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烟,你终于还是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高大的人,看起来只不过是三十多岁而已,然而话语间苍老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者一般,这人生的并不算是太英俊,颧骨甚至还有些突出,但是他的身上也带着江南人的那股子水性。
那股子水性似乎是江南人特有的,别的地方的人想学也学不来,同样,江南人想改变却也不容易。
谢老板嘴角永远挂着他那淡淡的笑容,看着对面的那个人,说道:“你莫非以为我会逃?”
这句话一出口,那个人脸上立时出现了微妙的神色,似乎带了一层愠怒,冷哼了一声:“六年了,你大概以为我们都已经淡忘这件事了罢。”
谢老板脚步未停,走过了那个人的身旁,依旧拖着云淡风轻的口吻:“不过只是过了六年而已,若已经淡忘,你今天又何必假惺惺的来找我问罪?”他口中假惺惺三个字说的依旧很淡,但是在那个人听起来,无疑带了无尽的讽刺,那个人脸色一红,随即变白,显然已经怒气勃发。
他望着谢老板远去的背影,几乎有些气急败坏的叫了起来:“六处分家的家主都已经到了,等堂会的时候,你再笑给我看看。”
谢老板没有回答这句话,脚步依旧向前,只是哈哈笑了两声,听得后面的这个人脸色又是一阵发白。
乌衣巷。
此巷位于南京秦淮河南岸,三国时候是吴国戍守石头城的部队营房所在地,因为当时的士兵都身着乌衣,所以此巷因而得名。东晋时期成为高门士族的聚集地,其中最有名的便是谢家,后来者便以乌衣贯在谢家之前,谓之乌衣谢,也不知道是乌衣巷成就了谢家,还是谢家成就了乌衣巷,不可否认的是,谢家几乎成为了中国历史上高门士族中处在文采风流顶端的一家。
不只因为谢家的人,也因为乌衣巷口夕阳斜那句诗,和那句诗中的乌衣谢家。
现在乌衣巷已经成为了著名的旅游景点,但是其中还是会有一些宅邸是私人拥有,就如同谢家主家的所在地,乌衣巷的采薇居。
谢家的人并没有受到明清以来文采风格的影响,而是更带有魏晋遗风。
所以主家大宅便以诗百篇中《采薇》为题。
现在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夕阳的金辉在左,谢老板向乌衣巷深处走去,他的身后跟着两个本家的人,那是为了防止自己逃跑,谢老板看着那两个人站在自己身后,淡笑着把头向后偏着,说道:“我若是要走,只怕你谢家所有人来也管不了。”
转过一个街角,游客便渐渐少了,青石板铺成的街面显得青绿青绿的,四周的白墙灰瓦也透着一股水气,那是江南独有的,一片水润,谢老板很享受这种感觉,闭上了眼睛站在街边,仔细品味着空气中那独属于江南的味道。
本家的两个人也在离谢老板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谢老板嘴角一直带着笑,那种空气中莹润的感觉一直为他所喜爱,就像现在,这种一身风尘将要褪走,舒爽无比的时候。
“等等。”谢老板挂在嘴角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因为他的鼻端不知嗅出了莹润,还有杀气。
刺透莹润的杀气。
他猛地睁眼,下一刻,他的身子已经向后移动了半尺距离,就听见一道厉风响过,随后,墙面上传来了“夺!”的一声。
谢老板嘴角的笑意只消失了这片刻时间,便又重新浮了上来。
他站在一旁,看着墙面上插进去半寸多长的一柄短刀。
“谢琴,好久不见了。”
那边两个本家的人脸色早已经大变,但是听到谢琴两个字,他们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并又站的远了一些,似乎是不打算管这个事情。
夕阳晃耀,小巷深处慢慢的转出了一个俏美的人影。
夕阳的光芒将她的身体面庞全部镀上金黄,谢老板只能望见一个轮廓,但是谢老板嘴角的笑意已经在慢慢加深,因为那个人影代表的不只是谢家最为别人敬佩的人,也代表着,那是自己,曾经绚烂的人生。
那点人生,别人好像更愿意叫它“青春”。
“本来我们不必说这句话的,你何必非要离开。”
谢琴站在拐角处说话,话语中也是淡淡的感觉。
谢老板微笑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苦涩:“这世上的事,不是你要他怎样,他便会怎样,若不离开,我岂非再无机会跟你说这么一句好久不见?”
“离别岂非也是一种有趣的人生。”
谢老板依旧在笑,他似乎觉得笑起来,那丝苦涩便会不见,但是在别人看来,他连脸上的表情都已扭曲。
“谢琴,若此行还有命,巷口清茶,我当请你一杯。”
在场众人分明看到,谢老板这句话出口,位于街角处的那个金黄色的人影一下像是失却了神采,变得寡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