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之中,雨打落花,零落成泥。
下雨的天气,果然极让人讨厌。
乔嫣然站起身来,裙摆旋出一朵清丽的紫花间,已走至门口,守在门口的骆承志扭过脸来,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冰块脸,乔嫣然皱眉看他一眼,而后双臂展开,各拉一扇开着的雕花木门,“砰”的一声,用力关紧。
最近,不见到骆承志,感觉各种……良好,一看到骆承志,简直各种……烦躁。
关上门,嗯,眼不见心不烦。
待陈容临捧着托盘归来之时,乔嫣然已经捧着碗,在喝滚热香甜的核桃山药羹,甚至乔庭然与骆承志也各捧了一碗,脚步迈过门槛时,不由奇道:“庭然,你怎么比我还快?”
不走寻常路的乔庭然眉梢飞扬,道:“我翻墙过来的,自然快的很。”
眼神瞟一瞟桌面之上,自己直接搬过来的一口锅,笑眯眯地招呼道:“容临,你要不要也来一碗?我家竹雨烹羹的手艺,好的很。”
好大一口锅……
陈容临神色略微有些无语,已听乔嫣然笑语柔和道:“陈世兄,你给陈老先生也盛一碗,端送过去吧,我们……不太敢去。”
放下手中托盘,陈容临温声言道:“我大伯面冷心热,其实好相处的很。”掀开盖子,拿起旁边一只翠玉瓷碗,盛出冒着热气的羹汤,笑道:“那我便不客气啦。”
乔嫣然眼波流动,道:“你请我们避雨,我们请你喝碗热羹,礼尚往来嘛,不用客气。”
陈容临盛好一碗,先给陈文肃端了过去,乔嫣然心不在焉的小口喝着热羹,乔庭然呼噜噜灌下一碗,立即又来一碗,再来一碗的同时不忘问骆承志:“承志,你还要来点么?”
碗中热气雾腾腾弥漫,也熏不软和骆承志的冰块脸,骆承志端着被强塞在手的羹碗,冷脸道:“不要。”
不要拉倒,乔庭然果断迅速的倒完锅底,在乔嫣然极是无语的目光中,仰脖将最后一碗核桃山药羹,以豪迈饮酒的姿势喝尽,连喝三碗,乔庭然爽歪歪地放下碗赞道:“这道羹就要又热又甜,喝起来才够味!明天,让竹雨再多煮些。”
瞅一眼乔嫣然,见她还剩了大半碗,催道:“嫣然,快些喝。”
乔嫣然简直不想搭理他了,她才刚说要陈容临也喝一碗,你就将锅底摆平了干净,你老这样子拆我的台真的好么,人喜话唠,人烦话少,于是,烦躁的乔嫣然答的话句又短字数又少,堪堪只有两个字:“太热。”
哪里热啦,乔庭然的目光放过娇气的妹妹,再瞥一眼骆承志,发现他竟几乎一点没动,蹙眉道:“承志,这羹不好喝么,你怎么都不动?”
骆承志言简意赅道:“太甜。”
乔庭然嬉皮笑脸道:“那我给你加点盐?”
骆承志沉默片刻,放下碗,干脆不喝了。
脚步声传来,归返的陈容临默默看一眼乔嫣然,乔世妹,你的礼尚往来呢,咳,最后只得自己喝自己泡的茶。
雨一直下,这样的天气,乔嫣然应该舒舒服服窝在床里,而不是干干巴巴坐在椅子中,于是对乔庭然道:“三哥,我想回去。”
乔庭然正热火朝天得和陈容临说话,闻言,指一指门外绵绵细雨,笑道:“外头还下雨呢,过会儿停了,我们再回去。”
乔嫣然眸光清澈,不悦道:“三哥,天要下雨,会下多长时辰,这个不由你来决定,若是今天一整日雨都不停,我们还要在这坐一天么?”
乔庭然微一沉吟:好像是这么个理。
一炷香时间后,乔嫣然钻到了舒服的被窝里,打了几个滚后,发现竟然烦得睡不着,于是下床,坐到窗前的书案上,开始写佛经。
常抄录的佛经,乔嫣然早已熟记在心,不用翻看样本,笔下字迹已流畅的书写开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不生不灭……”
这几日常阴雨连绵,乔嫣然不便出门,闲极无聊之下,便日复一日地默写佛经,待天气放晴时,已经写了好厚一摞,乔嫣然吩咐落烟道:“将这些烧给佛主吧。”
明寅五年,正月初十,晴好。
阳光密丝如缕,乔嫣然坐在院中,被晒的很是舒服,不由微微瞌眼,耳中听到有人过来,懒懒睁开眼睛,却见是眉花眼笑的花小施。
花小施走近跟前,直接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喜唤一声:“小姐!”
乔嫣然掩唇轻笑,奇道:“小施,怎么突然行这么大礼?”
