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初停,空气还是湿润的,盛夏的燥热也消淡了很多。
一条曲径小道直通一座竹亭,亭内有一张石桌两只石凳,一个银发白袍少年坐在那里,桌上躺着一把九尺长枪,锋镝寒光冷冷,枪旁还有一坛子酒。
浓厚的酒香回荡在亭内,但香味却是从石桌下两坛未开封的坛中传来的,还未开坛,酒香遍已扑鼻,这才是真正的陈酿好酒。
少年半敞着衣襟,却不见他的好身材,身前几十条绷带裹得严严的。
但少年长得可真不是一般的俊美,眸若星辰,肤如凝脂,比女子还要美上十分,比男子还要俊上百分,偏偏眉宇之间又带着顶天立地的气概,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邪气,融合在一起,形成别样的风流。
修长的手指一把抓住坛口,仰头大饮,酒顺着嘴角流下,滑过下巴,流到了胸口。
一口作罢,少年把酒坛放在桌上,陷入了沉思。
他记不住故人的样子了,因为她长得太平凡,掉进人群堆里,也找不出来的那一个。不过她说,样子是她乔装的,下次回来时,会给他看自己真正的模样,所以记不住也不打紧。
她是一个行为诡异的人,倒是对夜青泞这小子有心思。
扛着一把大刀,说要入营,他嫌弃她小,说我要这么小的兵干嘛?
她说他大不了自己几岁。
她还说她不为财,不为色,只为夜青泞。
他就呵呵笑了,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色。
少年仰天,饮一口酒,坛中剩余的酒在晃动。
他没让她入营,让她做夜青泞小子的陪练。
没想到这丫头看起来没个正形的,刀法倒是了得,连夜青泞如此精湛的刀术都不是她对手。
她却总是把“该赏、该打”这两句挂在嘴边。
夜青泞打得好时,她拍拍他的头说,该赏,夜青泞打得不好时,她一刀鞘磕在他的身上说,该打。
她还说,她有她的江湖,叫《雪中悍刀行》,她说她要做第二个牛逼哄哄的徐凤年。
可就是讨厌这个小丫头“白狐儿脸白狐儿脸”的叫自己。
少年再饮一口酒,坛中酒只剩五分。
后来少年闲暇时,翻阅书籍才知道,《雪中悍刀行》是一本极具传奇色彩的武侠小说,爱刀之人多半崇尚那里的江湖。主角徐凤年是个使刀的,那句“该赏、该打”差不多是主角的口头禅了,至于“白狐儿脸”,在书中便是主角的朋友,长得也极其俊美的那种人。
再后来,发现“白狐儿脸”这个称号也不是那么讨厌了,大致是很久没听见有人唤自己白狐儿脸了。
朋友啊朋友,尚在否?
少年痛快的饮酒,把酒当水一样的喝。
她这人有个大毛病,就是嘴馋,好喝美酒,嘴一馋,连他的酒都偷。
实在是气不过,自己便提着枪刺她,她不仅能打,还能跑,两人一个扛着刀一个提着枪在前面跑,后面和事佬夜青泞追着他们两人。
被撵了半座城了,还能气定神闲的说。
白狐儿脸,你跑慢点,后面还有小青泞跟着呢,他快累死了。
白狐儿脸,我不就喝了你三坛酒吗?等下我上完厕所就能还你了。
诸如此类的。
少年再次饮酒。
她刀法是真的了得,夜青泞再好的刀术在她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的。没事的时候,他就找她比试,刀法强悍连他都不敌,还好自己的功力强她不知多少倍。
她输了也不恼,总会说,徐凤年弱冠之年才练的刀,我不急不急的。
然后,她会乘自己放松警惕时,再砍黑刀。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自己提着枪撵,她扛着刀跑,后面的夜青泞又在奋力的追着,跑了大半个城。
如今,倒是缺了与自己比试的人。
朋友啊朋友,在何方?
少年看了眼身旁的银枪,再饮一口酒。
她说她要走了,要去很远的地方,九死一生,她管那个地方叫江湖。
她说,徐凤年算不了个啥,说自己才是将来的传奇,把自己吹的牛逼哄哄的。
可至今五年,都未曾听说过,星龙圣域有过刀法了得的女刀客。
她还说。
说什么来着?
说自己会遇到一个好姑娘的。
说,所谓的好姑娘就是长得不必太好看,不必很厉害,但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就是那种肯陪他上刀山下火海的傻姑娘。
貌似她说中了,自己真的遇到了。
少年再此饮酒,却发现酒喝完了,他又放下酒坛,凝视着银枪。
朋友啊朋友,可归乎?
忽然,亭外传来一声轻笑:“流离天涯虚无路,又见故人银千陌。”
来者,是一个负琴的青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