知府什么时候到,我们就什么时候走。”黎童抬起一只手,托住脑袋:“不过,本夫人倒是不太想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了,所以不知秦大公子到底什么时候想明白?”
秦骕眉心微紧,似是明白了黎童话里的意思,又似是不敢确定,犹犹豫豫地问:“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啧!”黎童又换了只手托住脑袋:“刚才还说你聪明,这会儿又钻上了。本夫人的意思是,要你来做这个知府。”
秦骕腾地一下站起来,脸色有些惊慌。
其实他想了这么多天,根本没想过百里烨的意思是这个意思,他原本想的是出卖秦九吟,把家里那些藏污纳垢的东西一件一件交出来。
而原本,这也只不过是百里烨其中的一层意思。
“秦九吟是要死的,秦夫人和秦二公子也犯过事,本夫人来之前就已经查过,秦夫人养的那十几条猎犬可咬死过人,如今已在将军手中,将军念在是不错的猎犬,所以私下扣住了,但秦夫人判个流放不是难事。”
“不过流放路上会发生些什么,谁又知道呢?”
黎童捂着嘴,轻轻笑了一声,本该是娇羞神态,在此时秦骕眼中,却极为令人心里生寒。
这女人说起杀人来,怎么面不改色心不跳?
“而秦二公子么?他院子里那七八个丫鬟都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来的,强占的吧?我听闻其中还有不满十岁的孩子,人证物证现在都在将军手上,判他个死刑也不是问题。”
“秦老夫人如今年事已高,又因为突发急症,如今只能卧病在床,要人照顾,就算是突然在床上没了,也无人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没的。”
“偌大一个秦家,可只有秦大公子一个人了。”
黎童整个人趴在桌子上,笑嘻嘻地望着秦骕:“秦大公子,秦家在涑州作的恶,可不会让你在涑州好过,你只能往上爬。而如今,正有一个人要带你往上爬,只问你敢不敢接这只手。”
秦骕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她说的都是事实,剖开了之后血淋淋的摆在秦骕眼前,问他要不要取这荣华富贵。
“可,草民并未参加科举……”秦骕磕磕巴巴地说着。
黎童大手一挥:“这有何难?只要秦大公子同意唯将军是从,任命书很快就会下来。”
秦骕犹豫着,黎童等了那么十几秒就有些不耐烦,纤长的手指在他眼前的桌子上点了几下,清脆的声响让他勉强回过神来。
“秦大公子,我跟我家将军不太一样,我耐心不太好。”黎童的脸色有些冰冷。
秦骕长舒一口气:“草民有一个要求。”
“说。”
“给我爹一个痛快。”
黎童眨了眨眼,随后一扯嘴角:“好。”
离开边院之后,黎童又一个人在大街上逛了好一会儿,买了不少特产小零食,也听了不少八卦流言,几乎都是围绕着秦家来说的。
至于阿芙蓉流通的那几家店,也被碧雨带人抄了,动静之大,闹得好些附近的百姓都不敢开门。
那些个店铺的掌柜小厮们一开始各个顶着脖子争辩,不过进了大牢没多久之后,就都招认了,一个个签字画押认罪,速度不要太快嗷。
黎童摇头叹息,图啥呢?非得打一顿才招。
为了方便办案,他们只能暂时住在县衙里,等百里烨回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黎童坐在饭桌前,拿着筷子挑挑拣拣,见他来了才夹了块肉塞进嘴里。
“我都快饿死了。”
“秦九吟上任这段时间,案子不好好破,净想着敛财,好些案子都是冤假错案,为夫得一桩一桩翻,实在累人。”
“这老胖子!”黎童啐了一口。
百里烨却笑出了声,没忍住,掐了掐黎童的脸颊,软软的,手感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