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五:长天秋水
这天,阳光暖暖的,水面泛着粼光。湖静静的,风偶尔吹起一点点的涟漪。大船在缓缓前行,船底侧慢慢划出一缕缕淡淡波线。真是云淡,风轻,明媚,一个怡然好日子。
甲板平敞。一个美丽妇人扶着栏杆嗑着瓜子,正享受着这平静的一天,她怎么也猜不透,为何上头派给了她这么一个简单而又轻松的任务。她摇了摇头,笑了,怎么?简单容易的事儿交给你还不好么?非要刀头舔血才能满足你的心么?
胸怀大志,不甘去做鸡毛蒜皮的小事固然无可厚非,但倘若是志大才疏,高不成低不就,却又自视甚高,岂不是一件可笑的事?
她的脑海中不断涌现数日前的画面,在一个昏黑的地窖中,她的掌门交给了她一大批货物,也交给了她一个简单无比的任务。她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她也没敢去问,因为那个掌门行事,从来神鬼难测,但从来都算无遗策。可是……
她将瓜壳丢入了湖中,拍了拍双手,忽然说了句:“喂,你说苍鹰搏兔,靠鹰眼更多还是靠爪子更多。”顺着她的红衣往下,只见她足边这卧着一个大和尚,那和尚的肚皮高高隆起,即便是怀胎八九月的妇人,只怕也没有他的大。
“当然是爪子了,没有狗爪子,它怎么抓得住兔子呢。”和尚呲牙咧嘴笑着,他虽然躺着,可手却不闲着,偷偷伸进妇人的裙内,将她的脚踝捏了捏。
那妇人愠道:“作死啊!你也就只有一双狗爪子。”她脚一提,踢开和尚的手,就势退了两步,和尚手虽长,却再也摸不到她的脚了。
“依我看,若没有鹰眼从高而下,审时度势,鹰爪子再硬,也捉不着兔子。”她撇回头,看了和尚一眼。显然他不懂,他只想着如何靠近她,再摸一摸她的嫩足,如果能舔一舔,那就更妙了。
妇人叹了口气,她显然也知道,猪只能拱拱泥巴,永远不可能像鹰一样展翅高飞。她又靠上了船栏,却看见了远处似乎有几条小船驶了过来。“会是谁呢?在这样平静的大湖上……”
杨凌回过神来,只听周长风自言自语道:“老子心中疑窦重重,按耐不住,便上前询问帮主:‘这两个点子到底是?’帮主神色忧郁,摇了摇头,并不说话。老子随他走进后舱,见后舱中摆了二十余个木箱,大小齐整,规格相同。”
“龙帮主道:‘长风,你打开来瞧瞧。’老子上前打开一箱,只觉眼前一亮,满箱首饰、财宝、纹银,粗粗计算一下,足足有一万两之多。二十箱便是二十万两!老子当时目瞪口呆,心想:‘那光头和尚、红衣婆娘究竟是什么来路,从哪得来了这么多金银财宝?’”
“这时龙帮主开口道:‘今日午时,我听探子来报,说湖上一艘来船吃水极深,我想其中必有大批金银,又恐到口的肥鱼溜了去,未及深思,也没寻人告予你知晓,便连忙率众来劫。当时料来不过是达官贵胄,不想竟是武林高手。’他叹了口气,说道:‘那时龙某已有悔意,若非那和尚无礼至极,连伤我两名堂主,只怕我等也未必会结下这笔仇怨。’”
“少侠或许不知,如今的江湖不比往日,往日你只消有一身艺业便可发家,而现今不论是何等生意,都要多交人脉,这交情有了,银子自然就来了。”周长风见杨凌默然,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老子从中听出了帮主前所未有的忧虑,忙不迭地问:‘帮主,那两个什么路子?这么野!’龙帮主沉默良久,缓缓才道:‘当时龙某与两位堂主截住了他们的船,李堂主在船上叫道:‘前面的朋友,青龙帮卫湖在此,还望留下点什么,相互行个方便。’李堂主这般说,已算得体。’”
“‘哪知大船上一个粗野声音回道:‘你奶奶的熊,闪开!闪开!别挡道!’接着又一个女子声音道:‘大哥,看来有些宵小得我们打发打发了。’朱堂主一听便大怒,喝道:‘你想打发青龙帮?怕没那么容易吧?’他飞身跃上甲板,尚未立足脚根,就听得一声闷哼,朱堂主人已翻身落入湖中。我等大为吃惊,待李堂主打捞起朱堂主时,见他双眼圆睁,胸口硕大掌印,已然死去。”
“龙某心下更是惊疑:‘朱堂主武功在帮中可谓精湛,竟被人如此轻易的取了性命?’我们不敢大意,让下属抛上铁钩,我与李堂主运起轻功先上。’”
“‘只见甲板上一个胖和尚懒洋洋的躺着,一个红衣女子立在舱门槛上。李堂主向那和尚喝道:‘是你下的毒手么?’那和尚笑道:‘谁叫他奶奶的大呼小叫,老子看不顺眼,赏了他一掌。’那女子道:‘我大哥生平最恨别人打扰他睡觉,你们接二连三地这么嚷嚷,待会儿只怕一个也别想活命!’李堂主大怒,龙某急忙拦住他,上前道:‘敢问两位是哪一个帮会的头领?’那女子道:‘我们是哪个帮会的,阁下可犯不着知道,还是请你的手下速速退去哟,不然我大哥恼怒起来呀,可有你们受的。’她说话娇声嗲气,让人听得极为不惯。’”
“‘李堂主道:‘哼,青龙帮在太湖一带,素来颇有声望。两位舟船经过我地也未拜会,莫非是对青龙帮有什么不满!’那和尚打了个哈哈,站起身来,笑道:‘什么鸟笼帮、猪笼帮,老子才不管这么多。趁我还没动杀机前,快滚吧!’他又补了句:‘要是误了掌门大事,叫你们一个个都完蛋!’”
