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承欢绝对不会相信当初的一场车祸会将叶行北折磨成这副样子。
他这人无论何时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如今却整个人蜷缩在床上,全身剧烈地颤抖着,宛如一只受伤的困兽,嘴里不时发出几声痛苦的shen吟,狼狈的可以。
承欢奔到床前,伸手去拉叶行北捶打自己头的手,“行北,你住手。”
叶行北原本俊逸的面容因着痛苦扭曲着,额上都是汗水。痛成这样,可他的力气却大的惊人,轻而易举甩开了承欢的手,一双赤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一个字来。
“滚。”
承欢没有理他,转头对门口战战兢兢的琴姐说:“不是说有药吗,去拿过来。”
琴姐有些为难,“少夫人,可是少爷说过——”
“我说,去把药拿过来。”承欢又说了一遍,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凛冽。
琴姐心中一骇,忙道:“好好,我这就去拿。”
“谁敢!”
听见琴姐去拿药,床上的叶行北厉声喝了一句,眼神死死地盯着承欢。
承欢却并不怕他,也狠狠地瞪回去。
等琴姐拿药上来,床上的两个人仍旧死盯着对方,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她也不敢多留,将药放在桌上,就立刻走开了。
承欢起身拿了药,又倒了杯水,然后回到床上去掰叶行北的嘴。
“张嘴。”
叶行北却不配合,咬牙将头扭到一边,双拳紧握在身侧,整个身子还在痉挛。
承欢气闷,声音却软了下来,轻轻道:“行北,就这一次,好不好?”
叶行北没有理会她。
承欢大着胆子又去掰他的嘴,这次却十分顺利。把药放到他嘴里,又喂了些水,这才舒了口气。
“你先躺一会。”她给他盖上被子,“等好了,再去洗个澡。”
等出了房间,承欢到客厅给叶行北的助理梁柯打了个电话。
车祸之后,叶行北一直注意调理身体,起码在付承欢印象里,他从没发过病。这次突如其来的发病,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接到电话的梁柯显然也吓了一跳,关心了几句之后,才告诉承欢,这次发病可能和一个人有关。
叶家二少,叶陵南。
叶行北的叔叔,叶行北最深恶痛绝的人,回国了。
而且还带着白筱,叶行北的前女友。
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承欢的心顿时一沉,握着手机的手也不觉紧了。
“那,他见过他们了吗?”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声音在微微发紧,她更想问,叶行北见过白筱了吗?
其实她更不愿意承认是白筱让叶行北病发,那个让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女人。
“他们是昨晚的飞机,今天老板应该还没和他们会面。”
“好,我知道了。”承欢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她心里没底,更不知道为什么叶陵南和白筱会在这时候回国,偏偏是她和叶行北新婚不久。当年叶陵南和白筱留给叶行北的伤害,还有当初叶行北以为她诋毁白筱时,露出的那种冷漠讥诮的神色,现在想起来,无一不让她遍体生寒,心慌意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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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承欢和容姨正在厨房做晚饭,琴姐过来说叶行北犯病了,她这才去了卧室,让容姨留下照看锅里炖着的乌鸡汤。
承欢的厨艺传自她的母亲,富有江南风味,而叶行北的母亲恰好也是江南人,在世的时候也是经常亲自料理家中的饮食。
叶行北嘴挑得很,却十分中意承欢做的饭。
所以两人结婚后,承欢就理所当然的打理起叶行北的饮食。
等承欢再次回到厨房,容姨已经将食材都清洗干净,准备好了。
见到承欢脸色不太好,容姨不禁有些担心,“少夫人,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少爷那边出了事?”
承欢满腹心事,却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摇摇头,“没事,他已经吃过药了,休息一下就好。”
容姨点点头,又说:“刚才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二少打来的,说是晚上要过来。少爷刚刚病发,我没敢上去通报。”
承欢猛然一惊,问道:“那他有没有说几点到?”
