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说王迎和言辞清俊条理、仪态傲岸通达,做起事来又敞亮恢宏、气势大度,举手之间把布娃娃似的易安玲拎出高志荣的伏魔圈,直把易安玲唬得目瞪口呆,心下里悔不当初一下子就给了个清清白白女儿心,到今儿已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端的是悔恨悔恨再悔恨,愁肠生出千千结。想那“安车正好追王郎,玲琅一鼔万象春”終不过是朗俊的自慰和痴人的自我调情而已。王迎和的出现并没有使易安玲大惊小怪,作为她和王子舟的半个老乡和高中时代的同窗,王迎和的做法可谓处事周全、仁至义尽。使她始料不及的是,王迎和敢于运用那些在她看来完全属于披荆斩棘的言辞调侃高高在上的高志荣,高主任居然和颜悦色趋身俯就,他的精神层面又绝非易安玲可以参得透的。所谓读十本好书不如做成一件难事,她深以为然,尽管她一时难以理解和领悟其中隐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她知道,王子舟休学的事情办妥了,看上去像一种顺风顺水的温暖人情似的。哦,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本来,精明的易安玲准备了两套应急方案来解救令她倍感压力的被动局面,第一,言辞铿锵,据理力争;第二,和颜悦色、轻描淡写、大不了低三下四、勉为其难地送上些高品位的礼品之类。但她料想高志荣绝非按常规出牌的凡人,所以她劳神费力像准备论文似地筹划了好一阵子,她那主题鲜明的论点,博雅的论据和具有文学色彩的论证过程甚至令她陶醉了一番,但当她直面气场劲霸的高志荣,她发现自己原来就像一只正在下蛋却猛然受惊的老母鸡,飞又飞不起,下又下不出,只憋得脸红脖子粗地杵在那儿。在这两天里,王子舟疯疯癫癫地徘徊在校园里,只穿一件遮羞的短裤,蓬头垢面,青面獠牙,身后不远处有两三个同学全天候轮流看护照应。他时而傻傻地望着天一言不攒,时而低了头反复吟唱台湾著名校园歌曲《兰花草》,声音嘶哑音调悲怆,到动情处泪水和了鼻涕咽到嘴里,音调变成了低回的抽泣。没有人驻足围观那个可怜的孩儿,他就像随风而起的垃圾,无足轻重地漂浮在生活的半空中,又无依无靠地慢慢向地面零落。那个年代里,虽然道德就像高原上的氧气一样稀薄,但易安玲凭着诗人特有的敏感仍然感觉到弥漫在她周围的可怕的道德审判,在她仓皇出入的时段里,有时不经意间从楼角里飞出一只破鞋,死鸟一般落在她眼前身后里让她惊恐不安;或从反光的窗玻璃的阴影后突然里射出一口酝酿许久的浓痰落在她身上让她哭笑不得、进退两难;抑或有陌生人在她面前一下子唱起失意情人才唱的那种歌儿,让她触景生情、感的余烬。她仪态万芳的身体,灼热得就像烤焦的鸭梨似地,皮皱心焦,里外无光。一种强烈的农药味,一种死人般的味道弥漫在她呼吸的空气里。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落入荒原的饥饿的母狮,周围到处是嗷嗷作兴的野狗和狼群。她拿出胆魄上最后一点力量支撑着自己,何况她身边还有李哲、舒云和金晓婷等帮拥着。好在这日子持续的并不长,王子舟的休学申请第三天就批下来了,真是谢天谢地。在送走王子舟的周六晚,感觉紫菊香的气味又缭绕在她的枕边,躺在床上,谷峰间一个撩人的欲望渐渐膨胀出来抚之不去,她先是坐起来深情抱了一下灿若云霞的李哲,把头埋进她塔松般软盈盈的处女怀里,一股沁人心脾的体香让她沉醉,她看上去就像依附在圣母玛利亚怀中的圣婴一样安详。舒云、金晓婷俩丫儿笑得很温暖,她又走到她们中间,解放了似地拥抱在在一起。突然听到几下轻巧的敲门声,易安玲脸都绿了。金晓婷翘首翘脚地打开门,那一瞬吃惊地咽了一下吐沫,就像吃下一些不该下咽的东西似地伸伸舌头:政法学院的李良浩和张强出现在门口,那表情张皇失措的,随身还携了一点花生糖沾、南瓜子一类的小吃。