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染朱,所有残留的雪都全部变成了红色,好像朱红的泼墨在炫白的纸上散开,有那般瑰丽,却比泼墨来得更加震撼人心。
女子凭空掉落下来,就倒在了盘徵的脚下。她的脸色煞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想抬起手,却怎么也做不到。
两千年来,她一直与身前的这个男子交谈,她被盘徵在谈吐之间流露出来的气质所吸引,被他的敏捷思维所吸引,以及被他的冷静沉着所吸引,到最后,她被他倾世的容颜所绝倒。
她和盘徵相识了两千年,在见面后却只说过一句话。
她感到很遗憾,所以至少也应该触碰一下眼前的男子吧?她想拉住盘徵的衣角,但手根本抬不起来。
一点殷红自女子的脸上沁了出来,随即千万道伤口裂了开来。
女子满身皆是血红,但依然静静地看着盘徵。
盘徵脸色惨白如纸,此时更是不得撤手,白袍之下,他将灵阙紧紧握住,死死地抗住了万道剑意,为的便是给女子留下出手的时间。
她败了,如今要换他自己来。
有风自草地上吹起,数百尸傀开始动了起来,一动便是空间破碎。数百身影齐齐隐入空间,然后在老者的周围一同冒蹿出来,好像是洞里爬出来的蚂蚁。
蚂蚁虽小,一旦数量多起来,也会给人造成不小的麻烦。
老者蹙起了眉,尽管那眉已经被冰雪折断了一截,显得有些可笑。
但他的反击却是极为有力,万道剑意剧烈颤抖,并不是要向前冲,而是向后撤。盘徵拦不住,就像是硬抗一记大锤,人只能是抵挡住大锤的进攻,却无法阻止大锤的抡起。
万道剑意收了回来,接着瞬间出现在老者的四周。此时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发射箭矢的弓弩,只不过这时箭换成了剑。
剑芒四溢,凌厉的剑意终于爆炸开来。空间扰动起波流,让尸傀根本难以窜入空间,于是他们霎时间成为了活靶子。
万道利剑穿肠破肚,将数百尸傀割得七零八落,无数尸块散落下来,好像是洒落的干牛肉,溅不出一滴血来,而尸傀却是真正的难以复生了。
大殿里,草地上风吹更盛,一道道风刃恍如田野间挥舞的镰刀,大片大片的青草被割断,散在风中,透出一股浓重的草香。
老者如遭雷击,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老脸似乎皱纹又多了几道。
盘徵极速攻了过去,剑光划过,所有的空间都被封锁住,而剑锋直指老者的眉心。
老者盛怒,怒气化为无数道剑意疯狂地向盘徵扑去,但是灵阙从来没有守的道理,短剑不是用来防守,而是用来进攻的。
以最快的速度靠近对手,然后瞬间割断敌人的喉咙。
面对老者,这一点很难做到,他只好让自己化为一缕风。风无处不在,有空间便会有风,有动亦会有风,只是风强弱的问题。
盘徵这缕风很强很大,于是他便不仅仅是一缕风,而是一阵风,甚至是由千万风汇聚而成的龙卷风。
有参天大树迅速生长,一眼便遮天蔽日,随后又生出千万棵巨木,连接成一片森林。
无数剑意向风中斫去,风中偶现的金鸣声如同妇人的尖啸,有凄厉,有痛苦,还有不甘。
一大片树木被斫碎,碎屑漫天飞起,但是却又被另一大片树林挡下。风无穷尽,树亦无穷尽,风摧一里,树长千亩。
有白衣被划破,碎片掉落在女子的手上。碎片上似桃花浸染,不知是盘徵的血,还是女子的血。女子微笑无语,手颤颤地捏住那碎布更紧了些。
大殿风在狂啸,却始终难吹动老者雪发丝毫。
“寒潭死水,无波无浪!”老者冷笑道。
话音落,一股强大莫名的力量从四周压逼而来,这种力量无形无影,却是让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风云不动,空间凝固,风势被这种力量强制压制下去,风已息,翻不出一点波澜。
空中出现了一道狼狈的身影,他的衣衫尽碎,头发散乱,浑身都布满了血线,但依然屹立不倒,他还有一口气。
盘徵手拿着灵阙,目光死死地盯着老者,有十分的不甘,还有十分的无奈。
他战胜不了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老头,所以最终要死的人是他。
“雪!”素铭在空间里大叫,尽管他不知道盘徵或是那女子听不听得见,或者听见,能不能理解?