“六点。”容姨似乎察觉到承欢的不高兴,后面半句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二少说还可以赶得上吃晚饭。”
承欢太阳穴突突地跳,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叶陵南这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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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晚上,天黑还来得很早,而不速之客也来得比预期的早。
付承欢看着男人进门,福叔跟在他身后,给他提着行李箱,而琴姐正恭敬地接过他手中的风衣。
他似乎也意识到她在看他,竟然转头朝她挑起了一边的嘴角,露出一个十分邪气的笑容来。
和叶行北相似的脸庞,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小欢,好久不见。”
一笑之后,他朝餐桌旁的承欢走过来,眼神轻佻,却似乎隐隐带着一种莫名的专注,让承欢感觉很不舒服。
“你这是什么意思?”承欢并没有心思和他打招呼,目光落在福叔拎着的行李上。
叶陵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了一下,吩咐道:“把行李放到我房间去,琴姐你顺便过去给我打扫一下房间。”
他是叶家的人,算起来还是自己的长辈,承欢虽然不愿意他住下,但是此刻却没有拒绝的权利,更何况比起她,在福叔和琴姐心中,恐怕他才更是叶家的主人。
“叶陵南,行北今天刚刚犯病,你不能这样。”她满面怒色,看叶陵南的眼神恨不得淬上毒。
叶陵南神色微动,最后却只是无所谓地笑笑,“没死就好,还可以和我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他拿起餐桌上的叉子叉了一个圣女果放进嘴里,嚼了嚼,有些惋惜道:“其实我应该早几天回来的,说不定还能赶上你们的婚礼。哦,我倒是忘了,他连一个婚礼都没给你准备。就这么背着所有人,把你娶回来。”
男人言语里的不屑与讥诮彻底惹怒了付承欢,婚礼她是没有,但是只要有叶行北就够了。自从半年前再遇,她从不觉得叶行北亏待了她,反而是他处处帮着她,林家的融资贷款是,父亲留下的画廊也是。
更何况,婚礼不是不办,而是还没来得及办。
这,她比谁都清楚。
从叶行北求婚,到两人去民政局结婚都来得太突然,连她自己都感觉不真实。
“叶陵南,无论你怎么说,我现在已经是叶行北的妻子。”她怒极反笑,“婚礼不过是形式,我只要叶行北就够了。”
显然,承欢的话起到了作用,叶陵南终于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目光古怪地看着她,冷声道:“你难道真以为他喜欢你?你不要忘了当年他怎么对待你的。”
“人心是会变的,你现在也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叶陵南了。”
承欢冷笑了一下,越过叶陵南,上楼去了。
走进卧室,她按亮房间里的灯,估计是药效的缘故,叶行北还躺在床上睡着。
“行北,一会再睡,要吃饭了。”她走到床边碰了碰他。
他脸色比刚才好很多,但眉宇间还是有几分倦怠。
叶行北被承欢叫醒,起身做起来,一手扶着额角,眉头微拧,似乎还有些不适。
“怎么了,头还疼?”承欢微微扶住他。
叶行北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有些晕。刚才,没吓到你吧?”
承欢哼了一声,“你还说,吓死我了。你痛成那个样子……明天是周末,刚好不用去上班,我们去趟医院。”
叶行北眉头皱的更深了,将脸凑过去做讨好状,“媳妇,又不是什么大病,不要去医院吧。”
“滚。”承欢骂了一句,却还是忍不住被他的模样逗笑了,嗔道:“有力气撒娇,还不快起来洗脸,去吃饭。一个大男人,连去医院都怕啊。”
她说着,起身给他拿鞋。
她记得她刚才出门的时候,他的棉拖是摆的整齐的,现在却有些前后出入地摆着。
“你刚才起来过了?”她给他将鞋子摆到他脚下,随口问了句。
叶行北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随即不露声色道:“刚才去了趟厕所。”
承欢没有察觉到他言语里微妙的迟疑,不疑有他,看他起身进入洗漱间,接着说:“下次你如果头疼再不吃药,还乱发脾气,我就不管你了,让你痛死算了。”
叶行北洗了把脸,听她这么说,立刻不要脸道:“痛死我,你舍得吗?阿欢,那药是真的不能吃,咖啡-因片,会上瘾的。”
“那你有天天吃吗?”承欢也挤进去,“你多久都没犯过病了,不行,明天还得去医院看看,我不放心。”
叶行北用毛巾擦完脸,从身后抱住她,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好好,一切都听媳妇的。”
承欢用手肘往后捅了他一下,嫌弃道:“一身臭汗,离我远点。”说着,她拧开水龙头洗手。
叶行北不由自主道:“媳妇,你真嫌弃我?”
承欢瞧了眼镜子里都笑着的两个人,觉的有一种喜悦从心底涌上来,难以抑制。
她忍不住转身反抱住叶行北,踮起脚去亲他,她原本想亲的是嘴,却没想到还是矮了一些,这一下只亲到了他的下巴,牙齿还似乎磕到了他。
叶行北嗷地叫了一下,正想骂她谋杀亲夫。
怀里的人已经快他一步,先发制人,“我的手刚刚给你大爷提过鞋,现在不洗一洗,你一会和我一起吃得下饭?”
叶行北看着她笑得弯弯的眼里带着几分狡黠,洗漱间里晕黄的灯光打在她脸色显得异常柔和,于是低头把刚才她想做的事情做了个彻底,才伏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低笑道:“我现在似乎真的饿了。”
承欢被他的荤话说的面皮发烫,恨恨地扭头趁机去咬他的耳朵,满意听到又一声嗷地惨叫。
待她松口,他立刻拿眼瞪她。
承欢也立刻瞪回去。
结果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趁气氛融洽,承欢终于忍不住开口,“行北,叶陵南他回来了,现在就在楼下。”
可能是先前就知道叶陵南回国,叶行北神色还算镇定,他伸手摸了摸承欢的脸颊,迎上她满是担忧的眸子,“你不用担心,我还怕他一辈子不回来呢。”
承欢听了他的话,稍稍放心了些。
叶行北笑嘻嘻地搂过她,“走,吃饭去,我真饿了。”
承欢心里快活,也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