“‘李堂主听罢大怒,抢步上前一招‘连环摘心式’,龙某知他动了真怒,上手杀招,也不阻拦。一来我想那胖和尚虽然一招杀死了朱堂主,但多半是仗了地利出其不意。二来,李堂主武功又比朱堂主来得高,纵然不敌,也不至一招落败,最重要的是可以看看对方的来路。’”
“‘那和尚见道:“来得好!”他大掌一挥,使了一招‘分栏赴会’将李堂主双抓挡向两边,接着自己化掌为拳,右手直击李堂主胸口。李堂主侧头避开,双抓悬于胸前,一把抓住那和尚手腕。龙某见他这招‘锁虬式’使得极妙,不觉叫了声好。哪知那和尚右手愣的一挺,竟挣开李堂主双手,硬是把他震退了两步。李堂主更是盛怒,胖和尚冷哼一声,一招‘开碑手’朝李堂主劈去。’”
“‘他二人反反复复又拆了数招,龙某凝神细看那和尚招式,走的竟是少林罗汉掌的路子!龙某暗暗纳闷:‘少林寺怎的出了这么个毛和尚?’刚一分神,就听李堂主一声闷哼,栽倒在地。只见他颈项上套着一条软鞭,鞭子连向那立在门槛上的红衣女子。原来那女子忽然出手偷袭,用软鞭套住了李堂主,那和尚趁势一掌打中他心房,我青龙帮一时大意,竟然连损两名好手。’”
“‘龙某无奈,只得出头:‘这位姑娘好凌厉的鞭法呢!’那女子笑道:‘你若不服,尽可找我大哥理论。’龙某对那和尚道:‘阁下出手如此狠辣,竟连杀我两名堂主。龙某不才,正要讨教!’’”
“‘那和尚脚尖挑起一直放在地下的铁棍,拍拍大肚皮道:‘你就是那个什么鸟笼帮帮主么?来来来,玩玩真家伙!’他把铁棍一招,却是一招‘敬问如来’。龙某道:‘龙某空手陪阁下玩玩!’说罢,回了一招‘沧海一粟’。其余帮众怕那女子再施偷袭,纷纷将她围住。她笑道:‘怎么,诸位也想和小女子过过招?那好!’她话音甫定,长鞭立时击破了一个人的咽喉。’”
“‘龙某吃了一惊,知道这女子并非只会偷袭,真实功夫只怕还在李堂主之上。这厢我与那和尚已拆了十数招,知道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急忙叫人寻你前来支援。’”
杨凌忽道:“这么说来,你们龙帮主当时也不知这二人身份咯?”
周长风点了点头:“是的。”
“哼,黑吃黑,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杨凌冷笑了一下,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不对啊,苍南派并无巨大产业,这二十万两如此巨额的数目,它从何而来?”这其中,只怕并不是江湖上黑吃黑那么简单吧?
再者说,苍南严松手下这四大庄主两男二女均非善类,那光头姓童名雄,本是少林弟子,因触犯门规自行叛出嵩山,因使一杠熟铜棍,江湖人称“铜棍”,现为严松座下长天庄庄主。那红衫女子姓齐,唤作媚娘,鞭法似乎学自九龙门,是秋水庄庄主,人称“绮鞭”。至于孤鹜庄主宇文臣与落霞庄主,则不知师承。据传那秋水、落霞二女皆是严松侍婢,行止近于妻妾。
周长风虽然机警,但毕竟草莽出生,见闻显然不如龙远江,不认得这苍南二人还说得过去。龙远江立足太湖青龙帮已有多年,虽与浙江苍南不通生气,却也不至于不知道江南这两号人物,鄙陋至此啊?
周长风续道:“老子随着龙帮主,见他上前仔细察看这二十口箱子,竟从中找到了一封上了火漆的信。”
杨凌奇道:“信内怎么说?”周长风摇头道:“我没看,我只知道龙帮主看完之后脸色变了,变得很难看,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事后,我们计点银两,果然二十万不少。我几次三番询问龙帮主,他都闭口不言此事,如此半月过去,我也就将这事慢慢忘了。直到近日……”
“龙帮主忽然与我说道,要携厚礼前往扬州,为‘金刀’郑天南祝寿。那郑天南在创立金刀门之前曾是个镖头,黑白两道都很买他的账。今年刚好五十,为人也颇为仗义,如今巨贾一方,更是不用说了。其未婚女婿更是衡山派掌门弟子狄肃英,衡山是江南名门大派,声威之盛,断不在苍南派之下。”
周长风接着道:“可不知怎么回事,龙帮主走了不到两天,陈堂主就来报说,帮主被不明人士困在了无锡国山碑。老子听罢大惊,当下顾不得什么深思熟虑,急忙与于兄弟率领四十多名弟兄赶去。到了他们说的地方,却不见帮主,反而中了埋伏。”
杨凌隐隐猜到什么,忽然问道:“凭‘九项神蛟’的本事,除非苍南派四大庄主四出其三,否则也不可能将你伤成这样。”
“不是的。”
“不是的?”
“伤你的只是一个人?”
“是的。”
“那却是谁?谁有如此本事?”
“我原先也不知的,现在却知道了。”
“是他!?原来是他。”
“是的。”周长风点了点头。
他们说的是谁?
那个人显然就是号称“江南第一掌”的苍南掌门严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