女子听见了,也懂得了,喘息着,她嘴角划过一丝微笑,还有一丝眷恋。
寒潭死水上有一片红色的雪飘落下来,那片雪似桃花,又充满了孤寂与落寞,但终究零落尘泥化尘,又显得有些解脱。
化作春泥更护花,或者能护得下眼前这个发影凌乱的男子?
刺目的血红雪花掉落在寒潭上,漾开了一圈极小的涟漪。
有动则有风,风只有强弱,不分有无。
“寒潭不动便是无风?”盘徵把这句话问了出来,于是大殿内有风乍起,而且这一次风来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猛烈!
无边飓风以毁天灭地之姿强势压过万顷森林,顿时树叶漫天,树枝发出咔嚓咔嚓的折断声,更有无数棵参天大木被连根拔起,一片空间内混乱一片,而地面却是风沙尘走,完全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老者的脸变得极度扭曲了起来,他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
他艰难地说道:“你会死!”
盘徵一笑:“我迟早会死,在我踏出丹乘古墓的一刻,我就会死,所以我要在死之前,拉上你一起死!”
“我不会死!”老者坚定的说道。
“但是你留在这里的这缕分身会烟消云散!”
老者摇头喘息:“这没有意义。”
“对我来说意义却十分巨大。”盘徵几乎用尽力气把把这句话说完,话说完之后,她仿佛得到了解脱,紧皱的眉疏松开来,好像春阳化雪,他变得轻松了,所以他身轻如燕地轻易切开了老者的喉咙。
老者捂着自己的脖子急速后退,却又被灵阙一道插入了胸膛。
盘徵的肉体坠落在地上,元神此刻也终于坚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嘴角绽放出一抹笑容,然后随一缕清风飘散。
“那么两千年后,是丹乘古派的最后一次开启了。”
老者此时极度痛苦,但是最终还是无限怅惘地将这句话说出口,有留恋,有遗憾。
万道剑意归于寂灭,参天巨木被毁掉了生机,扬尘间,还能看到翻出来的老树根,以及被风沙掩埋的树干与树杈。
老者最后看了素铭一眼,遗憾道:“好自为之吧,若有机会去中州,来找我丹乘子便是,只是要早些。”
说完,老者的身躯愈加虚幻,然后彻底化为了一缕烟,消散在空中。
素铭觉得这事简直莫名其妙,自己被抓来了这里,什么情况都没了解到,结果抓自己的人反倒是死了,就连救自己的人也魂断九霄。
还有最可恨的是,素铭望了望面前这堵有些虚幻的墙壁,有些哀怨道:“可是我该怎样出去呢?”
大殿之内有一声刀刃拖曳的声响,让素铭重新变得极为警惕。
“师父!”素铭惊喜地叫道。
灵阙自飞在空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寒光,寒光一闪,素铭所在地空间瞬间崩碎,素铭飞了下来。
灵阙重新化回玉坠,挂在素铭的脖子上。
素铭有些悲伤,有些疑惑,但这些他都没有说。
悲不能语,疑惑更不能语。
悲伤无法用语言表达,而疑惑却是与剑姬有关,他敢肯定,那丹乘子绝对是因为剑姬才找上了他。
他不想问,也不想了解,因为他现在还没有资格去了解那些事。
看着女子与盘徵两人的法身,素铭心有哀恸,他对两人的印象都还不错,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终是一种遗憾。
素铭将两人的法身收好,合葬在内门一处高山上,山顶有大风,时常还会飘落绒绒雪花,想必,这应该是两人最好的安身之地吧。
给两人墓合立了一块碑,素铭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下山去。
“你不好奇为什么盘王要杀丹乘宗主的原因吗?”乌钱问道。