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处在孩子掉了的震撼之中,特别是白鸿哲这个孩子是他期待已久的,那有可能是个儿子,现如今说没就没了,他整个人都没了。可是却有人告诉他这孩子本就不存在的,那是一个谎言,美丽的谎言,是一个女人为了骗取他的信任,为了得到他的宠爱,为了姨娘的份子,故意编造出来的假象,这如何能让他接受?他就如同一头沉睡的狮子被唤醒双眼通红几乎发作。
这个声音所产生的冲击是可想而知的。在大房每个人都在期望着这个孩子的出生,特别是白鸿哲,对子嗣的渴望超过了所有的人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这个孩子是不存在的,是有人在欺骗他,这让他心里如何承受得起。其实真正对此有异议的,除了白鸿哲本人,无非是三个人,那便是老太君震国公还有白梅。老太君和震国公,出发点很简单,那便是只有子嗣才能继承震国公府的一切,而立为世子的关键就在于有无子嗣,要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还未立嗣,世子之位才会那么扑朔迷离。如今倒好,孩子是假的,怀孕根本没有的事,是平空捏造的,这个事情的冲击力度,这换在谁的身上,都没办法接受。
白梅的心里期待这个弟弟降生,倒不在于他能给大房带来多少利益,而是真真切切期盼着这个弟弟的出生。因为前世她的孩子死在了她的腹中,她比任何人都能理解当一个孩子死在腹中母亲的感受,但结果有人告诉她,这个孩子本就不存在,那前世那个出生的弟弟又作何解释?
反射性的,她跟所有人一样,在脑海里出现了这个疑问,进而去望向那个说出惊天秘密的人。却原来,是她的祖母——震国公府的国公夫人王氏。接着,她的脑中同时出现了疑问,她的祖母不是疯了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看她的眼神,不像一个疯子该有的,难道她在装疯?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不解,都需要有人去解答。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扶夫人回房去。震国公第一个回过神来,恢复了冷静,沉下脸喝斥。
这种事情,就算要处理,也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时候,是需要悄悄处理的。如今被王氏这么大嚷嚷着喊了出来,哪怕以后查出此事非属实,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你们谁敢!王氏瞪向那些朝她涌来的丫环嬷嬷。她这一喊,那些嬷嬷及丫环就不敢动了,毕竟眼前的是她们的主母,谁知道以后能不能再重新撑了中馈。王氏又道:这关系震国公的颜面,如何能草率了事?这贱人,竟然想混淆白家的血脉,该发卖了去。
裴姨娘闻此,惊得几乎瘫在床上,那张美丽的脸已是惨白,汗水随着发迹淌了下来,嘴里不停地喊着:不妾身没有
此时的白鸿哲几乎要咬断了牙根,如果这件事属实,那这裴氏将置他的颜面于何地?当真该发卖了去。他可以说是直扑了过去,抓住裴姨娘的衣领质问:此事可当真?你当真欺骗了我?他一直以为裴氏是个极柔顺的女子,谁都可能欺骗他,唯独裴氏不会,却原来他当真蠢得似猪!被心爱的女人欺骗了去,把他当作傻瓜一般,他有多傻才会相信这女子的谎言?
大爷,我没有裴氏已经傻了一般,只能重复着这句话。
没有?那你的意思,是我的母亲冤枉了你?白鸿哲的眼珠子几乎瞪了出来,额上青筋直暴,恨不得当场劈了这该死的女人。
裴氏无言以对,他的质问她如何回答?难道说是国公府的主母冤枉了她,是因为当年自家小姐的原因?这些话,她能说么?这个秘密,她只能咽在肚子里,哪怕带进棺材里,她都不能吐露出来。否则,震国公府的颜面,才是真正荡然无存,那大姑娘更将无法在震国公府立足,甚至将威胁到她将来在成王府中的威严。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都促使她不能将心中的那个秘密说出来,她可以去死,但是不能毁了整个震国公府,甚至是已故的小姐,还有大姑娘的未来,更还有自家大爷的前程与官运。她的眼泪一直流着,喃喃在心间的话,却是怎么也无法说出口的,她在心里呐喊:小姐,当年你的救命之恩,奴婢只有此时得报了。
说话!白鸿哲死死地瞪着眼前的女人,双手向前微伸,恨不得掐死在床上。但是他又下不得手,忍着心中的痛,他捏紧了拳头,缓缓地放下,闭上了眼睛,眼角竟然淌下了泪来。
这一切看在钟氏的眼里,只恨得咬牙切齿。她如何看不出来,自己的男人是真对那贱人动了真的感情,何时见过他如此的痛苦?真是因为没能生下孩子的原因?鬼才信。她和他成亲十来年,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心思,如何能瞒得过她的眼睛,她对他的了解只怕连那已故的杨氏都比不得。他对那裴氏动了真感情,那自己呢?虽然心里恨得滴血,脸上却一直保持着温和的表情,维持得很好。
大爷,妾身只能说,这一生妾身从未欺骗过大爷,可以以死明志。裴氏的心口疼得发狂,不只是因为失子之痛,更是因为自己的夫君不相信自己。她知道自己一个低贱的身份,再如何辩解,也没人会为她主持公道,如此,只能以死明志了。拖着虚弱不堪的身子,她推开他就要往那柱子撞去,心里喊着:小姐,奴婢来了,再不能替你照顾大爷了。
但是她的脑袋并没有撞在那柱子上,而是撞在一柔软之处,抬头,却是被白梅拦住了。在场之人,如果说还有些理智的话,除了老奸巨猾的震国公之外,便是她和老太君二人了。老太君毕竟阅历比她足,早年经历过的事情何止这些后宅丑事,朝廷之中的刀光剑影也是见得多了,心里再惊讶,头脑还是清醒的。再有就是白梅了,她毕竟经历过两世,不管前世里裴姨娘如何能产下那庶长子,如今这假孕之事是真是假,她头脑都是清醒的。在她认为,不管裴氏是否有心机,孩子是否为白家骨血,在这后宅中要想生存,没些城府心机,只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所以她并不介意裴氏的心机手段,她在乎的无外乎她对这个家庭的心。只要她是真心为大房着想,哪怕真是利用假孕事件来博得父亲的爱护,但是大房需要一个子嗣确实是至头重要的。只要有了子嗣,一切都好说,虽然裴氏的手段极其恶劣。但是,她心底里还是希望这事不是真的,如果说一定要去相信一个人,那么她会选择相信裴氏,而非她的祖母王氏。至少在前世,在她最落魄最危难的时候,帮她的人是裴氏,而落井下石的人却是她的祖母。