花小施先恭敬地磕了个头,然后喜气洋洋大声道:“小姐,您前年说过,等奴才满了二十岁,就答应奴才娶竹雨,奴才今天已满二十岁,能不能把竹雨摘走啦?”
竹雨已过十八,花小施也满二十,焉有不成全之理,乔嫣然微微而笑:“准啦,日后要好好待她。”
花小施双目异彩涟涟,喜意直冲眉梢:“谢谢小姐成全!”谢过之后,却不起身,神采飞扬道:“贺伯已帮奴才选了几个好日子,最近的一天是正月十五,小姐,您看上元节那天好么?”
……善了个哉的,竟连日子都选好了,乔嫣然不由吃惊:“小施,你需要那么着急么,竹雨跟随我多年,嫁人可不能随意,我给她陪的嫁妆,都还在京城放着。”
花小施盼星星盼月亮似,终于盼到了他二十岁的生辰,自然着急的很,忙道:“奴才着急的很,自打小姐说了要奴才满二十岁后再讲这件事,奴才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小姐发发慈悲,成全我这番心意罢。”
乔嫣然沉吟道:“可这十五也太赶了吧。”
见乔嫣然松口,花小施立时喜眉喜眼:“不赶,不赶,奴才早都准备妥当,只待小姐发话成全。”
……还有备而来,乔嫣然只想再善了个哉的,不由道:“你就不怕我不同意?”
花小施笑眯眯道:“小姐是最和气的主子,奴才知道,小姐一定会成全我和竹雨,年前的时候,我就开始准备啦,贺伯可帮了我不少忙。”
再俯首磕了一头,方才起身道:“奴才去告诉竹雨,她还蒙在鼓里呢,小姐您歇着,奴才先告退了。”
然后,一溜烟窜没影了。
吃坏肚子的乔庭然回来后,乔嫣然将此事告知于他,乔庭然抱着肚子叫苦不迭道:“老子在受苦受难,这个小施子,竟然还喜上加喜……”
乔嫣然一点也不同情他,斜他一眼幽幽道:“谁让你这几天胡吃海喝,能怪的了谁?”
乔庭然拉的有点头重脚轻,连声音都虚弱无力不少,却不忘抱怨道:“你整日埋头写字不理我,骆承志那个混蛋,又变成了闷葫芦,也不理我,我不吃吃喝喝,还能干什么?”
乔嫣然沉默片刻,柔声道:“三哥,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是我不好,拖绊了你,你本该和以前一样自由自在,不应陪着我一直窝在这小小院落中。”
乔庭然目光闪烁,哼哼一笑:“知道自个对不住我啦?”
乔嫣然眸光流转,春水般温润,笑盈盈道:“上元佳节,三哥带我出去看花灯吧,我还从来没见过街市的灯景。”
乔庭然微有犹豫之色,低声道:“路上人多,恐怕不太安全,你这般样貌,走在大街也太惹人注意……”
乔嫣然想到方锦珍畅然的生活,拍板决定道:“我扮成男装再出门,一个人想变美可能不容易,变丑还不容易么?”
乔庭然伸手摸一摸乔嫣然的额头,奇道:“你脑子没发热呀,你扮成男装出门,不怕谁多嘴捅给皇上表哥?”
乔嫣然拍开乔庭然覆在额头的巴掌,温软一笑:“管他呢,反正现在天高皇帝远,又没有爹娘约束,不出去玩玩,怎么对得起这趟江南之行,就这么决定啦。”
乔庭然已面色苍白地再捂肚而起,痛苦的哎哟一声,已疾步蹿走,一边道:“你先等等,我再离开一会。”
乔嫣然在他背后喊道:“三哥,你别硬撑着了,找陈老先生抓副药,吃了很快就会好的!”
乔庭然的声音远远飘来:“我才不找那怪老头儿。”
明寅五年,正月十五,花小施与竹雨喜结连理。
不过短短几天,婚娶各种布置已齐齐妥当,乔庭然只服了陈文肃一剂药,立马生龙活虎起来,华灯结彩的堂内,神清气爽的花小施,穿一身大红锦袍,眼中闪着亮亮的光芒,与蒙着红巾的竹雨,行拜天地之礼,二人均无父母高堂,便拜谢了乔庭然与乔嫣然两个主子。
礼成,新人双双被骆府众人簇拥进新房。
良辰美景,乔嫣然在席间坐了会,便回到院内换装,先换上落烟赶制出的合体男衫,将头发束成男式发髻,再将眉毛描粗,脸上点一堆麻雀斑。
出得门来,乔庭然有点不忍直视乔嫣然,憋笑道:“嫣然,你需要将自己搞的这么……丑么?”
乔嫣然自然照过镜子,自我感觉颇好,于是问道:“很丑么,我觉着挺好啊。”
乔庭然果断闭嘴,若让他顶着一张麻子脸,他深觉不好。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