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时伟明依旧“驾驶”着他的专车——半旧的脚踏三轮小斗车,不同的是今天上面装的不是牛奶而是自己的婆。中≥文w≦w﹤w<.≤
时伟明今年已经三十多岁,算起来在这县城里闯荡也有好几个年头了。他干过保安,递过快递,现在是送牛奶兼送报纸。因为他为人诚实,做事踏实,大家都习惯叫他老时。
自从半个月前老时从“皇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而且是名列第三,他们一家人的几颗心就慌跳个不行。夫妻俩片刻的高兴过后,接下来平添了无尽的惆怅——半个月后就要面试了。
老时在部队里拿过真枪,打过靶子,做过文书,写过文章;做村长时讲起政策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还有这次笔试,考场上的他也是下笔有神.....那些,他都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过瘾,可是真要在县里的那么多大领导面前,还有那些镜片厚厚、之乎者也的学者面前回答问题,确实有点恐怖。
倒不是自己对那些问题本身有什么害怕的,而是官场上的那些大话套话,理论性的条条杠杠,字斟句酌的一二三四,还有那些个不断变换腔调的嗯嗯啊啊,自己一句都不会,他只会巷口扛木棍、竹筒倒豆子。
虽然也曾做过那么年把村干部,上台讲话的机会也有,但自己从来都不讲,讲了也就那么干巴巴的一两句,反反复复的也还是那么一两句,群众倒是听懂了,干部门却还在伸着鸭脖子等着下文呢。
他们觉得领导讲话没有引子,没有序言,甚至没有收尾,没有一二三四,甚至没有抑扬顿错,那就像老百姓表态似的,显不出水平,让人笑话,更压不住人。
老婆盘算的是到哪去弄一套像样的衣裳。她翻翻箱子柜子,掏掏床上床下,一件件都是皱巴巴的旧得褪了色,好不容易找到一套那还是他们结婚时,老时的“站房”服。
可那是西服,现在的天穿着还是会冷的,干部还有那些城里人能穿啊,因为人家下边都有什么金属棉衬衣垫底呢。再仔细看看上衣左边的胳肢下边居然被老鼠咬了个小洞,这可怎么办?
哎!有了。她眼睛一亮,顾不得天色已晚,立马骑上自行车直奔娘家而来。
一听说姑爷要去县里参加面试,过了关就成了国家工作人员,将会捧上铁饭碗了。平时总是显得很忙碌的娘家人立即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最最热烈的关注。
大嫂——大队支书的老婆,第一个踊跃地紧紧抓住这个平时老实胆小的三姑娘的粗手,连拉带拽地把她带到自己家里,拿出支书新买才穿过一次的羽绒服。
暴户老二家的二话没说,主动拿出老二会客出差时才穿着的棕色皮大衣,顺带着还配了一件黑色的鄂尔多斯纯羊绒衫,说这是眼下最时兴最洋气的穿着打扮。
说人是衣服马是鞍,就像时伟明那样的高高爽爽的身材,往身上那么一穿,立即就会显得英俊帅气,高贵儒雅,往那场子上一站,就是答不上问题,最起码也会得点印象分的。
能说会道的老三媳妇当时就给了二嫂一个重拳,她说:“我们家的三姑父做过代课老师,当过大队干部,平时讲起上面的政策,谈论起国家大事来,总是头头是道的,滔滔不绝的,这次考试成绩又这么好,怎么可能有答不上来的问题呢?真是个乌鸦嘴!”
正在大家愉快地挥着美好的想象力之时候,老大回来了,他听说此事,虽然表面上淡然无事,但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不过他说的一句话,却给现场的所有人泼了一盆冷水:
“你们不要自着主张想得美,就依照时伟明那驴脾气,一根筋,未必能领你们的情!”
“你不要抱着你的老宝开了,这次的事这么重要,他肯定会穿的。”还是大嫂善解人意。
老时的“专车”在校门口停下了,他理了理身上的那套旧西服,因为赶了那么远的路,头上都渗出了汗珠,一点也不觉得冷。
“走路时注意着点,左膀子不要抬高,免得被人看到那个补过的破洞。”老婆已经是第n次这样提醒老时了,“天底下就没见过这头犟驴,好好的暖和和的皮衣不穿,天生驴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