从她记事起,王氏对大房的态度就不像是母亲对儿子,反倒像极了仇人一般。再细想,王氏突然发疯又为何因?既已发疯,为何又突然好了,前后一点预兆也没有,好像她从来没有发病过,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传言?
裴姨娘抬头望着拦住她的大姑娘,泪水就这样滑下面颊,将一张好看的脸衬托得更加地楚楚可怜,她轻泣道:大姑娘为何拦我?
白梅却是瞪着一双眼睛道:你觉得死能解决问题?
裴姨娘怔了怔,抽泣道:奴婢没别的办法,只能以死明志了。那哭泣着的样子,任谁见了都会为之心疼。
有那么多种方法可以证明你自己,你却唯独选择了最愚蠢的方法。白梅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都二十好几的人了,竟还这么天真,是天性如此,还是心机太重,装得太真?
那我该怎么办?裴氏泪眼婆娑地望着眼前这位怒目而瞪的大姑娘,甚至她有些错觉,眼前站着的是她的主子小姐,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孤傲冷情,一样的聪明才情,曾经的小姐也是这样的质问着她,怒其不争。如今再见到相同的容颜,她几乎以为是主子小姐,眼泪唰地疯狂地流了下来,哽咽着痛哭了起来。
白梅便不再去看她,其实要想弄明白这件事很简单,有现成的证据在那里,只要问上一问便行了,那便是胡大夫。就算他被裴氏收买了,她也一样有办法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来。
但是显然,有人不想她去整明白,她还没有开问,王氏就在那喊道:梅姐儿,你还拦着这贱人做什么?这样无耻的贱人,死了还是轻的。
哦,祖母的意思便是,即便是冤枉,她一个奴才也合该被发卖甚至打杀?白梅挑了挑眉头,质问。
放肆!这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王氏被白梅语气中的质问惹毛了,端起了她的主母架子,果真是她的种,连这目无长辈的习性都学得九成九。
一句话说得,把白梅堵在了当场,换谁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禁不住胸口气涌翻飞。尽管白梅知道自己的祖母不待见自己,此时她也气得一口气憋在了喉咙口。她可以说她,但是为何还要带上自己的母亲?母亲与她有何深仇大恨,她要如此作贱于人?连死了都不愿意放过,口头上再侮辱一把。
母亲虽然自己没有见过,但那是神圣一样存在的,谁都不可以去侵犯,那是她的底线。但是偏偏有人去触犯了,她如何能不生气?她的眼睛慢慢转红,周身洋溢着一股火焰,眼看就要发作。
这一切自然落入了震国公的眼中,在场之人属他冷静,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什么样的场景没有见过,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当年他护着先帝,杀过多少人,手上沾过多少鲜血。那爵位可都是自己的战功赚来的,虽然中间也有自己已故父亲的原因。此时见白梅那模样,他便知道了这孩子已经忍到了极限,他若再不说话,只怕最后收不了场。
夫人的疯病又犯了,你们还不快扶下去。胡大夫,你也下去吧,替夫人诊治。
我没疯,我不下去。老爷,你不能再把我当疯子了,白家不能当了别人的活王八,不能再替别人养儿子。
那话触到了震国公的痛处,他脸色立马变了,吼道:还不拉下去。
我替你养了儿子,你竟这样对我,白希启,你这白眼后面的话全数被震国公捂在了手掌,迎上他那冒火的眸子,那一刻,她有些胆怯了,就听他咬牙切齿道,王氏,你的疯病真是越来越严重,在这府里不能再呆了。她在心里颤了一下,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但这些话,却是一字不落地全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想要再隐瞒,已是不可能。
慢着!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特别是老太君,那声音里透着一股莫名的怒火。白梅更不用说,她嗅到了一股叫做阴谋的气味,突然想起了前世,自己的父亲被人摘掉世子之位时,那人说的话世子那为嫡子,他不配。她的心里在颤抖着,又害怕起了那结果,但是裴氏的事情还没有完,胡大夫和祖母王氏都不能离开。
王氏,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此时这院中,只有大房那些人,下人们已被老太君撤了下去。有些事情,哪怕要说,也是不能让人听见,这有损国公府的尊严。
王氏也害怕了,刚才她口无遮拦,脱口而出了那些话,已经后悔,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她这一生,光明磊落,行事雷厉风行,说话从来都是快言快语,何时如现在这般窘到说不出话来的地步?这一生要说唯一对不起的地方,也在于对待自己长子的态度上,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了一种愧疚,那是对长子的愧疚。
说!老太太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刚才王氏那番话,在她耳中听着就跟针扎似的,她如何能不弄明白?