“怎么,难道不欢迎吗?”李良浩个子不高,眼镜后面的耗子眼咪咪一笑活脱脱卡通杰瑞,作为易安玲的副手兼追随者自然算得上校园里一方的闻人。和他相比,张强似乎更像自以为非常强大的汤姆猫,他根本没有把耗子放在眼里。只是他特长明显,狗道猫道一心里只在女人屁股后头闻骚,难免人心里矮了许多。这几日里,他二人可谓用心良苦,为易安玲鞍前马后地策划。就在前天,大学的校报上突然出现了李良浩意味深浓的哲理诗《爱情只有七八岁》,显然是为易安玲解围。张强则模仿了普希金的《致友人》,表面上衷肠百结、劝慰引导,明眼人发现不过是小鬼们的借尸还魂、粉墨登场,但两个人一唱一和的作为,在校园里刮起一阵让人神清气爽的爱情妖风,同时也让人对他俩刮目相看,就连龚如云也不得不邀请原本狗儿猫儿似的张强加入学生会兼宣传委员。强子私下里对易安玲说,如果没有对你的深情,就不会喷发出“感情赋予情绪”的爱情岩浆,没有火山般的燃烧哪里有玲珑的山间美玉。你看,连狗爪子也吹嘘‘灵魂的洁净’了。此时的易安玲真是才下心头又上眉头剪不断理还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她感觉此时的自己既像李清照的魂又像李后主的影。但她依然大度从容地走向前来,以女主人的口气不紧不慢地说道:请进!
一股暖流随着两个男人的驾临扑入到这个虽空间狭小但精细雅致的女儿国里。李哲和舒云忙起了身告退到隔壁的宿舍去,金晓婷却满怀热情地张罗了几把椅子请两位高朋落了座。“这几日里烦劳两位仁兄为俺姐姐打整一番,小女子在这里有礼了。”金晓婷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的做法,让易安玲着实有些挺不住脸面,偷空里直愣愣白了她一眼。金晓婷马上会意,“那我们四个打个对门咋样?”说话间毫不避讳地翘了两轮屁股到床铺间摸出一把纸牌,直让两个男人无地自容,心下里暗叫一声二太太阳刚猛女。“我自选了耗子哥,留白马强跟姐姐做一对儿。”金晓婷的嘴就像嘟噜食的鸭子一刻不停地白话,弄得两个风头哥浑身上下跟起了小米似的,再怎么热情直爽也应该有所避讳才是,女孩家哪里有一见面就给人乱起绰号的?落座之后,易安玲主席位上施礼道谢,间或询问二位前程打算,专拣两人喜欢的门路中说去,眼见着两人眉飞色舞之际,金晓婷还是憋不住掉出一句话来:‘爱情在阳光中雀跃过着家家年年吹起的柳笛在水牛的双角上播种童话葱绿葱绿的故事次第开花……’,耗子哥,你的爱情宣言真有意味,只是意向的表达似乎单薄些。强子用友好但显然有些调侃的眼神望了望她,不紧不慢地说。“红桃主5,打掉你那个小鬼…拿分是最高的目的,这是我们的最高宗旨!”他一语双关安玲接过话头,正眼看着对面的白马强:“之前没想到强子能写出那么好的抒情诗,我很佩服。听说你中国功夫也相当了得?”强子自信地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不要说一般人,就是二三般的我也能在分钟之内将其击倒在地。”金晓婷捂了大嘴瞪圆了那小眼睛,“不会是吹牛皮吧?”。易安玲咯咯一笑间抹了一下子嘴巴,仿佛提醒强子说话注意,可别做了那给个杆子就顺着向上爬的猴哥。她指指金晓婷,“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文武全才,她的爷爷就是号称齐鲁第一好汉的‘金螳螂’金占堂,当年饰演《少林寺》主持的山东省武术队总教头于海先生就是门下高徒。”金晓婷第一次毫不谦虚地点了点头。然后双手抱拳,坦然说道,“有机会可以向白马强同志讨教一二!”。张强深深地吸了口凉气心头暗想: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今儿总算见识了一番。