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的风刺骨的冷,沉沉阴云,仿佛压低到人的眉梢。
鹞独自立在张集镇的城墙下,他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左手握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顶端插着犬玉的头颅。枭坐在良种邪龙的背上远远望着,城门紧闭,城墙上空无一人。“作客的热情招呼,主家却迟迟没有回应。然而客不着急,希望主也别急。(嗅)越来越浓的味道,是颤抖吗?”
枭笑着,在他身下重重叠叠匍匐着,是数不清的邪龙。
张虎背着两百斤粮食,从太平堂往英烈堂而去,太平堂的结巴伙计陪在一侧,手中撑着把伞。“这大阴天,没热没雨你小子撑什么伞。就在旁边看着,也不帮把手!”张虎调笑他,抬脚将伙计手中的伞踢飞。结巴伙计阿嚏一声,惊得张虎险些落了麻袋。“得,正忙帮不上,一路打喷嚏,是在给哥计步嘛你?”伙计涨红了脸,忙不迭的把伞捡起,“你…你…你…小心看路!”
镇上的人与粮基本安置完毕。乐乐死活不肯进入地道,“爹,里面又暗又闷,我一个小孩子,害怕。”“什么时候了还跟爹瞎闹,你娃怕的东西只怕还没生出来!快进去!”“爹,我要打龙!”“…再废话老子打你屁股!”“爹呀!”金老头从背后一把抱起乐乐,扛在肩上往下面走,“带你娃飞喽!”“不要不要不要!”
张虎看着他俩的背影,咧嘴一笑,却没能笑开。乐乐,爹真想一直陪着你,但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迎接的命运,你将来就会明白。
金老头回到英烈堂口,抽起他的烟来。“老金头,你这半截手套也忒脏了,快扔唠。”张虎说。老头眼一瞪,“是你的吗,说扔就扔。相处这么久谁还在乎外表。”“老金头,你看这援军…”时至今日,张虎对于犬家军残部支援还心存一丝侥幸。金老头吐出一口烟圈,“小勇他们几个,前几天出去瞧了,我拗不过他们,只好嘱咐别走远。到今天一个都没回来。”张虎轻叹一声,又做出不在意的样子,“也罢,我们的战力足够应付,你多拦着点要出头的愣头青子,别再有无谓牺牲。”金老头又吐出一口烟,没有回答。
五万人马,更有大陆前三战力的大将坐镇。大败之后事先安排好的后路,竟无整编部队能成功回撤。就算屠龙队各个好手,当前的情势也根本不忍心去度算那真实的胜率,只有勇往直前,奋力一搏!镇子还有屠龙队,还有英烈堂,还有地道…
即便全部算上,胜率也是零啊!
张虎读出了金老头眼中的忧虑,之前的卦辞再次在脑海里浮现:
红色的雨不断降下,
寒冷时刻浸入身体。
霜天的号角吹响后,
泥泞的厦不会倒塌。
违背过往诺言的人,
将停止无用的思绪。
其中具体的含义,大部分还不甚清晰。而最后两句预言,却让张虎看到别人看不到的胜机。李凌云告诉张虎,击败犬玉的龙首是金发少年,战力惊人,有催动雷电的异能。他建议屠龙队擒贼擒王,集中所有战力伏击龙首,将其迅速击杀,则邪龙自然溃散。如若龙首真是关键所在,那事情倒是好办了。
张虎咬咬牙,我一个人,足够!我应该不会输,因为我,不能输!
张大谦心事重重的在张集镇主街溜达。他拿着放大镜,仔仔细细看着地上的缝隙。时能找到两三破损的所在,猫腰用手掌敲打捻平,让内心安全点。他双眼熬通红,精神却很亢奋,大概是一晚上不停的卜卦,终于抽中了满意的解签。
近处是公正教的红顶房子,那油漆痕迹错乱不堪,随意涂抹的血红,肆意蔓延。张大谦垂着脑袋,摇摇晃晃前行,突然眨巴眼睛,若有所想。对呀,这房子里的人不是镇上的,一直没顾上他们。兴许早都跑走了吧,我还是进去瞧瞧,以防万一。
大谦敲敲入口木门,门并未扣上,吱吱呀呀的扭开了。进去是空荡荡的大厅,昏暗中有一束光亮,拌着浮尘射在厅中央的大石柱子上。整个房子只在右上角开了一扇小窗,咋这奇怪呢,什么教来着,公正…公正教。张大谦四下寻觅,是幢空房子,果然没人了。他轻轻晃晃脑袋,转身要离开。
柱子后面响起一阵咳嗽声。
有人?大谦疑惑的回头张望,却看见一副骇人的景象!
整幢空房子的墙上隐约浮现出一张张人脸,有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一行行整齐排列,或安静,或惊恐,或愤怒,多是眉发凌乱,双眼处漆黑的两个窟窿,微张着干瘪的嘴唇,外露出长长的牙齿。
张大谦后背冷汗直流,这分明都是些被斩下的首级!
咳咳。咳嗽声再次响起,墙上的影像倏尔消失。柱子背后走出一个人,他浑身黑衣,面庞瘦削,脸窝深陷,长长的头发并不柔顺,根根带刺的扎在青色的头皮上,披垂下来遮住了左边的眼。手上拿着黑色的帖子,拖出一绺金穗。
来人搓了搓手中的帖子,叹了口气,“我总是那么不小心。”他露出的右眼盯着张大谦看,大谦本能的向后退去,那眼神空洞没有亮光,看不出一丝情绪。
“我在做事的时候不太注意隐蔽,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养成这么糟糕的习惯?金发糕,你们这里有一个叫金发糕的人吗?”
大谦的上下嘴唇打着颤,抖抖索索的说出几个字,“邪…邪龙…来了,你快走…没事了,我…走了…”
那人低下头,好像自言自语。“不知道这个人吗?太可惜了。我是来杀他的,还是自己去找吧。因为不注意隐蔽,会被各种不相关的人看到,这是好麻烦的一件事。本来我杀一个人要收很多钱,恩,真的很多很多钱,现在价格就降低了。嘘…这件事,我们还是不要告诉别人吧。”
来人身影一闪,张大谦欲大声惊呼,却已被捂住了嘴。面前是一张狰狞的笑脸,他没有鼻子,牙齿泛着黑色,右手比出“二”的形状来。
“看我手指,这是几?”
张集镇城门口。枭引领邪龙群一步一步缓慢的向镇子移动,他拂去前战内心遗留的一丝阴霾,调整心态迎接一场即将到来的盛宴。“伊.莱克崔克,insa?”鹞冲着接近的枭大吼,他被憋坏了。
枭忽然一愣,对着胯下的邪龙一指。邪龙被电击浑身震颤,整个龙群停下脚步。“他们来了。”“ong-ne?”“回头看,他们来了。”
城门飞速射出一杆紫金长矛,射向鹞的后脑,鹞一甩脖子,矛头擦面而过,正好刺断了他手中的竹竿。
“en-yi…”
鹞迎面吃中一记老拳!
“un-d…”
又是一记老拳。
“唔……”
第三记。
“你挺丑,头还挺硬。”张虎看看发紫的拳头,骂道。
身后五根铜铁支柱般的身影,一字排开。
“今就从你身上,拿下这第一滴血!“
红顶房子内,张大谦睁着眼睛,倒在冰冷的地上。咽喉处两个窟窿不断往外冒着血,一直流到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