母亲,那都是王氏的疯言疯语,你也知道她最近脑子不好使,总是幻想,当不得真。震国公悄悄地瞪了王氏一眼,得到对方颤抖着缩在一边这才满意,忙上前向老太太解释道。
你还蒙我,当我好糊弄不成?疯了?那就直接送庄子去,但在送去之前,我要听真话。老太太不傻,所谓的发疯,那不过是儿子的一句借口,王氏是什么人,那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战场生死的人,会让一颗小丫头的人头给吓疯?她之所以没有去揭穿,也是给儿子留一个面子,有些事情他们夫妻自己去解决便行,至于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她不想去参与到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但是不代表她不想知道真相。
震国公此时一个头却是两个大,母亲的逼问,他若不回答,只怕要惹怒了她老人家,但是若说了,他无法想象,他的儿子该如何自处?他启了启嘴唇,最后方道:母亲,儿子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这件事藏在心里三十年了,以为能瞒住一世,但眼看着是不可能了,但是他还是希望能为儿子挣来一切,哪怕是挽住官声与名誉。
老太太也觉得此事太过严重,是无法在这里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说出来的,点点头,算默认了震国公的处理方法。经过这一闹,她也累了,也不想知道那裴氏怀孕真假的问题,不管真假,反正孩子已经不存在,知道真相又如何?再说,她还是希望长孙能有自己的嫡子,庶子为长这本就是不得已的决定。
钟氏,让胡大夫好好调理你的身子,我希望看到我的嫡曾孙。说了这句话,她老人家便回房了。
钟氏心里美滋滋的,老太太的话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她相信大爷会遵照的。只要能把大爷留在自己的房中,只要能生出嫡子来,她哪怕是豁出脸去也值得。而此时,白鸿哲却是处在震惊与伤感中,一时难以自拨。
一件小产的事件,就这样被无形地打乱了,事情向着未知的方向在漫延。
白梅知道,今天是得不到答案了,但是在内心里她还是愿意选择相信裴姨娘,不为别的,只因为自己的母亲。当年母亲临走前,能把裴氏交给父亲做妾,从这点来看,她应该不会有大错。她知道这件事还得交还给自己的父亲,她作为女儿是不便插手父亲房里的事情,只是走前问了裴姨娘一句话:你给我说句实话,此事是真是假?只要你给我一句准话,我便能护你。
裴姨娘此时还没有真正从那事件中回过神来,她泪眼婆娑:大姑娘,奴婢对天发誓。她的孩子掉了,有谁比她更心疼?
白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走了。回到房里,让人请了胡大夫来,第一句话便是:说吧。
胡大夫心里就跟被一根棍子搅烂了似的难受,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左右都是主子,他不管说什么话,自己这一生就别指望安稳了。
说,我不想重复第二遍。白梅的声音柔柔的,语调很慢,但是听在胡大夫的耳朵里,就跟冰砸似的,冷到了骨子里。
他不停地冒着冷汗,这一生他从来没有说过谎言,仰首对天,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亏心的事情,更别说做那伤天害理的事。他是震国公府的家生子,当年他的父亲曾经是白老太爷的管家,而他因为希望钻研医术,当年白老太爷将他送往了军医院,学了医术之后,他为感恩,放弃了成为军医,而进入白府当了府中的家医。这一生光明磊落,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唯一一件让他耿耿于怀的便是那件事,但那事也错不在他。望向大姑娘那冰冷的眼睛,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心里虽乱,脑子却慢慢清明起来,这事该有个了结了,这才道:大姑娘,老奴也实在没有办法。
一句话,似乎将人打进了地狱里,白梅心里叹息:难道裴姨娘真的欺骗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