“不过,我这身功夫连本少爷的人都许给了玲姐姐。谁敢怠慢了她,我就送他一招‘凤凰三点头’外加三式‘临行鸳鸯脚’。”小耗子播弄了一下眼镜终于发话了,不过在他说话以前吹胡瞪眼地一笑,“啊哦,我现在才明白,一年前在政法学院的小花园里王子舟为什么被人弄得那么狼狈,却原来是金大侠的作为。佩服!佩服!”“佩服啥,保护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只可惜该走的走了,该来的”她突然发觉要走嘴,舌根子猛然间折了回来。“出牌,请快出牌!”她老鼠磨牙似的催促两位男士,小声密语道:“女儿国不可久驻也,两位,我们要送客了,哲姐姐云姐姐可是正儿八经的‘修女’啊。”两三圈之后,男孩儿站起身。
易安玲一直把他俩送出女生宿舍大门岗的外面。她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向前走了一箭之地,仿佛有许多话想说,她拉过耗子轻轻地抱了一下,然后又轻轻地拍了两下肩膀,语调有些潮湿。“费心了,老弟。”李良浩谦虚了一句,然后又表了一句决心便知趣地走开了。白马强似乎一直在等,易安玲终于转过身,身不由己地伸出双臂有个过路的女生说,易安玲和一个男人在深夜里接吻,好长时间好长时间的
大学东苑六号楼里有一个高档一点的舞厅,和分院的舞厅不同,一般情况下一些年轻的大学教师和一些略微有点头脸的学生往往来这里聚聚会,拉拉呱,解解闷。也许是为了颐养灵感的缘故,文学院的几个人物有时候也前来趟这趟浑水。曾经有个青年讲师在这儿被又不得尽兴儿便跑到市井中去了,两天两夜没有消息。校长雇了一群人,到校园之外的田间里四下探访,背上垄里都找了,河里沟里都趟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却突然间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让领导拿钱领人,头都大了,两个不光彩的字:。这不是,刚刚结束了文学讲座筹备工作会议的相关各学院的学生头头云集在这里。龚如云仰坐在柔软舒适的大沙发里,翘起二郎腿,名贵的黑色皮鞋在摇来摆去的星空投影灯的光怪陆离的光线里显得高贵而神秘。受龚如云之邀,史教授也踉踉跄跄地闪进来,像一只病猫似的偎在沙发的里角,多头旋转灯和镜面反射球让他颇感不舒服。他闭了眼,似乎睡着了的样子。麦克风强劲的声音使他翻来覆去。一阵金歌漫舞之后,一个体态妙曼、浓妆艳抹的女孩跑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半睡半醒的史教授,一发现沙发那边抱头仰躺、神态恣肆的龚如云,像是被电闪击了一下,忙低头鞠躬嘴里谦恭地喊了一声,:“龚主席,打扰了,我想邀史教授跳一曲……”龚如云缓缓地坐起身子,面带微笑,“原来是小蔚啊,你们请!”龚如云自然知道这位外国语学院的名贵小嫚,人送绰号‘花狐狸’,‘人未到,胸脯先到’,娇骚袭人的索小姐索蔚男。她娇滴滴牵了踉踉跄跄的史教授走进舞池,含春的脸望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史猫儿,等待着音乐节拍的响起。龚如云在阴暗里不以为然地笑着,易安玲过来道了好,今天她并没有刻意打扮自己,只是描了描眉,一脸的晴新爽朗;耗子换了一副眼镜,并特意穿上一双独立特性的火箭头似地皮鞋,他点头哈腰地向龚如云抱了抱拳头,随即逃开。白马强恭恭敬敬地走到龚如云面前,立在那里,像等候吩咐的小兵丫子。接下来,人文社会科学学院的鲍昱行、音乐学院的常大明、商学院的水通舟、美术学院的才旦卓宏、教育科学院的童友伟、传媒技术学院的王艮生陆陆续续到场,他们远远挥手示意,龚如云一一记在心里,其间也有几个并不认识的男女学生,他们彼此打着招呼,在震耳欲聋的音乐背景中雀跃着。突然间,厅门洞开,郎才女貌的李章华李学士夫妇二人出现在门口。其实,李章华老师是这里的常客,不过因为就职于附小的缘故似乎不那么上风、气势。史教授与索蔚男只跳了一曲就退出对于舞蹈的痴想,他根本跟不上音乐的节拍,尽管索小姐汹涌澎湃的胸脯让他想入非非,但他还是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那种惋惜。索小姐弹琴似的玉手在他身上撩拨起一种春意盎然的东西,但易安玲的存在又像顺头浇下的的一盆冷水,在他意淫方盛不能自拔的时刻一下子泼了过来,他只好装模作样的干咳一声退了下来。看到风华绝代的李章华,史教授的眼睛像追逐猎物的野狼,闪射出一种贪婪的蓝光。李学士像不习惯这种灯光、音乐组成的卡拉色彩的昏暗色调,眨了眨眼,尊贵的说:去吧,找个会跳的。“怎么?你不跳?李教授。”他年过四十才刚刚评上个副教授,心下自是不以为荣,况他刚刚升任政法学院的副院长,副院长的称呼似乎更加敞亮气派一些,他皱了眉循声回头一看,却原来是几个刚留校的青年教师,那跟他说话的正是他的嫡传弟子高秀山。“我只是路过而已。鸠占鹊巢,一片狼藉”他沉闷忧郁地自言自语,虽然话里有话但还是闪开身来:你们请进吧!转身离去。
易安玲以小兔子拜见大灰狼的心态走向龚如云,当她低了头做出礼貌的邀请,她浑身上下还颤栗着难以掩盖的神经波动,龚如云礼貌地站起来,道貌岸然地握了一下那只送上门来的酥软的玉手,“真对不起,我今天有点感冒,只好烦劳张强陪你一下。”一直站在龚如云身后的张强有些不自然的迎上来,其实他内心早在雀跃了。“那…能否代劳?”易安玲哪里敢推辞,强作欢颜地拎了早已乐得屁颠屁颠的白马强走向舞池。她没有搭理眼神儿一直落在李章华身上难以自拔的史猫儿,这只阳痿的老病猫!她恶狠狠地诅咒了一句,把人家撩拨成火一样地燃烧,自己却画家一般地避到远处进行他的所谓‘心境素描’……。她恶狠狠地抱了张强在音乐的节拍里旋转,她身体的姿态与音乐的旋律极不和谐让张强感觉被人束住了手脚似的,但她保持了谜一样神秘的微笑,她的花香的身体大胆地挑逗着已经熊熊燃烧的张强,她感觉有只春天的小鸟在树枝间醒来、轻轻地跳跃了几下、慢慢展开了翅膀。她闭上了幸福的眼睛静静地享受着天籁般的意境,不愿醒来似地被动地配合着他的欲望。白马强出色舞姿源于他多年来对于音乐的浸淫,相对于大多数门外汉的群魔乱舞,他的舞姿既轻盈流畅又表现力十足,这让鹰眼的章华万芳驿动,沙发间手舞足蹈、嘴里情不自禁地滴答着音乐的节拍。一曲终了,意犹未尽。李章华已跳进舞池,向白马强发出不礼貌的邀请,易安玲眉间一皱泼出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李老师怎么还抢人哪?但她还是识趣地退下场去。
史教授在读安娜卡列尼娜与沃伦斯基的舞蹈片段时,曾极力想象过那个以普希金女儿的形象为安娜雏形的高贵女人究竟散发着怎样华贵的气质,但他没有耐心去领悟托尔斯泰对于人物层层递进、画虎先画骨的心理描写,所以他只能是形成画虎成猫的意淫巨人。他耐心地解读着李章华和白马强天衣无缝的和谐舞姿,一堆浮华而表象的形容词从他心里涌现出来,好美、天仙似的、柔美活泼的线条。应该说,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风采迷人肉色可餐的感官世界里。他甚至想象,如果蝶飞凤舞的李章华裸了全身摆出造型会是什么样子。他贪婪地吸着香烟,就像那烟蒂是美女屁股似的,没人好意思禁止他,他是教授。
易安玲看到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因为不能得到满足而压抑不住的那种蓝色的火焰。在李章华浮浪的巧巧娃似的眉尖上,抖动着万种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